《专业三观矫正员[穿书]》作者:桑沃 文案A:沈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还成了矫正反派三观的免费劳工。 不仅没酬劳没户口没五险一金,每次的临时身份还都是反派身边的作死炮灰——从害他残疾的绑匪B,到欺软怕硬跟风霸凌的同学C,再到窃取机密的间谍D……可谓无恶不作,不作不死。 奉行冷酷教育原则的沈空顶着高危马甲,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于是小苗苗喜闻乐见的长歪了。 十年后,在终于成为掌管商业帝国的暴君之后,韩隶找上门来: “原来……从小到大虐我的都是你?” 沈空:…… 淦。 文案B:所谓三观矫正,旨在以柔克刚,以包容治愈扭曲,以温暖融化坚冰,以光明救赎黑暗。 【每个魔头都曾是人类。】 而三观矫正师,正是为了拯救而生。 沈空冷淡地嗤笑一声,掐灭指间的香烟,眉眼间裹挟着硝烟,金属,和血腥的铁锈味: “放屁。” 食用说明:1.主攻 2.1v1 内容标签: 强强 系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空,韩隶 ┃ 配角:接档文《星际第一通缉犯[快穿]》 ┃ 其它: 第一章 “嘿!醒醒!别睡了!” 陌生而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犹如惊雷般炸开,一阵大力粗鲁地摇撼着沈空的胳膊,将他唤醒过来。 沈空皱皱眉头,睁开了双眼。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坐在一辆正在行驶的车上。 车内有股陈旧的皮革味道,一丝难以觉察的硝烟味混入其中,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不安定的分子,仿佛危险正潜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他的头正搁在车窗上,玻璃冰冷的触觉紧贴着他的额头,被车辆的摇晃硌的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那个粗噶声音再次响起,骂骂咧咧中还夹杂着怪异的口音: “你他妈怎么这种时候还能睡着?再出现一次,你那份就别想要了!” 沈空循声扭过头,只见一个肌肉发达的高壮男子正坐在驾驶座上,粗大的指关节不耐烦地敲击着着方向盘。 他用阴沉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昏暗的车窗外,眉眼间有股暴戾伐的血腥气。 沈空抬手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还没有等他聚集起有些涣散的思维,毫无预兆地,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 “您好,欢迎您成为三观矫正工作室第893位矫正员,032号系统为您服务。” 沈空蹙起眉头:“……什么?” “矫正三观工作室会在各个低维度世界寻找符合条件的人选签订强制契约,作为三观矫正员,您将进入以小说为核心的平行世界中,为改变世界命运而奋斗,您将被送至任务人物人生经历中的几个重大转折点,通过矫正反派的三观来改变世界的命运。如果任务失败,您与工作室的临时契约将作废,工作室将不再为矫正员提供临时身份……” 沈空打断它:“不再提供临时身份?” 系统回答道:“矫正员精神体将失去凭依,用低维度世界的话来说,死亡。” “哦。” 沈空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我有什么酬劳吗?” 系统明显地卡壳了一瞬间,然后用干巴巴的机械音回答道: “您可以在任务结束之后回到原始世界。” “所以答案是没有。” “……” 系统沉默了下来。 沈空冷淡地撇了撇唇,没有再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仰身向后靠到椅背上,闭上双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继续。”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的口号是:以包容治愈扭曲,以温暖融化坚冰,以光明救赎黑暗。作为您的智能助手,我将随时待命,为您的任务提出可行建议。您需要我时可以在脑海中呼唤我。” 沈空整理了一下信息,差不多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被某个高维度工作室绑架到某本小说里做免费劳工,成功了能回去,不成功就得死。 沈空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把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眨去。 ——反正他是个佣兵。 总归都是受雇完成任务,这次就当是赔本干一票了。 就在这时,平稳运行的汽车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整个车身猛地震颤了一下,然后进入了持续的颠簸中,车窗和车体之间碰撞出的噪音震耳欲聋。 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嘟囔着低咒了几声,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侧过头,换了种语言大声问道: “诶,后面那小鬼怎么样了?” 后面的车厢内有人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至少现在还活蹦乱跳着呢。” 几声粗鲁的低笑在昏暗的车厢内响起。 地面不平,车身摇晃的厉害,沈空抬起眼,透过晃出虚影的后视镜看去。 苍白而微弱的月光从车窗外照射进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两个高大的男人隐没在后车厢半明半昧的阴影里,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一个小孩半蜷缩着身子躺在座位上,身子被绳子绑的严严实实,嘴上贴着黑色的胶布,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细细的呜咽。 那张湿漉漉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着泪水,正惊恐地看向前方。 两个人的目光在晃动的后视镜内相遇。 沈空眸光微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滴,已成功检测到目标人物:韩隶,世界轨迹传输中——” 随着声音的结束,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沈空的脑海。 这本书所在的世界是非常俗套的娱乐圈耽美文,书中的攻是豪门世家的富豪阔少,而受则是出身卑微的私生子,为了赚钱进入娱乐圈之后,和身为娱乐公司总裁的攻展开了一场你追我逃的爱情戏剧。 而韩隶,沈空这次的任务对象,是这本书中绝对的反派。 他是京城韩家的长子,母亲在他十岁时因病去世,韩家家主的继室暗中策划了一场梆架,虽然他最终获救,但是这场有预谋的意外却也导致了韩隶下半身残疾。不久后,他母亲一派的家族被韩家侵吞兼并。失去了靠山和双腿的韩隶失去了继承人的位置,被送到穷乡僻壤。在这段时间里,他和身为本文主角的受分到了同一个班中,对方的温柔和关照成为了他那段黑暗时期中唯一的光。 十年后,韩隶强势归来,迅速以绝对的铁腕接管了韩家,并以极端残酷的手段对所有戕害过他的人进行复仇,而攻所在的家族正是其中之一,而碍于受的苦苦求情,他终于还是没有对攻的家族下狠手。 在腥风血雨的大清洗之后,韩隶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最终成为了纵跨黑白道的实际掌权人,韩家一跃成为顶级豪门,但在此之后,他开始一步步地走向极端和偏执,而这个多疑而暴戾的君王终于死于自己的弱点——一场叛变结束了韩隶地下世界近十年的统治,而攻的家族也乘此机会,大肆吞并扩张,成为了继韩家之后第二个只手遮天的家族。 但是黑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韩家分崩离析之后,各个势力不受管控,整个地下世界陷入了无休止的混乱和罪恶中,犯罪率在接下来的十年内都居高不下。 系统这时出声了: “已将您送达至韩隶第一个人生转折点,您此次任务的临时身份为:绑匪B。” 作者有话要说:文案放了好长时间了,所以正好这次趁着假期开啦,小天使们久等了! 日更,暂定每天下午六点更新。 前三章评论区随机掉落三十个小红包,爱你们。 第二章 窗外一片沉郁的漆黑,荒无人烟的山路在夜晚似乎更加崎岖,封闭的车身在行驶过程中艰难地颤抖着。 车厢内,百无聊赖的几个绑匪正开着粗鲁低俗的笑话,用异国的语言吹嘘自夸着自己杀过多少个人,干过多少个妓.女,多少无辜的受害者被他们折磨丧生,他们又多少次残忍地活活切下他们的身体组织,只是为了玩乐。 沈空抱臂靠着椅背,倦怠地低垂着眼,打了今晚第十五个哈欠。 突然,车子猛地一颠,停了下来。 驾驶座上的男子恨恨地低咒了一声,试图重新打火,但在他粗鲁而急迫的动作下,车子只发出了几声微弱的□□,然后彻底熄火了。 坐在后排的绑匪开口问道:“怎么了?” “妈的,这车不能动了。” 那男人啐了一口,有些不耐烦地扭头问道:“距离约定地点还差多远?” 后面的人回答道:“没多远了,还差个几公里的样子。” 那绑匪烦躁地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泄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那干脆就这里吧,反正都是荒郊野岭的,这小鬼哪里死不是死,最多埋的坑不一样了而已。” 后面的两个人拖着还在拼命扭动的韩隶下了车,将手脚被绑缚起来的小孩推了个踉跄,狼狈地匍匐在灰扑扑的泥地里。 其中一个人将他拎起来,迫使他半跪着,而那个开车的绑匪则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漆黑的枪,缓缓地抵到了小孩被擦破出血的额头前。 沈空也下了车,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懒散态度旁观着。 刚才还在呜呜叫着的韩隶突然安静了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在被淤泥沾污的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夺目,他沉默地注视着即将处决他的男人,沉郁的目光中有着超出年龄的狠劲。 那个绑匪被这样的目光吓了一跳,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犹豫了一瞬。 就在这时,厚厚的云层被劲风吹拂,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 个头小小的韩隶突然发狠,猛地站起身来,撞开指着自己额头的枪口,然后不顾一切地向着山路旁边被枯枝遮盖的漆黑悬崖冲了过去—— 按照剧情,他会顺着悬崖滚下去,绑匪们觉得他必死无疑而离开。 三天后,韩家派来搜寻的人在崖底找到奄奄一息的韩隶:浑身是伤,半身残疾。 但是——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沈空突然抬手,猛地拽住了小韩隶的后领子,硬生生将向着悬崖下冲去的小孩揪了回来。 韩隶犹如受伤的小兽,在半空中徒劳地踢腾着腿,被胶带封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怒吼。 漆黑的眼珠仇恨地注视着沈空,仿佛准备在被放开的下一秒冲过去咬破他的喉咙。 沈空低下头,冲他兴味地挑挑眉。 那个被韩隶撞开的绑匪站直起身子,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地疾步走来:“妈的,这小崽子他妈的敢跑?真他妈的不知好歹!”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着被拎在半空中的韩隶探去。 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攥住了。 冰冷的手掌犹如铁箍,缓缓地施加着重逾千斤的力道,剧烈的疼痛令他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来,用另外一种语言喊道:“你他妈的干什么?快放开我。” 沈空微笑着眨眨眼,将他猛地向自己拉来,然后手掌用力,将对方的手臂向着反方向猛地一折—— “咔擦”清脆的骨裂声在漆黑的夜色中响起。 那个绑匪的手臂被硬生生地折断了。 形势急转直下,那人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另外一只空余的手迅速地向自己的腰间摸去,但是沈空却快他一步拿到了枪,他将呆愣住的韩隶往怀里一揣,然后弓迅速腰猫在了那个绑匪的身前,将枪支架在他的肩膀上。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寂静,那两个意识到事情不妙而的绑匪还没有来得及掏出武器,就已经应声倒下。 紧接着,沈空丢开那个被自己当成肉盾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化解掉对方因疼痛而软弱无力的攻势,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踹倒。 他掂了掂自己掌中这款漆黑沉重的金属块,然后用枪口对准对方的眉心—— 一声枪响,那人不动了。 整个过程不过数十秒,在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韩隶呆愣地瞪大双眼,整个人忘记了挣扎,满是污泥的小脸上两道白白的泪痕看上去颇为滑稽。 直到沈空走了过来,撕下了他嘴上的胶布。 韩隶下半张脸因为他简答粗暴的动作而变得通红,眼睛里也再次含上了两泡泪水,但是他没有痛呼,只是抬头看向沈空,用已经哭喊到沙哑的童声问道: “为什么?” 沈空没有回答,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然后抬起手,再次把胶布粘了回去,甚至还弯腰紧了紧绑着他手腕脚腕的绳子。 韩隶:…… 那你为什么要一开始把胶布撕下来??? 韩隶感到自己的下半张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但是这也比不上他心灵被欺骗受到的伤害。 他用双倍的愤恨瞪视着站在眼前的男人,试图用自己的眼神活剐了这个绑匪。 他错了!他不该以为这个人心存善念!他就只是另一个可恶的犯.罪分子而已! 沈空拉开车门,轻轻松松地将被绑严实的韩隶丢到了后座位上,顶着未来反派杀人般的目光,轻松自如地转身,弯腰在倒地的绑匪身上翻找着什么。 军刀,半盒香烟,一夹子弹,零钱…… 还有份伪造的身份证明,但作假的手法颇为高明,即使是沈空也很难看出什么破绽。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开口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立刻行动?” 沈空无所谓地耸耸肩,在脑海中回复到:“你不觉得他们希望破灭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有趣吗?” ——不管是那个小崽子,还是那些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法外之徒。 系统:“……” 沈空动作不停,伸手从男人的外套口袋中掏出手机,然后用尸体余温尚存的手指解开了屏幕的锁。 这是一次性手机,所有的信息阅后即删,基本上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沈空本来就没有抱太大期待,他一边将手机揣回自己的口袋里,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当然……还是有别的原因的,那个司机握枪的姿势,枪支的型号,还有他说的亚美尼亚语,都说明了他们应该是非法佣兵或者有相关的背景,干的都是这种绑架杀人抛尸的脏活,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连孩子都能下手……总之,为了防止误伤,自然要找准时机,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手。” 不过……韩隶的反应倒是令他眼前一亮。 这小鬼还是有点骨气的。 突然,背后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沈空来不及震惊,灵活地就地一滚,以汽车为掩体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瞄准。 然而他只看到了之前就被射倒的绑匪摇晃了一下,然后再次仰面栽了下去。 沈空心道不妙,快步向着后车厢跑去,他一把拉开车门,却看到韩隶颤抖着蜷缩起来,发出低低的哀嚎和啜泣,纤细的腿上有鲜血迅速洇开,将布料染成一片刺目的殷红。 子弹穿过了车门,射伤了韩隶的腿。 沈空第一次收起了散漫的表情,目光冷凝而可怖,犹如即将压境的厚重阴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枪法,那个人没有再爬起来的可能,即使他真的失手,他也不相信这些毫无道德底线的佣兵会有那么强的责任心,即使是死也要完成任务。 除非…… 就在这时,系统的机械声在耳边响起: “世界轨迹检测出偏差,已自动矫正。” 第三章 沈空快步上前,动作利落地用旧军刀将绑缚着韩隶手脚的绳子割断,熟练地将绳子紧紧地扎在韩隶的大腿根处,为他止血。 他一边处理着韩隶的伤口,一边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的声音中依旧毫无情感波动: “是世界原始的运行轨迹在运作,它会竭尽所能地将人物命运拉回原始的路线,作为智能助手,我建议您尽量不要与其对抗,而是在遵从它的前提下对反派进行思想道德感化……” “为什么?”沈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第一,改变人物命运太过困难,三观矫正员即使做出努力也会被最大程度地抵消,基本上等于白费力气,第二,如果您真的成功改变了世界轨迹,也会导致接下来的剧情无法预测,后续的进展也会对您的任务不利。反派不会在剧情开始前死亡,所以我建议您,只是简单地止血其实就已经足够,接下来您可以在他醒来之后用温情感化和照顾他……” 沈空打断了它:“所以……你建议我不要作为?让他残疾?” 系统肯定地回答:“是的。” 沈空不怒反笑,他审视了一会儿韩隶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小脸,然后将手穿过他的腿弯,将韩隶抱了起来。 他问道:“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系统的机械音中有着非常明显的疑惑:“我以为你不会介意?” 沈空冷冷地嗤笑一声,眉梢眼角都攀上了讥讽的意味:“我只是讨厌你们又想改变人物命运,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伪善样而已。”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在沈空失去耐心之前,他听到了自己捡到的手机发出了叮的一声。 他打开屏幕,只见GPS更新了一个地址。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最近的医院在二十公里之外,但是山脚下的村庄正好是其中某个帮派的销赃地,有许多技术精良的地下医生,这是骨科医生的地址。” —— 漆黑的夜色安静而厚重,仿佛由千万个睡梦编织而成。 陈医生正在沉睡,突然间,睡梦中的他感受到脊梁骨后窜起了一阵寒意,令他瞬间清醒过来——冷冰冰的坚硬金属正抵着他的额头,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 深沉的黑暗中,耳边传来压低的絮语: “跟我来。” 他当地下医生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这种事情虽然不多见,但是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陈医生很快镇定下来,他翻身下床,跟着男人的引导向外走去。 客厅里开着的小夜灯发出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沙发上的面色惨白的男孩。 抵着额角的枪口逼近了几分,男人冷淡而隐含威胁的声音响起: “救他,钱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陈医生急匆匆地叫醒了自己的助手,推着昏迷不醒的韩隶进入了地下手术室。 沈空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医生的客厅,兴致缺缺地把玩着掌中的一次性手机。 系统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你知道自己身上只有从绑匪身上摸出来的四十五块钱吧?” 沈空点点头。 系统:“……那你刚才说钱不是问题?” 沈空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陷到了柔软的沙发里:“对啊,没有钱能有什么问题。” 系统:“……” “开玩笑的。”沈空弯了弯眉眼。 他站起身来,然后晃晃悠悠地地走到办公桌前,毫不见外地打开桌上的电脑,然后在键盘上熟练地敲打了起来。但几分钟后,沈空的表情却慢慢变得认真了起来,他皱起眉头,在脑海里问道: “我记得你说,这场绑架是韩家的继室策划的,对吗?” 系统很快回复道:“是的。” 沈空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说道:“在那个绑匪的假身份名下有个新开的海外账户,账户里有800万美元,在韩隶确认死亡之前尾款应该不会结入,所以里面的金额应该只是定金,而韩家的继室家世并不算出众,即使傍上了豪门,要毫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一次性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也着实不容易,所以我查了查这笔资金的来源……” 他微微眯起双眼:“虽然用了多个海外账户混淆视听,手法也非常隐蔽和精妙,但我还是找到了原始的资金转出点。” 电脑屏幕上,几个漆黑的小字触目惊心: 韩氏控股。 ——这笔钱是由韩家旗下的子公司汇出的,而且走的还是公司流水。 这件事就一下就变得不那么单纯了,因为这就说明在继室下毒手的背后,很有可能是韩家家主的默许,以及再联想一下剧情中,韩隶出事不久之后,他的母亲的家族就出了事,被养精蓄锐,蛰伏已久的韩家鲸吞蚕食,那韩隶被绑架或许并不是一件普通的豪门争宠事件,而是牵涉众多,谋划已久的阴谋。 系统那边一片安静。 沈空眯起双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很快将那个账户内的金额分批次清空。 在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全部抹除干净,确认不会被追踪后,他关掉电脑,打了个哈欠,重新变回了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然后慢慢悠悠地重新坐回到了沙发里。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 沈空虽然知道手术时间会很长,但是他没有想到,手术进行了整整九个小时四十分钟。 午间的阳光已经慢慢攀爬上了窗沿,地面的光斑缓慢地向浓深的暖金色过度,地下室厚重的铁门才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打破了房间内近乎虚假的宁静。 陈医生一边走向沈空一边摘下自己的脸上的口罩,眼镜上还溅着几滴已然凝固的血点,他在沈空面前站定,神情半是凝重半是疲惫地: “情况有些复杂……子弹的位置非常刁钻,我已经尽力修复腿部受损的关节了,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至于具体情况要看后续观察……” 沈空冷不丁地打断他:“他会残疾吗?” 陈医生被他问的一愣,有些迟疑地回答道:“那个,得看你对残疾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是瘫痪或者是截肢,那应该不会,但是功能障碍和行走困难是没办法避免的。” 沈空点了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盒压得瘪瘪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唇边。 这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在系统传输给他的所谓“剧情”里,韩隶双腿瘫痪,后半生不得不依靠轮椅行走,现在仅仅是行走障碍,已经是对原始命运非常大的改变了,这也差不多证实了沈空有意试图证明的猜测—— 他微微低下头,用之前从床头柜上顺来的打火机点燃了唇边的香烟。 一点橙红色的光亮起,焦黑的纸卷边缘被火光舔舐,淡青色的烟雾朦胧了他的五官。 沈空将香烟夹在指间,抬头看向陈医生,问道:“他在哪儿?” “跟我来。” 陈医生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地下室的面积比沈空猜测的还要大上许多,不止有设施完备的消毒室和手术室,甚至还有两个相对简易的看护式病房,而韩隶正躺在其中一间内。 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面孔几乎和苍白的枕头融为一体,瘦小的身体几乎被床单和被罩吞没,被子的隆起肉眼难辨,只有床边滴滴作响的机器还清楚地昭示着他的生命迹象。 沈空收回视线,叼着烟,表情淡淡地低头扯过一张纸,行云流水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递给了陈医生: “卡里有200万,离开时再付你另外一半。” 陈医生有些手忙脚乱地地接过纸条,还在愣神之际,只听沈空继续说道: “接下来他还需要什么特殊护理吗?” 陈医生愣了半秒,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那个……剩下的就是换药和防止感染了,还有一些常规的日常看护什么的……” “那我建议你留下药物和生活必需品和操作指南,然后出去多住两天。”沈空顺手将烟头掐灭,侧头露出一个微笑:“接下来这里可能会变得有些……乱。” 看着陈医生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沈空嘴角的笑意犹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只剩下一派坚决冷硬。 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相处不过短短一天,但是系统已经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棘手,在它服务的所有矫正员中,沈空是最难以捉摸的,他不守规矩,也不按照套路出牌,看上去倦怠散漫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心底仿佛又摸的门清,让它完全没办法办法缓搞懂他下一步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空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前,脚翘在床上,淡淡地说道: “账户里的钱都取走了,但是我却没有交差,按照韩家的势力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我现在的位置了,如果我之前的猜测没错,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进行收尾工作了。” 沈空顿了顿,好心地安慰说道: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只要等到他外公的人赶到这里就可以了。” 系统:“???” 沈空抬手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有条刚刚已经发送的信息: 【带800万来,买你孙子的命。地址:xxx】 系统:“……” 这,这怎么看怎么像勒索短信啊。 作者有话要说:被空哥娴熟的业务水平惊呆的系统缓缓打出一个“?” 第四章 韩隶睡得很不安稳。 他浑身滚烫如烈火灼烧,同时又寒冷刺骨如坠冰窟。 无数轰鸣破碎的幻象推动包裹着他,拥挤的色块争先恐后地占领着他的视线。 他看到黑暗中垂下一只惨白的手腕,瘦到脱形的骨骼从薄薄的皮肤下支楞起来,犹如被折断的枯枝,仿佛能够看到生命点点滴滴地从皮肉中迅速地流失。 韩隶战栗着——他还记得那只手,温暖而柔润,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脊背。 然后在疾病的吞噬下迅速地变得干枯而消瘦,犹如覆盖着肉皮的骷髅。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试图捉住那只手,但迅速蔓延的黑暗却在眨眼间将那苍白的手腕吞噬,只剩下韩隶在黑暗徒劳地寻找着,慌乱而惊恐地喊着:“……妈妈!” 就在这时,一阵难以抵抗的力道突然袭来,用令人窒息的力道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韩隶挣扎着,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喉骨在男人的手掌中咯咯作响,刺鼻的汗臭和浓重的硝烟味道伴随着鲜血蔓延进自己的口鼻,他听到那异国的口音在黑暗中聒聒细语,用恶意的腔调呢喃着陌生的语言。 眩晕,疼痛,恐惧,绝望。 幻化成无数阴暗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狞笑着向韩隶靠近。 “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仿佛穿透了幻觉与真实,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边界,犹如振聋发聩的钟鸣,猛地将韩隶从疯狂混乱的黑暗中拉了出来,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眼前的所有东西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刺眼的光晕中,苍白的顶灯和淡蓝色的天花板在模糊的视线内飞快地旋转中,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韩隶艰难地眨动着失焦的双眼,额头烧的滚烫,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模糊的咕哝。 床边是仪器滴滴的响声烦乱而刺耳,透过薄薄的墙壁,似乎还能听到远处无数嘈杂混乱的响声——脚步声,闷哼声,枪械声,全部汇成嘈杂而混沌的河流,乱糟糟地一股脑涌入韩隶的感官,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仿佛尖利冰冷的钢针,戳刺着他的后脑。 韩隶呼吸急促,迷迷糊糊间开始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哐当!” 他整个人囫囵摔下了窄窄的病床,腿上的固定架重重地磕在床沿上。 虽然麻醉的药效还没有消,但强烈的疼痛还是瞬间顺着麻木的神经蔓延上来,让韩隶哆哆嗦嗦地蜷缩起身子,苍白的额头上冷汗密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外的声音消失。 在意识迷蒙间,韩隶听到在那空空荡荡的寂静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坚硬的鞋底敲击在水泥地板上,一步步稳稳地靠近。 韩隶浑身一震,巨大的恐慌瞬间袭来,他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拖着自己的无法控制的身躯,向着远处艰难地爬着,试图逃离逐渐靠近的危险。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了。 韩隶慌乱地转动头颅,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混沌模糊的视线内却还是白茫茫一片。 紧接着,一股大力突然袭来,坚实的胳膊绕过他的脊背和腿弯,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韩隶整个僵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襟,因麻药而瘫软的身躯整个栽到了陌生的胸膛内。 清冽而冷硬的气息将他瞬间包裹起来。 青草的苦味中,夹杂着炽热的□□味和冰冷的金属气息,意外地混杂成令人心安的感觉。 韩隶停下了挣扎——在他混混沌沌的潜意识里,他记得这个味道。 在尖锐的枪械声和男人参杂着异国口音的咒骂中,同样坚实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按在胸膛间,这个味道密密实实地包裹着他,将所有的血腥和危险都阻隔在外。 在深沉的暗夜里,他被疼痛折磨的时昏时醒,在意识清醒与昏沉的间隔,他感受到自己被用同样的姿势拥在同样的怀抱里,颠簸间,他能听到对方胸腔里有节奏的心跳声,犹如催眠曲似的稳稳跃动,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在呼呼的风声中,他听到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撑住了,小鬼。” 韩隶鬼使神差地放松了下来,将滚烫的额头埋入了对方的怀抱里。 沈空抱着韩隶走回床边,心下实在有些意外。 按照镇定剂的药效,即使是成年人也要到至少两个小时后才能意识清醒,而韩隶不仅提前醒来了,甚至还爬下了床,拖着身躯挣扎了数步远,这样的意志力,沈空都不知道该说是惊讶还是佩服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韩隶,漆黑的眼珠内带着难以忽视的审视意味。 小孩苍白的额头被汗水浸湿,颧骨上是病态的潮红色,眼珠不安地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着,细瘦的小手痉挛似的攥紧自己的衣襟,迷迷糊糊地往自己的怀里钻去,看上去实在可怜。 沈空弯腰将韩隶放回床上,正准备直起身子,却发觉自己的衣襟仍被紧紧地攥着。 他微微拧起眉头,伸手试图把自己的衣襟从那只小手中解放出来,但是竟然意外的没有拽动。 沈空有些头疼。 他刚才已经在外面处理了一波韩家派来的雇佣兵了,虽然不知道下一波什么时候能到,但是对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他可不能在这里耗费时间。 但是即使道德感淡薄如沈空,也做不出来把小孩的手掰折的事情。 他耐着性子哄到:“乖,放手。” 扯不动。 沈空的额角跳了跳,手中用上了巧劲,但是却依然没法在不伤到韩隶的情况下挣脱出来,他开始失去耐心,有些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小鬼,手不想要的话我就卸掉了……” 韩隶苍白细小的手指又攥紧了几分。 沈空:“……” 突然,系统的机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检测到任务目标正处于昏迷脆弱状态,建议矫正员温柔安抚,减少应激创伤对任务目标三观影响,提高任务完成度——” 沈空听了系统的话,瞬间豁然开朗。 对啊,韩隶昏迷了,和昏迷的人计较实在是太想不开了! 他从口袋中掏出小刀,将自己被韩隶拽住的那一块布料割开,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外走去。 系统:…… 它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难道他们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吗??? · 三个小时后 沈空从口袋内掏出瘪瘪的烟盒,熟练地向沾满血污的掌心内倒了倒—— 已经空了。 他有些遗憾地将烟盒扔到一边,任由地面粘腻猩红的鲜血把烟盒的外缘染成难看的褐红色。 身旁散落着几个已经空掉的弹夹,还有数个仍旧带着微弱温度的金属弹壳。 由于这次的情况不像之前荒山上以命相搏的危急,这些佣兵也远没有那几个绑匪让他讨厌,所以沈空非常控制自己下手的程度,近身肉搏的话就只是击昏,即使被迫使用热武器也只瞄准非致命部位,尽量减少之后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导致这次的难度加倍上升。 沈空微微转了转自己的肩膀,轻轻地嘶了一声。 窗外的蓝紫色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风将房间内刺鼻的□□味冲淡不少。 沈空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表:4点45。 距离他给韩隶的外公发消息已经将近12个小时了,按理来说赵家的人这会儿再晚也该赶到了啊。 沈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版面是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赵氏控股公司涉嫌商业骗局,主要嫌疑人正被警方调查,公司资金冻结。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妈的,死直男,举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既为王 2个;脆皮鸭爱好者、雨儿水中游、■、23288697、可爱的修修、一沐鱼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花片片酥、小黑同学、鴉青色兔子 10瓶;西芹远月光、可爱的修修 4瓶;溜溜、花短地摸了摸自己的秃 2瓶;晴凉丶扶苏、陶小四、北冥月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突然,系统的机械声在耳边响起:“世界轨迹检测出偏差,已自动矫正。” 沈空愣了愣,略加思索后,很快觉察到了问题所在。 不管其中到底有什么龃龉,陈家的没落和韩隶被绑架肯定是有内在联系的,而他给陈家发短信,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在阻止这一事件的发生,而如果陈家躲避开这个劫难,后续的所有剧情很有可能都将被全部改写,所以才会有世界轨迹的自动矫正,让剧情重新走上正轨。 不过……有一点沈空有些想不通。 从一开始,这个所谓的三观矫正工作室给的剧情走向就非常简略,不管是韩家内部可能出现的权力纷争,还是陈家没落与韩隶被绑架之间的联系,大多数都是沈空通过种种迹象推断出来的,这就带来一个新的疑问—— “对了,这不是本围绕着娱乐圈爱情的狗血小说吗?” 系统很快回答道:“是的。” 沈空眉头微蹙,问道:“一本狗血小说为什么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构思如此复杂?” 系统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小说设定问题不在工作室考虑范围内,也不在您的工作范围之内。” “行吧。”沈空本身也无意纠缠,他伸了个懒腰,浑身的筋骨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咯咯的摩擦声,他神情敷衍地耸耸肩:“无所谓了,反正你是老板。” 似乎没想到沈空放弃的这么轻易,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开口问道: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沈空打了个哈欠,把自己眼角困倦的泪水眨掉,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能怎么办,当然是等啊。” 这本小说对待脱离世界线的态度那么偏执,那就干脆等剧情到来好了,反正现在影响韩隶的重大事件应该也算是过去的差不多了,那接下来等到剧情的下一个节点就应该差不多了——根据工作室给他的信息,在韩隶受伤的三天后,韩家会在山脚下发现他,那么,等到后天就应该差不多足够了。 沈空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到冰箱前,拿了袋面包和一盒牛奶出来。 就在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 韩隶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 沈空犹豫了一秒,从冰箱里又取出一份牛奶和面包抱在怀里,然后转身向着地下室内走去。 地下室内一片寂静,明亮的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所有的医学仪器都摆放在原先的位置,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沈空熟门熟路地找到韩隶的间病房,走了进去。 韩隶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薄薄的唇抿成单调的直线,漆黑的眼睫鸦羽似的垂在惨淡的小脸上。 沈空在床前站定,探手试了试韩隶的额头。 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看来他之前注射的消炎药颇有成效。 就在这时,沈空敏锐地意识到,韩隶的身子在额头被触碰的瞬间微不可察地一僵,紧紧闭着的眼皮轻轻一颤。 看来是醒了的。 沈空懒得拆穿他,只是伸手掀开了韩隶身上盖着的被子,然后拽着他宽松的病服裤子就往下脱。 现在,韩隶的僵硬已经肉眼可见了。 事实上,他一直在猜测这个古怪的绑匪为什么会选择救他,而且根据他昏迷中破碎的记忆,就连这个一看就是地下诊所的地方都是这个男人抱着自己来的,他到底是图钱图权,还是想要通过自己威胁他的家族,韩隶都想过,但是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的家族令他足够早熟,明白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混沌和黑暗。 韩隶牙齿紧咬,放在身侧的手指偷偷地攥紧,浑身冰冷,心里迅速地计算着所有的可能性,然后绝望地意识到,根据这个男人展现出来的实力,他的反杀可能性机会为零。 就在韩隶陷入绝望之际,他感到自己不能动弹的腿部传来了奇异的痛感,冰凉凉的感觉从尚有些麻木的皮肤上传来,令他有些愣怔,大脑有些迟钝地做出反应—— 这是……在上药?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韩隶感到自己的伤口处突然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尖叫出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怎么,还要继续睡?”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懒散中还带着些许戏谑。 韩隶知道自己被识破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了双眼,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在床脚看着他,也不好好站着,而是抱着胳膊,松松垮垮地靠着墙壁,一双眼微微睨着,带着三分兴味。 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污,眉眼间带着种难驯的危险,犹如某种致命的冷兵器,在转瞬间就能吻住温热的喉咙,然后用最为原始的生猛和残忍将它撕裂。 韩隶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用力地抓了一把。 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起,他胸腔内的心脏跳的飞快,也不知道是出于生命被威胁的恐惧,还是什么其他更古怪和复杂的东西——他只知道,在自己短暂而稚嫩的生活经验内,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生命体。 韩隶有些无所适从地收紧手指,感到自己的掌心和指缝内都一片汗湿。 沈空倒是泰然自若,毫无愧疚心理,仿佛刚才那个故意在上药的时候戳人家伤口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他直起身来,从自己的怀里挑出面包和牛奶,抬手扔到了韩隶的怀里。 在韩隶手忙脚乱地接住迎面飞来的食物的功夫,沈空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将脚翘到床沿上,自顾自地扯开包装袋。 沈空这次是真的饿了,连续一天两夜的巨大消耗令他饥肠辘辘,三下五除二就把半张脸大小的面包吃的一干二净,而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韩隶仍然盯着怀中的食物愣神。 沈空挑挑眉,一边把吸管戳进牛奶瓶里,一边问道: “怎么不吃?” 韩隶仿佛被他的这一声叫回到了现实当中,他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空,捏着面包的手指微微收紧,塑料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的声音沙哑而稚嫩,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你想要什么?” 韩隶很早就知道,等价交换是这个世界唯一同行的法则,没有什么人会毫无所图地做些什么,只有保证自己有被利用的价值,才能永远地掌握主动权。 沈空漫不经心地挑挑眉,回答道: “……世界和平?” 他啜了口牛奶,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将盒子拿的稍微远了些。 韩隶被沈空不按套路的敷衍打的措手不及,年幼的他还没有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面上露出了疑惑和挫败混合的复杂神情,然后强自镇定地说道: “多谢您救了我,只要您愿意把我送回韩家,我的父亲会给您……”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空的一声嗤笑打断了: “小鬼,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是谁想要你的命吗?” 韩隶一震,被惊的说不出话来,沈空话内的意有所指犹如明晃晃的冰冷钢锥,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原地,他的大脑迟钝地运转着,企图从中理出点其他更多的些微暗示。 沈空打了个哈欠,迈着长腿几步跨到了床边,面不改色地将手中被自己戳开的牛奶塞到了韩隶手中: “好孩子别浪费粮食。” 说毕,他将被自己的话砸的浑身僵硬的韩隶留在原地,然后毫无内疚心地转身离去,临走还懒洋洋地扔下一句话: “多喝牛奶才能长高哦。” 作者有话要说:沈·没皮没脸没良心·空:我不是不喜欢喝牛奶,我只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好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玖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章 沈空弯下腰,从倒在脚步哀嚎的男人口袋中摸出一包烟,然后利落而精准地一脚将他踹昏,房间瞬间重回安静。 他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唇边,点燃打火机,被血污染成暗棕色的手指因脱力有些颤抖。 青色的烟雾腾起,辛辣的烟草味顺着喉管涌入胸腔,刺激着仍旧紧绷的神经。 沈空满足地喟叹一声,向后倒进身旁的椅子中,微微眯起双眼。 ——是好烟,看来这位还挺会享受生活。 他用脚在倒在身旁的桌子边缘上用力一蹬,整个椅子随着他的动作旋转了起来,袅袅升起的烟雾迷蒙了他的视线,但是却遮挡不住整个房间的狼狈相,桌子椅子都胡乱地翻倒着,杂乱无章的房间内满是搏斗的痕迹,几处干涸的血迹铺陈在地面和墙壁上,弹孔深深地嵌进隔板内,犹如张牙舞爪瞪视着的眼珠。 沈空撑住旋转的椅子,却因为扯到伤口而猛地皱眉。 他低头检查自己的大腿,被子弹擦伤的部位在向外汩汩地冒着鲜血,裤子上已经被染成了濡湿的暗红。 这毕竟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在很多情形下都没办法发挥出实力。 也辛亏韩家还算是谨慎,在下手的同时也十分注重隐蔽性,并没有不管不顾地派来大批的人力和杀伤力高的武器,而是以人数精简的小队为主,才让沈空在占据地形优势下,能够严防死守这么长时间。 只不过,现在这具身躯基本上也支撑到极限了,如果再在同一个地方困守下去,恐怕事情会向着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 沈空站起身来,熟练地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人五花大绑起来,然后拖着他的腿向屋内走去,打开了隔间的门将他扔了进去,去陪那些被他制服的更多小伙伴去了。 他将200万尾款打到陈医生的账户上之后,最后检查了一遍门锁,然后抓起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到的车钥匙,转身向着地下室内走去。 韩隶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定定地注视着自己被固定起来的伤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白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珠乌沉沉的,凉的有些瘆人。 或许是沈空的错觉,他感到韩隶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在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是,他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脸上带上了几分活气。 沈空快步走到病床前,动作利落地将输液的针头从韩隶的手背中拔出,熟练地将他的伤腿用绷带包扎固定后,将韩隶轻轻松松一把抱起,然后大步向外走去,没有解释,没有停顿,整个流程行云流水,仿佛自己的所有行为都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韩隶下意识地攥紧沈空的衣襟,浑身紧绷而抗拒,但却控制着自己没有挣扎。 他抬起眼眸,盯着沈空线条利落的下巴,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沙砾摩擦般的嘶哑: “我的腿怎么了?” 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矫正员请注意!此时是帮助目标人物接受和正确处理自己残疾的最好时机!请把握机会,为反派建立健康端正的三观!” 沈空淡淡地垂眸看了眼韩隶,轻描淡写地说道: “断了。” 系统:“……” 韩隶垂下眼睫,揪着沈空衣襟的手指再度收紧几分,嘴唇紧抿,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沈空毫无同情心地添油加醋: “想开点,虽然以后没法走路了,但是总归没截肢,对不对?” 系统:“…………” 这次的任务怕是完成不了了。 它终于忍不住,向沈空问道:“为什么?” 短短三个字内包含着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就留存下来无数的质问——为什么这次的矫正员就不能按照应该有的套路来呢?事情又为什么会向着它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方向狂奔而去呢! 沈空没心没肺地回答道: “等他发现他腿的情况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不就会很开心吗?” 系统沉默了——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歪理,但是为什么听上去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沈空打开车门,然后弯腰将韩隶安置在后座上。 韩隶垂下的手掌无意间擦过沈空的大腿外侧,瞬间感到自己的掌心温热濡湿了一片,他一愣,借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看到自己的掌心内被猩红粘稠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韩隶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些活气。 他抬头看向沈空,漆黑的瞳孔内闪着逼人的一点亮,低声问道: “你受伤了?” 沈空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放心,没断。” 对于沈空故意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的行为,韩隶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再次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掌心内刺眼的鲜红色,嘴唇紧抿。 沈空也懒得揣测小孩的心思,关上后座的车门,抬腿坐进了驾驶座内。 他一边点火,一边在脑海里问道:“对了,那个韩隶滚下山崖之后被捡走的地方在哪里?” 话音刚落,口袋中的一次性手机轻轻地震动了一声,沈空打开屏幕一看,只见定位已经被系统发了过来,从地图上看,和这里距离不算太远,最多不过20分钟车程,唯一不太理想的是,这附近的道路基本上都被封死了,并且……如果沈空猜想的没错,幕后对韩隶下手的人智商也正常的话,那条唯一能够进出的道路,应该很早就被韩家派来的人控制监视住了。 还没有等沈空说些什么,就只见系统贴心地在地图上为他标注出了一条新的线路。 这条路线正好避开了可能被监视的主路,也同样避开了危险陡峭的地形。 沈空有些讶然地挑挑眉:“哟,可以啊。” 他启动车辆,顺着地图上标注的线路向着目的地进发。 起伏不平的地形令车体摇晃而颠簸,坐在后排的韩隶眉头紧皱,苍白的小脸越发没有血色,但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一双黑黝黝的眼珠通过后视镜注视着沈空,隐含着某种古怪的探究意味。 沈空觉察到了他的视线,抬眼看了回去,但韩隶却在同一时间转过了头去。 ……小孩子的心思真难懂。 沈空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面尘土飞扬的道路,但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前方向下延申的土路中突然窜出两辆漆黑的轿车,堵住了前路。 他微微一惊,忙急打方向盘试图突围,但是后轮胎似乎被起伏道路上的坑渠卡住了,徒劳地发出嗡嗡的轰鸣,沈空的表情冷了下来,手掌不动声色地向下滑去,按在了枪柄上,浑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能出鞘的刀刃,静静地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前面那辆车的后座走下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山间的劲风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尘土逐渐落地。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枪柄上凹凸不平的花纹—— 就在这时,他听到后座上的韩隶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呼: “……三舅?” 沈空一愣,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三舅?韩隶母亲家的人? 他心思如电转,迅速想起了刚才系统积极主动为他提供线路的样子,一切都似乎真相大白了,沈空向后一靠,在脑海中问道:“所以,对面那个男人就是赵家派来接韩隶的?” 系统回答道:“是的。” 沈空皱起眉头:“既然你这么神通广大,怎么不早说?” 系统的机械声依旧冷冰冷的:“矫正员与目标人物相处时间越长,矫正三观的成功率就越高,延长治疗时间有助于任务的完成。” 沈空甚至还有闲心掏出根烟叼在唇剑:“那为什么现在不延长了?” “根据相关的运算发现,相处时间的延长对完成任务的概率没有提升。” ——甚至可能还有负面效果。 不知道为何,沈空在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怨气。 它继续说道:“请矫正员选择离开方式,工作室传输系统将把您带到目标人物人生中的下一个重大转折点中,倒计时开始:30,29……” ——看来是没有时间抽最后一根烟了。 沈空有些遗憾地烟从唇边摘下,放到一旁。 然后,他扭头看向后座上的韩隶,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轻佻而玩味的微笑: “小鬼,拜拜啦。” 说完,沈空打开车门,熟练地跃入茂密的林间,还没有等韩隶反应过来,丰茂的林海就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只留下大敞着车门的驾驶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楚怀戚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楚怀戚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的修修 2个;顾言楚、姓萧名堇、■、小黑同学、一沐鱼一、吾既为王、粥啊、江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楚怀戚 30瓶;可爱的修修、粥啊 20瓶;绛月白 15瓶;徐慢慢 5瓶;3807646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前面那辆车上瘦瘦高高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在看到空荡荡的驾驶座时,也不由得一愣。 紧接着,他稍一抬眼,对上了坐在后排的韩隶。 韩隶血色尽失的小脸苍白而憔悴,一双乌幽幽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显眼,有些愣怔地注视着早已无人的前排。 而他腿上绑着的绷带更是格外的刺眼。 赵睿一惊,连忙快步上前打开车门,有些焦急地检查着韩隶的身体,声音有些发颤: “我的天呐,那些恶棍对你做了什么?你还好吗?” 韩隶似乎还未缓过神来,黑漆漆的眼珠仍旧一错不错的紧紧盯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座。 那两辆车中的其他人也紧跟上前,将整辆车围的水泄不通,赵睿匆匆忙忙地拨打电话,喊了最好的私人医生待命,紧随其后赶来的保镖试图弯腰将韩隶抱起——但却被他阻止了。 韩隶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赵睿,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令人无法忽视: “三舅,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赵睿刚刚挂上电话,听了韩隶的问题,也不由得微微一愣:“是那个绑匪让我们带着八百万来这个地址赎你,但是这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在筹钱和找人上花了点时间,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说毕,他也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扭头看向车旁被山风吹的沙沙作响的密林: “不过……那人怎么跑的这么快,就连钱都……” 话还没有说完,赵睿就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跟自己解释: “大概是看我们人多,所以一下子慌了,就逃跑了吧。” 韩隶安静地听着,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带了多少人?” 赵睿不知道为什么韩隶会问这个问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但是还是在他执着的视线下屈服了,回答道:“不算我的话,大概六七个人吧。” 韩隶垂着眼睫,在憔悴的脸颊上刻深深的阴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内。 血迹已经半干涸了,顺着浅浅的掌纹留下略暗的棕红色纹路,犹如交错蜿蜒的伤痕。 他突然笑了下:“那就应该不是了。” 自从被带到山上处决的那一刻,他韩隶就知道这场绑架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但是他在潜意识里不愿将自己的家族想的那样绝情而恶毒,而是宁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给自己面慈心狠的继母,直到那个男人用毫不留情的话语,残忍地戳破了他的一厢情愿。 山上的谋杀还能暂且解释的通,但是现在这样一波比一波急切的攻击…… 除了将他置于死地的狠绝,还要有必不可少的人力,财力和资源才能做到。 而这些是他那个蠢毒坏的继母永远无法拥有的。 那医生的地下室里,头顶传来的搏斗声音清晰可闻,而韩隶则是下面屏息听着,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目光紧紧地盯着天花板上震落下的灰尘,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他知道,一旦那人倒下,那剩下的就只有腿残体弱,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去面对那些被他的父亲雇来杀他的佣兵。 在那段时间里,韩隶心惊胆战地数着那些杂乱的脚步,虽然仍旧对这个捉摸不透的保护着毫无了解,但是他至少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可能被区区五六个人吓退的。 那么……紧接着而来的是更深更重的疑惑。 为什么? 这个人为什么不顾安危,从山上的那群亡命之徒的手中救下他,带他去治疗,甚至还在危急关头护了他整整39小时? 他以一己之躯挡住了所有的危险,而韩隶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为钱,不为名,不为权。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韩隶艰难地,一瘸一拐地走下车,拒绝了旁边搀扶着的手,走到了驾驶座前。 他将那根尚未点燃的香烟攥在了手心里,然后扭头对着紧张看着他的众人说道:“走吧,回家。” 家。 韩隶的面孔上带着超乎年龄的平静,他垂下眼,遮住眸底阴暗的戾气。 · “……11,10,9……” 耳边的金属音听上去单调而催眠,沈空一边跳过脚下嶙峋分散的乱石堆,一边还有闲心跟系统聊天:“你说,到了目标人物的下一个重大转折点之后,我还能提出来上个临时身份账户里的钱吗?以及,我能带着它回我的原世界里面去不?” 系统:“……” 沈空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惜了,赵家的这八百万没到手。” 就在这时,耳边的倒计时终于归零,就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沈空就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无边无际的黑暗密不透风地压了下来,在转瞬间吞噬了身周的光影声色,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湮灭至零点。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又仿佛渡过了仅仅半秒,他醒了过来。 大片的色彩和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沈空的感官,这个过程在睡梦中的时候似乎不难忍受,但当这样的传送在清醒的时候简直就是种折磨。 沈空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目光终于缓缓聚焦。 他正端坐在一间不大的教室里。 似乎正是放学时间,身周的学生正在闹哄哄地收拾东西,浅蓝色的风扇歪歪扭扭晃晃悠悠地旋转着,每转一圈都会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嘎吱声,教室内外杂乱的脚步声和笑闹声混杂成轰鸣的声流,猛烈地冲击着沈空的耳膜,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课桌的手掌上。 这是一双年轻的手。 手指细长白皙,皮肤平滑,带着少年人的光泽,没有长期练枪的厚茧和遍布手掌的细小伤疤,只在食指和拇指侧面有因长期握笔而磨出的软茧。 沈空愣了愣,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指腹,在脑海中问道:“……我这次的身份是?” 系统单调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矫临时身份的具体信息将与这次时间节点的剧情细节在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时同时传输——即矫正员与目标人物发生视线接触的瞬间。” 沈空抬头环视了一圈整个教室。 不知不觉间,教室已经从人声鼎沸变得慢慢冷清了下来,填满教室的学生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开,只剩下一些还在慢吞吞收拾东西的学生和留下打扫卫生的值日生,一个扎着高高辫子的女生正在艰难地踮起脚尖,用浸湿的抹布擦拭着写满粉笔字的黑板,闪亮亮的湿痕将鬼画符般龙飞凤舞的字迹取代。 韩隶并不在。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由于矫正员在上一次的任务中做出了大幅度影响剧情的行为,所以工作室只能将您投放至预估的时间与地点附近,可能与重要命运节点有所偏差,并且您在此次转折点的停留时间可能会较上次延长,具体延长时间未定,我有义务提醒您,由于您之前对剧情做出的大幅度修改,小说剧情可能会出现较大偏差,工作室为您传输的剧情细节有可能不具多参考性意义,请矫正员斟酌借鉴。” 沈空正低头翻看着自己桌面上的书本和练习册,闻言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地拧起眉头, “偏差?多大偏差?”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由于此次转折点的剧情操作空间较上次更大,所以工作室会为您传输更为细致和清晰的剧情。” 沈空冷笑一声,眯起双眼:“你既不传输剧情,也不透漏任何这个身份的信息,那你是指望我出去乱晃看看能不能正好撞到目标人物吗?” 系统卡壳了几秒,然后才用同样机械的语气回答道: “工作室为您安排的临时身份一定会与目标人物产生交集,所以现在我只能建议您耐心等待。” 沈空思考了几秒,勉强接受了现在这个解释。 他站起身来,伸手将桌上的几本练习册顺手揣进瘪瘪的书包,一时不由得有些出神。 这次的临时身份叫做程晨,从课桌内散落的试卷能看出来他的成绩很不错,不过根据衣着和用度能看出来家庭状况较为拮据,并且大概率为人孤僻,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从放学坐到教室的人几乎走光,都没有其他同学来过问一句。 沈空将书包甩到背后,一边慢慢悠悠地晃出教室,一边在心里跟系统变着法子打商量: “我知道你不能告诉我临时身份的信息,但是至少得告诉我他家住哪吧?” 系统没有回答,但下一秒,沈空感到自己裤兜内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他伸手掏出来一看,果然上面出现了一个新的GPS地址。 沈空满意地笑笑,讲手机放回兜里,向着教学楼外走去: “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主角身份设定问题,从第七章开始重写 第八章 天空阴沉沉的,压低的乌云在冷风的吹动下卷动翻滚着,厚厚的云层间隐约有电光闪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在泛白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或许因为天气的缘故,操场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还在教学楼里晃悠。 带着潮湿气息的风猛烈地卷过地表,从建筑间隙袭来,将沈空的校服吹的鼓动起来,犹如一只张开双翼的蓝白色大鸟。 沈空撑开原主放在书包里的雨伞,迈步走入渐渐密集的雨势中。 这个学校应该建在老旧的城区,不甚宽敞的大路连接着许多蜘蛛网般密集的小巷,四通八达地向着远处延申,校外的店铺因为下雨而显得有些冷清,排水不畅的坑洼路面不多时就已经积下了小小的水洼,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落下,将水洼中倒影的光影砸碎。 顺着指引,沈空绕过一条条蜿蜒的小巷,沿着曲折的道路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然而,就在拐过眼前低矮的巷角时,透过雨帘,他的耳朵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奇怪嘈杂。 沈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弯弯曲曲犹如羊肠般的狭窄小巷间,几个人影站在天光黯淡的阴影下,将一个少年团团围住。 雨势愈大。 雨点重重地敲击在伞面上,顺着伞骨的走势汇聚成数道细细的水流,顺着黑伞的边缘落下,强劲的风势裹挟着雨珠从四面八方打来,纵使沈空撑着伞,身上已经湿了一小半,更何况是那几人。 诡异而凝重的氛围在小巷深处蔓延,透过阴暗的光线,沈空眼尖地认出被围在中央的少年身上穿着的是和自己一样的校服,本来准备离开的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就在他停顿的一瞬间,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向着沈空的方向看了过来。 厚重的雨层模糊了他的面孔,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珠却穿过朦胧的烟雨,带着某种尖锐而冰冷的质感,直直地地撞入沈空的视线。 沈空一怔,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滴,已成功检测到目标人物:韩隶,世界轨迹传输中——” 熟悉的疼痛猛烈而突然在脑海中炸开,猝不及防间,沈空不由得身形一晃,伸手扶住墙壁才堪堪没有倒下。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剧情更加详细,传输时的痛苦也整个翻倍。 他微微绷紧下颚,接受着详细的庞大数据的冲击,被压缩的信息流犹如飞速流逝的画面一边在他的眼前闪现—— 在原剧情中,由于倚靠家族的倒台再加上身体的残疾,韩隶失去了韩家继承人的身份,在韩家家主的默许下,被现任的主母送到了韩家在小城市的分支中抚养,骤然变化的身份和身体的残缺令韩隶变得沉默内向,整个人封闭了起来,不过由于他毕竟挂了个韩家远房子弟的名头,所以虽然受到了学生们无意间的远离,却也还算相安无事。 然而,这一切在韩隶高二时出现了变化。 这本书的主角叶景欢转到了韩隶的班级,他面容精致,性格绵软开朗,很快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喜爱,但是爱心泛滥的他却对沉默寡言又断腿残疾的韩隶分外关照,引起了许多钦慕者的不满,其中有个追求者在首都有些关系,从而知道了些韩家的秘辛,原来韩隶并不是什么京城韩家的远方子侄,而是被因残废和失势被赶到小地方来的前韩家大少,是个无依无靠无人关心的弃子。 之前堆积下来的恶意爆发了,韩隶很快成为了被班级霸凌和排挤的对象。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从韩隶离开韩家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老管家,在一场车祸中为了保护韩隶而意外身亡了,这件事情对他的性格影响极大,韩隶变得暴躁,阴戾,极端,在又一次惯例性的欺凌时,他咬断了其中一人的手指,还挖出了为带头者的眼睛。 韩家为了避免丑闻,花了大价钱把事情压了下去,然后就将韩隶送出了国外。 剧情接受完毕,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已将您送达至韩隶第二个人生转折点,您这次的临时身份为:同学C” 沈空不由得有些晃神—— 自己的临时身份怎么还更排不上位次了呢。 他收敛心神,抬眸向着韩隶所在的方向看去,对方此刻已然收回视线,似乎并不对他的出现抱有什么希望,倾盆的大雨轰然而下,将那几人的声音完全掩盖,就连他们的身形都在雨幕下显得模糊不清,犹如印在暴雨中湖泊里的剪影一般。 还没有等沈空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就只见为首的那人突然动了。 只见他毫无预兆地抬脚,猛地踹中了韩隶曾经受过伤的膝盖——仿佛经受着巨大的疼痛似的,韩隶整个人踉跄地栽倒在水坑中,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从头到尾却一声不吭。 沈空瞬间心头火起。 日,他拼死拼活坚守了38个小时才保住的那小鬼的腿,竟然就被这小瘪三这么踢打??? 他舔了舔犬齿,眼珠内闪动着凶残而冰冷的光。 张孟带着恶意而挑衅的表情,低头注视着脚边颤抖着蜷缩起身子的韩隶,嚣张而嘲讽地哈哈大笑,身旁的其他几人也附和地笑着,眼中闪动着阴冷而畏缩的光,用粗鲁的谩骂一齐向着对方攻击过去: “……你小子还他娘的嫩着点呢,死瘸子——” 他的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下,就感到有什么重物从身后呼啸而来,挟着万钧之力重重地砸到他的脊背上,猛烈的疼痛令他顺着力道栽了下去,整个人都狼狈地跌在淤泥里。 其他围着的几个人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骤变的形势,好半天才认出那砸过来的物件…… 竟然是个书包? 张孟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淤泥,向着东西砸来的方向看去: “操!谁他妈那么大胆敢砸老子?!” 穿过哗啦啦砸下的雨滴和阴暗的天光,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缓缓地走近,苍白的手指握着漆黑的伞柄,伞下的眼眸比雨滴更冷三分。 沈空笑了,声音慵懒而散漫:“你爷爷。” 被他声音中的挑衅意味激怒,张孟气红了眼,他向着身边的几个小弟扬了扬下巴,那几个人拎着手中的钢管和木棒就冲上前来,地下脏污的雨水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被重重的脚步踩出深色的水花,耳边单调的雨声被叫骂声掩盖。 沈空的身后仿佛长着好几双眼睛似的,每次都能堪堪侧身避开四周袭来的攻击,然后再角度刁钻地双倍回敬过去。 他的下手着实很毒。用劲狠辣而巧妙,几乎招招都找能准最人体痛的地方,不过转瞬间,那几个呜呜喳喳冲上来的小弟都哀嚎着倒在了肮脏的水泊当中。 张孟见事不妙,转身就跑。 但还没有跑几步远,一把收起的雨伞就从半空中飞来,坚硬的伞柄正正好砸到他之前被受击的地方。 张孟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再一次狼狈地栽进了泥滩内。 沈空抬手将已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滑的额头和深刻的五官,深褐色的眼珠内闪动着纯然的侵略性,原本斯文秀气的面孔带上了几分令人难以逼视的邪气。 他不紧不慢地向着张孟走去,步伐闲适悠然,犹如闲庭信步。 张孟捂着胸口,有些慌乱地向着反方向挣扎着挪去,脸上再无一丝嚣张和狂妄。 沈空弯腰拽住他的衣领,温温柔柔地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张孟的脸上一片灰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天色愈加昏暗,翻滚的乌云已经将整个天空遮盖的透不出一丝光亮,巷口的路灯亮起,橘黄色的灯光朦胧在密集的雨层中,被分割漫射在无数闪动的水面上,整个巷子犹如与世隔绝,独立成体的空间一般,孤零零地划分在世界的一角。 沈空扭头看向一旁的韩隶。 和上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韩隶的五官已经长开,虽然仍然尚现年轻,但是已能窥见未来冷硬而尖锐的面部轮廓,苍白失血的唇抿成冷淡的线条,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沈空,眸底静寂阴郁,似乎在深思着什么似的。 沈空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韩隶顿了顿,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空冷淡地勾了勾唇,冲着一旁跌落在水泊中的木棒扬了扬下巴:“捡起来。” 韩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抿抿唇,然后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来,按照沈空的吩咐将那木棍捡了起来。 “来。” 沈空手掌用力,迫使张孟站的更直,露出一个温柔和蔼,但在张孟眼中却犹如恶魔般的微笑: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九章 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疯狂警报: “嘀!检测到矫正员的行为不利于目标任务三观矫正,警告!警告!请矫正员切鲁莽行事!” 雨水打湿了沈空的面孔,顺着垂下的睫毛成股地淌下,他面色不变,在脑海中嘲讽地回答道: “你们也着实好笑,到现在还在坚持什么所谓的正确三观,你们意义上的正确只不过是排斥异端而已,伪装什么救世主?” 系统单调的声音仍旧毫不停歇地响着,吵得沈空脑仁疼,他冷笑着回复道: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哪里不是正确三观了?既然你们不认同,何必找我来当这个什么傻逼矫正员?” 系统的声音沉寂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被沈空说服,还是放弃纠正了。 沈空也懒得管,只是掀起眼皮看向站在一旁的韩隶,说道:“对准膝盖以下三寸,靠后打,放心,残不了。” 韩隶沉默地抬眸看了眼沈空,湿漉漉的面孔苍白到几近透明,更显得一双眼眸漆黑如渊,正当沈空以为他不准备动手时,只见他垂下眼眸,扬起手掌,冲着刚才沈空指点的地方狠狠地敲了下去。 张孟凄厉地惨叫一声,翻着白眼差地晕过去。 沈空轻轻放开手,看着失去支撑的张孟蜷缩着栽到在淤泥里,温柔地问道: “以后要以己度人,记住了吗?” 张孟满身满脸全是泥泞,一边后退一边疯狂地点着头,恨不得离沈空百万米远。 沈空无所谓地笑笑,抬腿跨过地面上的横七竖八的人,弯腰捡起了躺在水泊中湿淋淋的书包和雨伞,然后沿着自己原来的路线向远处走去。 他刚刚迈开几步,突然回想起之前系统传输给他的剧情内容,心里难得地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沈空扭头看向韩隶,问道:“有地方去么?” 雨势已经渐小,淅淅沥沥的雨点变得稀松而细小,韩隶抬手抹了一把脸,将眼眸深处的阴郁戾气藏起来,然后缓缓地摇摇头。 沈空在话语出口之际就有些后悔了,但是奈何木已成舟,他只好深吸一口气,说道: “跟上来吧。” 反正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的差不多了,沈空也懒得再继续打伞,只是将湿漉漉的书包甩到自己的肩膀上,按照记忆向着自己名义上的家走去。 刚才在剧情传输的同时,系统也将他这次的临时身份的资料传输给了他。 和他之前猜测的差不多,这次的临时身份的名字叫做程晨,他家境贫寒,母亲早亡,父亲是个赌鬼,基本上从未回家,独自一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内,虽然成绩不错,但是奈何性格孤僻内向,畏畏缩缩,所以在学校内没有多少朋友,他也曾是被霸凌的对象,只不过由于韩隶的出现,导致那些人的目标转移,而被欺负怕了的程晨也被迫加入这个行列,由受害者变为了加害者。 总而言之就是个懦弱的墙头草,扮演起来倒是没什么难度。 只不过……由于刚才的一时冲动,所以在韩隶面前扮演原主性格怕是行不通了,不过沈空倒是不甚在意,毕竟他的任务目的是“三观矫正”,墙头草的性格对任务的完成一点帮助都没有,倒不如尽早露出本来面目。 沈空步速不快,但也绝对不算慢,韩隶则在不远处一瘸一拐地努力跟着,两个人始终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他住的出租屋距离学校并不算远,不多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沈空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侧身让韩隶进去,然后顺手大门在他的背后带上。 出租屋里并不大,只不过一室一厅一卫而已,甚至在两个成年人身量的人站进来之后还显得有些拥挤,所幸房间里被收拾的颇为整洁,所以并不让人感觉难受。 瓷砖的地面很快被两人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渍打湿,沈空将布满雨水和淤泥的书包与雨伞丢到地板上,随意地脱掉自己被雨水紧紧地站在身上的校服,然后踩着雨水啪嗒啪嗒地向着浴室走去,也不看站在玄关处的韩隶,只是打了个哈欠,边走边说道: “我去洗个澡,你自便。” 沈空极有效率地洗了个战斗澡,只用了十分钟就离开了被热水熏的蒸气腾腾的浴室。 他愣了愣,发现韩隶仍旧站在玄关处,脚底下已经积了一滩冷冰冰的雨水,还不断的有水珠从他的衣服和头发上向下滴落着,没有血色的面孔在客厅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青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微垂着,目光落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像只刚从湖里打捞起来的水鬼。 沈空皱起眉头:“你站着干什么?” 韩隶抬眼看向他,清冽的嗓音中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会弄湿沙发。” 沈空不是很适应这样的情形,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转身从柜子里翻出几件旧衣服和干净的毛巾,一股脑地丢到韩隶身上,沉下声音,冷冰冰地命令道:“去洗澡。” 韩隶有些忙乱地接住沈空扔来的衣物,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乖乖地走了过去。 沈空注视着他湿漉漉的狼狈背影,一时有种仿佛捡了只落水的狗狗回家的错觉。 他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整个人瘫在了床上,深深地感到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窄小的浴室内,不大的空间被橘黄色的灯光所笼罩,之前温热潮湿的水蒸气还尚未散去,墙面上缺了一角的镜子上雾气蒙蒙。 韩隶将干衣服放到靠门的椅子上,微微舒展了一下四肢,将湿黏的上衣拖了下来。 大约正是迅速抽条年纪,宽阔的肩膀初露雏形,但身材上仍带少年人的清濯和瘦削,修长的躯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看上去优美而富有力量。 韩隶伸出苍白的手掌,缓缓地把镜面上凝结的水珠拭掉。 朦胧的镜面上倒印出他模糊的轮廓,锋利而深刻的眉眼不怒不喜,之前在沈空面前纯良可欺的表情犹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眸底只剩下一点初露端倪的戾气,几乎能够嗅到其中危险而躁动的气息。 就在这时,他的口袋中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两下。 韩隶顿了顿,掏出手机,只见尚余湿痕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一条最新信息: “韩哥,听说有几个不长眼的去堵您了,没事吧?” 他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跃动:“没事。” 对面的信息很快地接连回了过来: “太好了!” “吓死我了韩哥,我们这边也是才接到消息,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注意到您的,现在正在查是谁走漏的风声。” “您现在在哪里,需要我去找人接您吗?” 韩隶微阖,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回复道:“不用了。” 他抬手拧开水龙头,蒸腾的白雾随着热水的倾泻瞬间腾起,哗啦啦的声音瞬间填满了整个浴室。 韩隶注视着自己在镜中的面容再度变得模糊起来,微微勾起唇角。 镜中的面容瞬间柔和起来,带上了几分符合年纪的天真和童稚,唯有一双漆黑的双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微光。 他低声地呢喃道: “这次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2个;贱炸稳了吗、洛斯可大人很中二、白、苏倦、小黑同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林睢安 30瓶;苏倦 5瓶;梦all一生推 4瓶;Abyss、论文写完了吗、星月 2瓶;曲千奏、披着猫皮的想养兔子的、芒果班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窗外的雨仍旧连绵不绝地下着,持续不断地敲打着房间的窗子,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音。 就着房间内微黄的灯光,沈空正低头检查着自己的上半身。 这具躯体消瘦而苍白,显然不常见日光,少年人紧绷而光滑的肌肤下包裹着凸起的肋骨,从胸膛到小腹都没有多少真正有力量的肌肉,一看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肢无力,文质彬彬,和上次的那个绑匪B差的远了去了。 这次的身体素质实在是不算好,只不过简单的动了几步就能明显地感到力不从心。 刚才能赢,基本上靠的也是巧劲和他在生死线上游走的经验,而不是这具躯体本身的力量。 沈空轻轻地转了转自己的肩胛骨,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皱——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但是身上还是难以避免地被擦伤到了,肩膀和侧腹都显出了刺眼的青紫色,在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不过所幸都是皮肉伤。 沈空将从房间内找到的药油简单地擦拭在伤口上,然后就套上了衣服。 就在这时,不远处浴室的门被推开,浑身水汽腾腾的韩隶从中走了出来,湿漉漉的黑发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颊,柔和了他冷硬的面部轮廓。 他的身上还套着沈空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旧衣服,幸亏两人身量相似,看上去也不显得突兀。 韩隶抬眸看向沈空,低声说道: “之前多谢了。” 沈空掀掀眼皮,懒洋洋地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命令道:“坐下。” 韩隶听话地一瘸一拐走上前来,在椅子上乖巧地落座。 “裤腿掀起来。” 韩隶顿了顿,定定地看了沈空一眼,然后弯下腰,将裤腿缓缓地卷了上来。 ——从骨骼突出的脚踝,到修长的小腿,再到青黑肿胀的膝盖。 膝盖上横亘着三条歪歪扭扭的伤疤,犹如丑陋的蜈蚣一般趴伏在紫红色的伤口上,被充血肿胀的皮肤整个顶了起来,看上去犹如某种可怖的活物。 沈空微微皱起眉头,他记得当初那个医生说,韩隶的腿会留下后遗症,现在看来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再加上今天是阴雨天,之前还被重击了伤口,从头到尾韩隶竟然一声没吭,也从没开口让沈空稍微走慢点,而是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身后,这让沈空不由得有些意外,看来这小鬼耐力还算不错,至少比之前传输过来的剧情里那个自闭的小可怜强多了。 他将药油倒到掌心内,双手合在一起熟练地摩擦了一下,然后按在了韩隶的膝盖上。 灼热的掌心滚烫犹如炭火,毫无预兆地贴在了冰冷潮湿的皮肤上,韩隶被烫的微微一抖,下意识地抿紧双唇。 沈空沉声道:“别动。” 随着他的动作,韩隶只觉得膝盖疼的更加厉害,但是骨头深处浸透的深深寒意却有减轻的趋势,仿佛自己的整条小腿都被那滚.烫.炽.烈如火的掌心整个点燃了起来,从肌理深处开始散发热量,温暖而妥帖地熨烫着受伤冰寒的骨骼与筋络。 韩隶抿紧嘴唇,手指微微收紧,整条小腿都开始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沈空熟练地按压着他皮肤下的骨头,灵活的指尖有技巧地在骨骼与骨骼之间的缝隙划过,将被体温点的灼人的药油按压如皮肤的肌理当中。 为时不过两三分钟,却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之久,韩隶感到自己的后背都开始发烫冒汗,额角鼻尖也都覆盖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房间都被蒸腾起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沈空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浑身的筋骨,然后走到卫生间洗掉手上残余的药油。 被独自留在客厅的韩隶放下裤腿,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感到膝盖上僵硬而肿胀的伤处已然不是太疼了,就连在次次阴雨时节折磨了他多年的摧人心肺的阴冷剧痛都明显地减缓了许多,不由得有些惊异地抬眼看向传出哗啦啦水声的浴室,漆黑的眼眸中神色复杂: “你,你这用的是什么药?” 沈空关掉水龙头,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普通的药油而已,门口药店二十块钱买的。” 他这点倒是没有撒谎,程晨的家境不算好,家里备用的跌打损伤药都是非常廉价的平民货。 沈空在危险中摸爬滚打死里逃生那么多年,也算是久病成医了,他不光在打断别人骨头上是专家,在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口也是经验非凡。 他从衣柜里抱出来一条多余的被子扔到沙发上,也懒得谦让主卧的位置: “你睡这里。” 说毕,沈空打了个哈欠,也不在管韩隶,向后倒在了床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但是手指在开屏键上无论按多少次,手机屏幕都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反应,用力抖一抖还有水珠从手机侧面的缝隙中滴答出来——本来就是非常廉价的机器,被雨水一泡更是彻底地死机了。 沈空瞎鼓捣了会儿,然后将已经彻底损坏的手机丢到一旁,懒散地眯起双眼,开始怀念起上个时间点时,自己从那几个绑匪手中撬的那几百万。 虽然一部分付给了那个医生,可是后续还剩400多万美元呢,也不知道上个时间点赚的钱这个时间点还能不能取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后悔——他当初该把赵家的那八百万拿到手再走的。 在之前的那个世界,沈空对金钱的态度非常随心所欲。 毕竟他干的本来就是朝不保夕的活计,过了今天就看不到明日。 他习惯于一次性赚够普通人能花一辈子的钱,然后在一个晚上把它都花出去,而他在花钱上永远颇有研究,沈空是那个永远能找到最奇奇怪怪的挥霍方式,然后在口袋空空时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的人——所以他的消费态度非常乐观:人生就是个游乐场,一切随心所欲,又能随时抽离。 沈空枕着自己的胳膊,注视着肮脏天花板边缘渗出的一小块暗色水渍,有些出神地盘算着: 或许……借着这个临时身份,他能出去偶尔稍微赚上那么一笔? 窗子被裹挟着雨珠的夜风拍打着,在寂静漆黑的夜色中发出微弱的哐当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 韩隶已经将床铺铺好,他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眼眸微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躺在不远处的沈空。 他记得这个学生—— 程晨,刚刚转来这个学校不过半年,学习挺好,但是人很孤僻,似乎有被刻意排挤和孤立的迹象。 韩隶虽然很少来学校上课,但是班级里发生的大多数事基本上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当班上来转学生的时候——毕竟他要时刻防范首都的韩家察觉到自己在这边暗地里的动作,而韩家惯用的肮脏手段,韩隶在八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毫无防备与盲目的信任让他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而面对眼前的这个人,韩隶却发觉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 他似乎对身周的一切都漠然以对,但是在这样的外表下又似乎深埋着某种偏执而极端的正义感。 最奇怪的是,他似乎对自己全无了解。 而且……或许是因为二人相遇的情形,对方似乎将自己当作什么弱者来保护……? 要知道,所有和韩隶有过接触的人,无人敢用看待弱者的眼神看待他,他在校内不常露面,那些对他毫不了解的学生对他也总是本能地带上三分敬畏和小心。 而对方这种轻慢中带着隐约维护的感觉……非常奇怪。 但是不知道为何,韩隶并不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主角先前的身份设定问题,所以从第七章开始全部重写啦 小天使们可以翻回第七章当个全新的版本看! 今天更新的两章下各抽三十个小红包 第十一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模糊的玻璃洒了进来,斑驳的光影随着风吹树摇而微微晃动着,雨后湿润而清冽的空气穿过半掩的窗子渗进来。 沈空的眼皮动了动,苏醒了过来。 他抬头揉了揉自己的隐隐作痛的额头,然后支起身来。 顿时,酸痛顺着经络骨骼瞬间蔓延过来,整个身子仿佛被车子碾过似的,沈空不由得轻轻“嘶”了一声,一时还有些新奇。 要知道,这种运动过量之后的酸痛感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 他抬眼看向自己狭窄的房间,只见房间已经空了,地面上的水渍已然全部干透,沙发上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包括之前他递给韩隶的干毛巾,都被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端端正正地摆到了被子上。 沈空的双眼微微一沉。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韩隶的离开——应该是刚刚转换躯体的原因,他的警惕性似乎比之前松懈了许多。 沈空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自己酸痛而僵硬的四肢,活动了一下脖子,脊柱和骨骼发出拉伸的咯咯声。 他叹了一口气—— 看来提高身体素质迫在眉睫了。 就在这时,沈空的目光被桌子上一个漆黑的盒子吸引,他愣了愣,走到桌旁,伸手将它拆了开来。 只见盒子内躺着一只崭新的手机,线条光滑而流畅的金属外壳与玻璃屏幕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沈空不认得这个牌子,但是也大概能看出来是私人订制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来这小鬼还挺知恩图报的。 他将手机在手里有些新奇把玩了一会儿,然后心安理得地将它揣进了口袋。 根据沈空的人生哲学,没有服务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而作为行业里的顶尖人物,他的要价可是很高的,如果不是这个什么矫正三观工作室用他的命做要挟,沈空才懒得做这些白工。 ——不过,能拿到一点额外收入也是很好的。 沈空吹了声悠长的口哨,将手插进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 不出意料的,冰箱内空空如也,只有几根发黄发蔫的菜叶子躺在最下层,还有一盒已经打开的牛奶。 沈空有些嫌弃地皱皱鼻子,将冰箱用力关上,然后掏出新手机,将原来的旧电话卡插上,查了查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银行存款: 123.3元。 就在这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沉默至今的系统在他的耳边开口说道: “请矫正员谨慎行事,不要做任何可能与之前临时身份联系起来的事情,譬如取出上个身份的银行卡存款。” 不知道是不是沈空的错觉,系统毫无波动的语气在最后一句上加重了许多。 他有些泄气地“嘁”了一声,将手机揣进兜里,在脑海中抱怨地道:“为什么啊?明明那也是我光明正大赚下的钱啊!” 系统:“……” ……那可是绑架任务目标的酬劳! 它平铺直叙的机械声中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在矫正员离开后,临时身份将会被归还给原主,而任何能够将矫正员与先前临时身份牵连起来的行为都会增加工作室的暴露风险,而一旦工作室的存在被任何人得知,就将被世界轨迹弹出书中世界,宿主同时积分清零,保存在工作室内的真正身体将被摧毁。” 见到自己的生命可能有危险,沈空叹了口气,只好不情不愿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再度打开了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 最大的赌场在哪里。 系统看到了沈空的搜索,但是已经懒得说些什么了,它一边深刻地思索着自己这次被分到如此难搞的矫正员这里到底是中了什么头彩,一边身心俱疲地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装死状态。 · 高高的欧式穹顶下灯火辉煌,闪闪发亮的水晶灯低低地悬挂在半空中,红色丝绒的巨大装饰犹如流水一般倾泻在地面上,白与金为整个赌场的主色调,在明亮而璀璨的灯光下显得奢侈而华美,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纸醉金迷和靡丽豪奢的气息。 这里是整个B市最大的合法赌场,不管是什么日子,里面永远人满为患。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盛装华服,也有简便布衣,但是每个人的眉梢眼角都闪烁着同样的神情——对金钱和机遇的渴慕,或是隐晦或是显眼,这种情绪深深地刻在每个人脸上和手上的纹路中,蒸腾弥漫在温热和芬芳的空气中。 沈空从门口悠哉悠哉地走了进来。 所幸程晨上学的年纪算晚,仅仅高二就已经满了十八岁,不然想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恐怕还是颇有难度。 他目不斜视地向着赌场的深处走去,但是还没有走几步,就被守在一旁的侍者拦了下来。 侍者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是眼底深处却透出隐约的轻蔑,他鞠了一躬,说道: “您好,不好意思,再向内的场所都有筹码限制,最低十万。” 沈空低头看了眼自己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脚下踩着的破了口的帆布鞋,立马恍然大悟。 他自己曾经从来没有这种烦恼,一直都是直接向着赌注最高的地方走去,这次突然换成了个一穷二白的身份,所以这次还真的一时没有想起来筹码限制这回事。 沈空冲他理解地露出一个微笑:“多谢了。” 说毕,他就利落地转身离开,眼看着就晃晃悠悠地向着老虎机和二十一点赌桌的方向去了。 看着沈空的背影,侍者脸上的微笑瞬间垮了下来,他抬手整了整自己有些歪斜的领结,眼中的鄙夷之色从眼底溢出,他撇撇嘴,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其他两个侍者低低地说道:“又是一个自不量力的穷鬼,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往这里跑,甚至还想往高档场所里面走……啧,我看他们玩玩老虎机,输个几千几百就该哭穷了。” 他们几人低低地窃笑几声,又讽刺了几句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赌鬼。 还没有等他们的兴致散去,就只听不远处围绕着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响亮的欢呼声,将他们几人吓了一大跳。 那个侍者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没有等他猜出个所以然来,一浪接过一浪的欢呼声就从那个方向再度传来。 许多人都被声音吸引,好奇地抬头望去,流动的人潮纷纷向着欢呼声传来的方向聚集过去。 欢呼声再一次响起。 侍者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东西被他忽视了似的,这种感觉犹如芒刺在背,令他坐立难安。 他跟身旁的其他两人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挤了过去。 整个赌场的氛围都被点燃了起来,欢呼声叫好声和口哨声混杂在一起,拧成喧嚣的声浪,直直地冲向高高的穹顶,身边的人也越聚越多,所有被吸引过来的人都伸长脖子向人群当中看去,迫切地想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者艰难地分开拥挤的人群,终于挪进了被紧紧围住的中心赌桌—— 赌桌上的赌局刚刚进行了一半,但是站在桌后的荷官已经冷汗淋漓,他苍白的脸孔上勉强地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但是瞳孔已经染上了慌乱。 桌子的对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ALL IN.” 侍者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刚才那个自不量力向向里面走去的穷鬼正坐在赌桌的另一端,身上还穿着洗的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整个人吊儿郎当地挂在椅背上,眼睛半眯着,一副心不在焉,兴致缺缺的样子。 身旁围着的所有赌客都屏息以待。 荷官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擦了擦自己额角渗出的汗珠,然后伸出待着白手套的手,缓缓地翻开了桌面上的牌。 侍者还没有看清楚桌上的牌面,他的耳朵就已经被身旁突然爆发的欢呼声而震的发麻,更多的人拥挤向这个方向,将他挤的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扑到了绿色的桌面上。 正在将桌上的筹码向怀中揽去的沈空抬起头来,认出了他的脸。 他心热地跟侍者打了个招呼:“是你啊。” 使者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沈空低下头,从自己怀中的筹码中挑挑拣拣,扔出来两个到他的手中,然后笑眯眯地问道:“现在够了吗?” 侍者注视着他的脸,呆愣地点了点头。 沈空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酸痛的腰肌,然后抱着筹码慢慢悠悠地穿过仍在兴奋的人群。 留下仍然呆愣在原地的侍者,木然地盯着他消失在人群的背影,耳边传来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声: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精彩了,可惜你没有看到,那个年轻人在10分钟内赢了80万!” 那个提问的人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无趣:“八十万啊,在赌场里这不是常事吗?有什么惊讶的?” 另外一个人摇摇头。嗤笑一声:“如果我说,这个年轻人最开始的本金只有一百块呢?” “什么?”那个人定定神,故作轻松地说到:“这种事情虽然不常发生,但是说不定只是运气好而已。” “切,运气好?你试试次次ALL IN次次赢?” 对面哑口无言。 但是再多兴奋的讨论都随着主人公的离开而平复了下来,原先热烈地围在一起的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此刻沈空走进了刚才被堵在外的内部场所,里面的装饰比外部更显低调,人数也更少,由包厢分割开来,名贵的烟酒被大大方方地摆放在托盘上,任凭客人随意取用。 沈空顺手摸了包烟,走到分散的赌桌前随意地赌了两把,眨眼间就输回去了40万。 他耸耸肩:“看来幸运女神离我而去了。” 然后,沈空就晃晃悠悠地带着剩下的筹码,去柜台前面提现去了。 从开始出现骚动时,就一直从楼上观着着他的隐晦视线终于调转了开来。 大腹便便的臃肿青年将目光从监视器的屏幕上挪开,向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果然还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不管是赢时的胆大心细,还是输时的及时止损,这个年轻人的心理素质不简单啊,我看他和您应该也是相同的年纪吧。” 韩隶收回自己停驻在监视器上的视线,垂眸晃了两下手中的酒杯: “多谢张少夸奖了。” “怎么是夸奖,是事实,事实啊”那个被称作是张少的男子连连摇头,他顿了顿,笑着问道:“那我们刚才提出的交易您看怎么样?” 韩隶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向着对面亮了亮干净的杯底,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合作愉快。” 第十二章 王少将韩隶送走之后,笑的像朵花的面孔缓缓地冷了下来,他向着门口粗鲁啐了一口,然后挺着肥硕的肚子重新缓缓地坐回到了真皮沙发内。 他轻蔑地搓了搓油腻的手指,低声咒骂道: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要不是还有点利用价值,还他妈的敢在我跟前装大爷……呸!” 站在一旁等候的心腹走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低声问道:“那,张少,刚才那个来场子里面赢钱的小孩要不要……?” 张少拿起桌上的威士忌,为自己倒了小半杯,一边啜饮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用管他,只不过拿走四十万而已,而且看他这样估计就是个撞运气的,赚多少赔多少而已,下次他要是再来,带着他去掺了水的台子,看我不让他全都给我吐出来。” 掺水的台子是赌场的行话,就是有做过手脚的赌桌,上去的人基本上十场能输八场。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瘦削,脸型瘦长的男子从走廊内走了进来,正巧听到了张少的后半句话。 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注视着定格在那个赢钱的年轻人的监视器上,愣了愣,然后扭头对着仍在啜着威士忌的张少骂道: “你个蠢货!” 张少愣了愣,有些委屈地回道:“三表哥,你骂我干什么?” 那个被喊作三表哥的男子气不打一处来:“叫你来这个偏远的小地方经营是为了锻炼你的眼界,我看你除了吃喝玩乐也没有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了,你看看这个人的筹码数量,他赢了多少,又带走了多少?” 张少皱起眉头,扭头叫心腹把刚才那人来赌场之后的数据全部迪调了出来。 本金一百元,十分钟内赚了八十二万四千元五百元,离开时兑换的筹码数额为…… 四十一万两千二百元。 去掉本金,正好是赚到的数额的一半。 而四十五万,则是散客离开赌场时赚到的钱款分界线,因为一旦赌场输到这个线上,下面的眼线就会把这个人向上级报告上去,赌场的经营层就会决定是否对他采取任何“行动”。 而这个人不仅对赌场的潜规则极为谙熟,而且技术恐怕极高,而后面的输钱恐怕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只不过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罢了,而这次如果不是正好有识货的人在主控室,他恐怕就能极其完美地掩人耳目,功成身退了。 ……是个隐藏的高手。 张少看着这些个数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扭头看向他的三哥,有些嗫嚅地问道: “那个,三哥,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那个瘦长脸的男人抿紧嘴唇,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先什么都不要做,派人去查查这个人的身份,如果他再来,不要带他去注水的桌子,这种花把式估计蒙不住他,而且还会引起警觉,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张少忙忙点头,转身吩咐了下去。 · 沈空踩着破了口的帆布鞋,悠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兜里揣着已然再次充裕起来的银行卡,心情倒是不错。 他先是去了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除了生活用品,各式各样的零食甜点还装了满满一兜,还恬不知耻地对系统解释道: “我现在可是小孩子,就该吃小孩子的东西。” 系统无言以对。 沈空走到了自己住的小区楼下,将买的东西放到脚下,从口袋中摸出了他在赌场中顺出来的好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叼在了唇边。 只听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蓝紫色的火苗瞬间从打火机的口中窜了出来,点燃了他指间细长的香烟。 一缕淡青色的烟雾从点燃的烟头前飘了起来,犹如丝绸般柔软地划过微微皱紧的眉眼,给他年轻的面孔刻下了几分深沉的沧桑。 沈空满足地喟叹一声,将肺里的烟雾缓缓地呼出,眉眼微微眯起。 他抬起双眼,透过缓缓蒸腾而起的烟雾,猛然对上了另外一双看过来的眼眸,漆黑,深邃,带着不似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思虑。 沈空愣了愣,倒是没想到第二天就会在自己的楼门前遇到韩隶。 韩隶已经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将他勾勒的肩宽腰细腿长,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收敛起戾气的俊秀眉眼看上去仿佛毫无攻击性地邻家男孩,他柔柔地打招呼道: “嗨。” 他的目光落在沈空夹着香烟的指尖,微微愣了愣,长长的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讶异和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你还会抽烟?” 沈空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那根仍旧向上弥散着浅蓝色烟雾的香烟,挑了挑眉头,声线冷淡: “那说明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了解我。” 他将烟再次叼到唇上,身子微微向后靠去,倚在墙皮斑驳脱落的楼门前,漫不经心地说: “你来干什么?” 韩隶抬手,将手中拎着的袋子在沈空眼前晃了晃,说道: “我来还你昨天借给我的衣服——顺便再次谢谢你。” 沈空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眼——只见他昨天接给韩隶的那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躺在袋子的底部,被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 他敷衍地应了声:“没事。” 说毕,沈空弯腰拎起脚下躺着的两大袋子东西,嘴里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道: “那我就不送了。” 少年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沈空向上走的步伐一顿,装死已久的系统仿佛希望重燃,在他的耳边疯狂蹦跶: “嘀嘀嘀!本助手建议矫正员与目标人物增加接触时间,以达成潜移默化地矫正目标人物三观的目的,请切记,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温暖和爱心让目标人物明白世界的……” 沈空早就被这个系统吵的不厌其烦,他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斥道: “闭嘴。” 沈空扭头看向站在楼梯口的韩隶,冷淡的声音在封闭的楼道中有些失真,但是仍然能够听到其中明显的拒绝之意: “不了,不太方便。” 连个毫无诚意的借口都懒得找,沈空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地走上了楼梯。 系统平淡无波的机械声听上去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不让他上来?” 沈空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然后用脚将门在自己的身后勾上。 他把两大包塑料袋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回复道:“请他进来干什么?给他讲课该如何做个好人?还是苦口婆心劝说他让他不要走歪路?而且,他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做个好人,而是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不要被霸凌吧。” 沈空把自己丢到柔软的沙发里,抬脚搭在茶几上,微微眯起双眼,透过变幻的烟雾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斑驳渗水的丑陋痕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说实在的……根据剧情里韩隶接下来的经历,沈空不觉得他需要什么人生导师心理医生,倒是需要个24小时贴身保镖。 倘若是一个正常人在经历了韩隶承受的这么些事情之后,正常的结局不是自闭就是变态,而他竟然还能奋发图强,在数年之后王者归来,已经很让人刮目相看了。 在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工作室传输来的剧情之后,沈空简单粗暴地定下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想要避免韩隶的在这个关键点三观走歪,只要在主角转学过来之后防止韩隶被霸凌,然后再想办法让他和他的管家在那段时间不要出门就行了,至于什么温暖关怀和温情感化,全都是放屁。 与其在受伤之后包扎治愈,不如直接避免受伤。 沈空将烟头按灭,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崭新的手机,手指随意地划开屏幕,有些走神地想到: 不过看在这小鬼比较合他眼缘,而且还挺懂得知恩图报的前提下……他说不定可以教他几招防身术再走。 他的脑海中闪过昨天晚上的画面,倾盆而下的暴雨中,少年被踹中膝盖,狼狈地栽到在泥泞中。 沈空在心里暗暗地补上一句: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让他明白不主动出击就会受伤的道理。 他叹了口气——这孩子现在还是太纯良了,容易被欺负啊。 作者有话要说:被假象蒙蔽的空哥语重心长:要主动出击,把握主动权 假象制造者韩隶天真单纯:好的!我记住了! (数年后的沈空打了个寒战:……为什么突然有种不详的感觉? 第十三章 韩隶站在楼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楼道口。 之前在沈空面前温和中略带弱势的伪装已然消失不见,漆黑的双眼深不见底,仿佛天生带着某种阴郁而傲慢的气质,轻易间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空气中仿佛还依稀地留着尚未消散的香烟味道,他抬头嗅嗅,眸色越发深沉。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的恍惚……就在刚才,透过那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韩隶几乎将他错看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管是那夹烟的姿势,还是将细长的香烟懒懒地叼在唇边的习惯…… 都像极了那个记忆中的神秘男人。 韩隶收回视线,下意识地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掌。 手指干净而修长,掌纹细腻,带着少年的清瘦和成人的宽阔。 他在虚空略略抓握一下,仿佛现在仍旧能够感受到某种冰冷而粘腻的液体渗入肌理,在掌心中留下深黯的褐红色,犹如纵横交错的伤痕。 有如八年前一样。 韩隶是个很难在陌生的地方睡着的人,但是昨天晚上,或者是敲打在窗上的雨滴声太过催眠,又或是由于伤痛带来的疲累,他在那张窄小的沙发上很快陷入了沉眠。 在混沌的睡梦中,他仿佛再次回到了惶惑而恐惧的十岁。 憧憧的黑影围绕在病床前喁喁细语,聒噪不休的呢喃着恐怖的词语——衰弱,器官,病危……死亡。所有的字眼仿佛幻化成空白而嘲讽的面孔,绕着蜷缩在墙角的他旋转着,舞蹈着,大笑着。 他看到苍白犹如骷髅的手垂落在床边,然后无数的黑影从四周蔓延出来,将他紧紧缠绕。 无法挣扎,不能动弹,无法出声,不能呼吸。 黑暗步步紧逼,露出可怖的嘴脸,用粗鄙的口音说着陌生的语言,狞笑着将漆黑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仇恨和怒火瞬间溢满心脏,他向前猛地一冲,在黑影间撞开了空隙,然后向着四周的深渊跌落。 同样的梦境他做过太多次,但是……这次却似乎有什么不同。 韩隶看到黑洞洞的枪口缓缓地指向他的额头,皮肤上几乎能够感受到金属传来的死亡寒意,他看着不远处那个模糊的面孔狞笑着,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一股极端的愤怒和不甘从他的心底窜起,犹如凶狠的猛兽一般啃噬侵蚀着他的心脏,驱使他猛地挣脱开了那个人手掌的束缚,狠狠地向对方撞了过去—— 然后,他跌下了山崖。 草木沙砾划破他的皮肤,坚硬的树枝鞭挞着他的脊背。 韩隶听到腿骨断裂的声音,眩晕般尖锐疼痛令他窒息地尖叫起来,但是呼呼地向肺里倒灌的冷风却将他的所有惨叫和哽咽都堵塞在了喉咙里,被紧紧绑缚着的上肢让他无法挣扎,只能绝望而痛苦地向着黑暗的深渊中滚去。 但是,心底里却仿佛有个微弱的声音呢喃道:“……不是这样的。” 但是更深的黑暗涌来,淹没了那个声音。 紧接着,韩隶看到自己在医院中醒来,医生用畏惧的姿态向着冷漠威严的父亲汇报着什么,身姿窈窕的继母用手帕揩着泪眼,精致的妆容一丝不乱,深深的恐惧犹如海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腿高高架起—— 膝盖以下空无一物。 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出现:“不是这样的……” 一丝光明撕裂黑暗照射进来,带着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刺激的香烟味道,冰冷的手指,带着青草苦味的拥抱,稳定而有节奏的心跳。 韩隶猛地睁开了双眼。 黑夜的影子尚未离去,窗外的雨声已然消失,窄小的房间仿佛处于明暗交界的朦胧状态,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古怪感觉。 他猛地在沙发上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被单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脊背上冷汗涔涔。 韩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耳边仍旧因为先前诡异的梦境而隆隆作响,吵的他头痛欲裂。 房间内一片安静,仿佛身边的一切尚在沉睡,唯有他孤独地醒来。 韩隶收回目光,向着之前的那个号码发了个消息: “来接我。” 消息刚刚发送出去,韩隶突然犹豫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卧室内,借着熹微的晨光,能看到床上隐约的隆起,似乎仍在沉眠,他的脑海中闪过睡觉前见到的画面,再一次拿起手机,向着同一个号码发送道: “买台新手机过来。” 对面很快回了过来:“什么牌子的?” 韩隶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旧衣服,柔软而干燥的布料散发着太阳暴晒后洗衣粉的芬芳,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地点按了几下: “不用买了,拿我的备用手机来。” · 双休日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该上学的日子。 “嘀嘀嘀——” 闹铃单调而刺耳的声音在窄小的屋子内响起,沈空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挥手将床头柜上的闹钟打飞出去。 闹钟在地上滚过几圈,撞到了墙角,在最后艰难地响了两声之后,终于凄惨地四分五裂了。 耳边传来系统同样单调而刺耳的声音: “矫正员,起床啦,该上学了!” 沈空睁开双眼,带着一股戾气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老子不爽”的低气压。 “我明明都三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要上学!” 始作俑者系统识时务地安静如鸡,不再吱声。 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沈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脚猛地踹开卧室半掩的门,将脚下的拖鞋啪嗒啪嗒踩的震天响,带着腾腾的杀气冲进浴室,将水龙头打开。 哗啦啦的水流冲刷着老旧的洗手池,沈空捞起冷水扑在脸上,拽起身边的毛巾抹了把脸,然后面色铁青地伸手拎起地上的书包,向着门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系统提醒道:“矫正员你还没有吃早……” “闭嘴。” 沈空咬牙切齿地喝道。 系统再一次消声,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乖乖安静了下来。 沈空顺着自己的记忆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中七拐八拐,带着低气压一路向着学校走了过去。 但是还没有到走到目的地,他就在半中间被拦了下来。 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学生吊儿郎当地堵在路中央,正正好地挡住了沈空的去路,他们的松松垮垮地披着校服,穿着不合校规的牛仔裤,都梳着奇形怪状的乖张发型。 为首的鸡冠头吊起眼角,缓缓地将沈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然后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 “哟,怎么,程大学霸,这次怎么终于敢走大路了?不躲着我们哥俩了?” 沈空抬头看向那两人,眉眼间满是阴沉沉的戾气,浅棕色的眼睛犹如无机质的玻璃珠,几乎让那两人下意识地心底发毛,但是,还没有等他们做些什么,就只见对面斯文清瘦的少年露出一个温和而阳光的微笑: “哦?不如你先说说,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们?” 似乎想把自己心头萦绕着的那种奇怪感觉驱散开来似的,另外一个学生有些恼羞成怒地上前两步,伸手就扯向那个平常对他们唯唯诺诺的少年的衣襟——对方不闪不避,任凭自己的前襟被紧紧地攥住,上半身顺着他的力道微微前倾,从不远处看上去仿佛被拎到半空中似的,柔顺的不像话: “你小子他妈的……” 少年笑眯眯地回望着他,轻轻地将手覆盖在那人的手掌上,声音轻缓柔和地打断了他: “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吗?” 说毕,他攥住那人的食指,毫不留情地施加力量向着反方向拗去,筋骨被拉扯的疼痛让那人瞬间大叫了出声,整个上半身都顺着沈空的力道弯折下去,其他的几个人都看呆了,似乎想不通平常被自己捏扁搓圆的书呆子为什么突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终于,沈空大发慈悲地放开了手。 那个人抱着自己的红肿的手指,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其他几个人终于如梦初醒,恼羞成怒地捏紧拳头,一齐向着沈空冲去,想要给他个教训。 但是,下一秒,不远处传来一个微冷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 “都在校门口吵什么呢?” 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学生一愣,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斜挎着书包,慢慢悠悠地向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为首的鸡冠头脸色下意识地一白,心虚似的将自己的拳头收了回来,背到了身后,嗫嚅地说道:“林哥你怎么来了?” 那被叫做林哥的少年微微眯起双眼:“在闹事?” 那鸡冠头也不生气,点头哈腰地说道:“误会误会,我们这就准备去上课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说完,那两个人就弯腰将那那仍旧倒在地上哀嚎的学生扶了起来,然后逃也似的向着反方向跑去,临走之前,鸡冠头还隐晦地向着沈空投过去恶狠狠的一瞥。 怪不得这小子今天这么硬气,原来是抱上大腿了。 我们走着瞧! 看着那几个人相携着跌跌撞撞地离去,林子愈这才收敛起刚才冷漠中带着鄙夷的态度,脸上换上了亲切而温和的笑容,他看向沈空: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送上门来的出气筒被吓跑了,能有什么事? 沈空深吸一口气,收敛起眼中的戾气,勉强地维持着自己温文尔雅书呆子的人设,冲那人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径直向着校门内走去。 眼看那个穿着校服的消瘦身影逐渐缩小,林子愈一脸趣味地眯起双眼,然后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字发了过去: “韩哥放心,那些骚扰程晨的人应该不会再敢动他了,不过,我其实觉得……他好像不是很需要我?” 消息显示已读,迟迟才回了个“嗯”过来。 林子愈也不生气,他抬头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校门口,摇了摇头,低声感慨道: “不愧是韩哥看上的人,果然有个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2个;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巴巴东、南山、白日做梦ing、Libra、一只两只三只猪哼哼、柠檬本檬、夙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bra 10瓶;不减清辉 9瓶;一无所有、南山 6瓶;夙安 5瓶;紫萧明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韩隶将手中的手机丢到桌上,然后闭上双眼,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的眉宇烦躁地紧皱着,嘴唇绷成一条冷漠的直线,颧骨上泛着病态的潮红,整个人仿佛徘徊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窗帘紧紧地拉着,将绝大多数的光线都隔绝在外,房间内弥漫中一片近乎迷蒙的黯淡,只有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光,照亮了散乱在桌面上未处理的文件。 韩隶直起身子,剥出两粒阿司匹林吞入口中。 自从那天从程晨的楼下离开之后,他就开始发烧。 家庭医生查不出来具体原因,只好猜测可能是那天淋雨着凉所致,无论开什么药都不见好,唯有阿司匹林能勉强压制住他头颅内翻腾叫嚣的剧烈疼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韩隶其实心底里隐隐约约明白…… 这次的低烧和头痛,似乎和淋雨这样的物理原因并没有什么关联。 他皱着眉头,仰头靠在柔软的皮质椅背上,抬手捏着自己的鼻梁。 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因为受到压力而显现出无比怪异的光晕变换——眼前毫无预兆地骤然浮现出清晰的画面,没有月光的夜色,漆黑闪耀的枪口,以及……无尽的坠落。 韩隶猛地睁开双眼,额角不知何时已然密布汗珠,他大口地喘息着,漆黑的眸中闪过惊魂未定的神色。 ——是的,这几天,只要他一闭眼,那个诡异的梦中的画面就会出现在眼前。 而且,每次似乎都会为那模糊而断裂的片段内增添新的细节,仿佛是一个技巧高妙的画师为他的画作一点点地增补着轮廓和色彩,让那些不甚清晰的画面逐渐变得连贯而生动,那些黑暗阴潮的画面从梦境里翻卷出来,犹如潮水般瞬间吞没占领他的脑海,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栩栩如生。 他甚至能够嗅到那个绑匪在寒冷夜色中温热恶臭的吐息,感受到手腕处绳子粗糙的摩擦,尝到口腔内蔓延的血腥味—— 以及,腿骨与膝盖骤然的穿刺和断裂。 韩隶不得不经常去伸手触碰一下自己膝盖以下的肢体,只为了确认那里不是空空荡荡的裤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韩隶伸手拿过电话接了起来,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隐约的不耐: “……说。” 那边的声音透过话筒听上去有些失真,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韩哥,之前堵你的那几个混混我们找到了,据说是最近东边城区来了新势力,我们查了查,好像是那边放出来了你和我们这边有关联的谣言,相信的人不多,只煽动了那几个没脑子又想干大事的下三滥来找你的麻烦,这件事应该和韩家那边没有太大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城里来了新玩家。” 韩隶眉心处的皱褶更深,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桌面上不远处半折起的城区地图,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缓缓地说道: “继续查,最近是PUZZEL扩张的关键时期,不准有任何意外的出现。” 和那个诡异的梦中不同的是,在当初在那次绑架中,他的腿所幸施救及时,虽然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但是至少还能勉强走路。 当初那男子的无心一言,令韩隶被迫直视曾经种种他不愿,也不敢细究的点滴蛛丝马迹。 怀疑是颗种子,一旦被种下便枝叶繁茂。 母亲的死因,他的被绑架,外公家的衰落,被掩盖在韩家盛大富贵表象下的漆黑污泥渗出腥臭的水渍,令人遍体生寒。 他对这个家族的最后一点依恋与希冀被掐灭,与韩家为伍令他作呕。 为了不再招到杀身之祸,也为了长远的布局,韩隶以家族为先为理由,自愿低调地远走外省,然后在韩家势力不能及的范围隐蔽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缔造自己的帝国雏形,而PUZZEL就是他征程的起点,以它为核心,韩隶隐蔽地发展了一系列的产业,规模都不大,没有到引起韩家关注和警惕的地步,但是却密布所有的重点关键行业。 而现在正是PUZZEL的发展再上一层楼的关键节点,即使是韩隶也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即使头痛如此,他也仍旧留在PUZZEL顶层处理和办公。 毫无预兆地,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雨中少年的被淋湿的锋利眉眼,韩隶动作一顿,打开了和林子愈的对话界面,面色平静地凝视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将屏幕按灭—— 他衷心地希望程晨和此事无关。 · 林子愈没有直接去上课,而是转身走到了学校旁边的甜点屋,一股脑地将柜台内陈列的甜点和面包都来了一份,装了满满一大袋子,然后吹着口哨向着程晨的班级走去。 他的心情跟天气一样晴朗愉快。 要知道,这可是他和韩隶认识的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某个人表现出清楚的兴趣。 而且居然还是让自己去帮忙处理一下骚扰他的混混!还特意叮嘱自己在学校里好好关注一下他! ——哇哦! 按照这么多年林子愈对韩隶的了解,这种程度的关注绝对不一般! 林子愈沉寂数年的八卦之心终于熊熊燃烧了起来,脑海中在一路上勾勒了八百个版本的恩怨情仇。 他一边走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 毕竟就连自诩专情的他这么多年都换了几任女朋友,而韩隶的情史始终一片——空白难道这么多年韩隶对那些向他示好的女生视而不见的原因终于找到了吗!多年洁身自好竟然是由于性别不合! 林子愈有些心虚地扭头看了看身后。 他有点害怕韩隶突然从某个角落窜出来,用那双黑的吓人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缓慢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不过……不管怎样,打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毕竟韩隶也叮嘱他要好好关照人家的不是吗! 林子愈随意地伸手拉了个从班里走出来的学生,把自己手里拎着的一大包面包蛋糕三明治塞到了他的怀里,自然地吩咐道:“给程晨,就说是韩隶给的。” ——增进感情,完美。 那个学生吓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什,什么?” 林子愈眉头一挑:“没听懂?” 那个学生吓得连忙摇头,然后逃也似地快步走进教室,将东西往沈空的桌子上一放,小声地丢下一句话:“那,那个,韩隶给你的。” 沈空正趴在桌子上睡的人事不省,被那骤然砸来的一袋子东西惊醒了过来,然后下意识抬眼地看向教室外。 教室外已经空无一人。 林子愈自觉做了件大好事,于是早就学雷锋不留名地转身离开了,愉愉快快地吹着口哨向着自己的班级走去。 见门口已经没了人影,退回去的希望便破灭了。 沈空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从里面掏出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真情实感地对系统说道: “早知道做好人还有免费早餐,我可能早就开始了。” 系统:“……” 教室里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同学都瞠目结舌,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晨认识林子愈?而且林子愈竟然还给程晨送早餐??世界怎么了??? 坐在教室角落的徐临盛也同样震惊,尚算英俊的面孔被从未散去的傲慢的神色摧毁了大半,他伸手拽过刚才帮忙拿进来东西的那个同学,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刚才那是林子愈?” 同学苦着脸点点头,有些结巴地说道:“对……他说,是韩隶给的。” 程晨不止认识林子愈,还认识韩隶??? 徐临盛脸上的吃惊之色更深,他放开那个同学,跟自己身边的跟班说:“你去请程晨来我今晚的生日party了没?” 跟班愣了愣:“徐少,你不是说不要那个书呆子穷鬼在你跟前碍眼吗?” 徐临盛伸手打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放屁,我没说过,你赶快去请。” 跟班慌忙点头,刚刚向远处跑了几步,又扭回头来,犹犹豫豫地说道: “那个……徐少,如果他拒绝怎么办?” 徐临盛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的party可是在PUZZEL举行,多少人排队几个月都定不上位置,这可能是这个穷鬼这辈子唯一去这种高级场合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8554230、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日做梦ing、看文先看CP、小黑同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胭脂的舔狗 26瓶;-kyros 11瓶;木十、沫月潇 5瓶;沈谣 3瓶;晨谁 2瓶;安槿、38076469、寒鸦饮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夜色渐渐浓郁了起来,苍蓝色的天穹被晕染上了深墨色,黯淡的云层遮掩住了夕阳的余晖。 沈空在不远处低调的独栋建筑的前驻足,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简约而富有设计感的标牌上烙印着一个简单的英文词; “PUZZEL” 身边的其他同学兴奋地低声絮语着,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个过生日的徐临盛的事迹。 ——家境优越,学校维护,有手段有资源,而且长的还不错。 基本上就是学校里的人生赢家,即使嚣张自大,自视甚高,但是依旧有不少人买账。 沈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在不动声色间把这个人的事迹听了个全套。 其实他之所以会跟着来,没有别的原因…… 这个徐临盛的名字他在剧情中见到过——他就是那个挖到韩隶真实身份是韩家弃子的人,也是那个出于嫉妒和恶意而带头排挤和霸凌他的人,也是他,在剧情节点中被韩隶残忍地挖出了眼睛。 沈空扭头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身边的同学们,不出意外地没在人群中看到韩隶的身影。 毕竟剧情中,在主角受转来前,韩隶在整个班级中都是半真空的存在,再加上徐临盛从最开始对他就有种莫名的敌意,所以这次他生日宴不被邀请也并不稀奇。 走在人群前方的徐临盛向着守在门口的侍者出示了自己手中的卡片。 一行人顺顺当当地走进了PUZZEL。 门内的装潢出乎意料的简单,建筑内的模样更像是某种概念的集合,横平竖直,线条锐利果断,带着中不近人情的距离感,但整合起来之后又有着不一样的韵味。和那些沈空曾经混迹的那些豪奢靡丽,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堕落味道的高级会所大不相同。 沈空有挑挑眉,对老板的品味有些意外。 PUZZEL一共有六层,他们一行人被领进了位于四楼的独立包厢,比起大堂内的有棱有角,包厢内的装饰更加温和华丽,四周点燃的光束犹如环绕着脖颈的珠链一般将房间紧紧包裹,令整个包厢都显得闪耀而悦目。 徐临盛在包厢的正中间落座,其他所有被邀请来的学生按照亲疏远近也都依次坐下。 沈空非常自觉地选择了一个位于灯光的死角的位置,低调而安静地坐了下来。 五光十色的酒水犹如流水般送上,包厢内很快被嗡嗡的交谈声和觥筹交错的碰撞声充斥,整个房间的氛围逐渐地活跃了起来,音乐也渐渐向着激烈转变,灯光逐渐调暗,人的胆量仿佛也在黑暗和酒精的催动下越来越大,房间中央进行的游戏尺度也越来越大。 沈空百无聊赖地啜着杯中的果汁,目光场上赚了一圈,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离开了包厢。 走廊内一片安静,隔音的墙壁聒噪吵闹的音乐封闭在房间内,只有开关门的时候才能听到一段音符从包厢内溢出。 沈空去吸烟区抽了根烟,然后捉了个侍者问到了厕所的位置,刚刚走到拐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有些烦躁地问道:“……那个程晨到底去哪儿了,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他?” 另外一个人嗫嚅着说道:“不,不知道啊,没人看到他往那里走了。”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这两个声音他都并不熟悉,但是话里话外似乎都对自己分外熟稔,而且……来意不善。 他步伐微挪,寻了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起身形,继续听了下去。 “……包厢里也没有?” “是,是的,他的同学都说没看到他。” 那个暴躁的男声压低声音骂道:“废物!都告诉你位置了居然还找不到人,我早就该在场子里打断你的腿!” 场子……? 沈空愣了愣,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心中成型,他稍稍探身出去,借着走廊中黯淡的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背对着沈空的那个人身高体壮,从脚踝手腕处能看出来是练家子,而面对着沈空的那人此刻正好因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将面孔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一张瘦骨嶙峋的长脸带着睡眠不足的蜡黄色,畏畏缩缩的眼珠在深凹下去的眼窝里精明而贪婪地转动着,仿佛总是在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嘴唇削薄暗沉,颧骨高高突出,一副刻薄而颓废的模样。 沈空的瞳孔骤然紧缩,感到自己的头颅犹如炸裂般的疼痛起来。 耳边传来系统的警报声,但是却犹如被玻璃隔绝在外似的,变得模糊而遥远,几乎无法分辨。 无数陌生的画面骤然涌现在脑海中。 比同龄人瘦小的多的男孩在墙角紧紧地蜷缩成一团,薄如纸的门板隔绝不了门外永无止境的殴打和谩骂,女人的哭泣和尖叫被踢踹和侮辱的声音掩盖,他只能听到一片混乱中骤然爆发出的扭曲嗓音,一刻不停地叫嚷着:“给我钱!钱呢!贱女人,你把钱藏在哪儿了!” 缟素和玄黑相间的灵堂上,大一些的男孩跪在女人的黑白相片前哀哀地哭泣,男人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里闪动着赤红而贪婪的光,他一脚踹开男孩,从他的手中夺过他从亲戚邻居借的下葬的钱,颠三倒四浑浑噩噩地说道:“爸爸马上就能翻本了,等赚了钱我给她买个红木棺材,爸爸再不还钱就要被人打断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夺门而出。 画面从他的脑海中缓缓遁去,走廊顶部悬挂着的光晕在他的眼前模糊地转着圈,终于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耳边系统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临时身份情绪被触发,请矫正员注意,不要被过多影响。” 沈空抬头再度看向那个站在走廊尽头畏畏缩缩的男人。 他在脑海中找到了关于那张丑脸的记忆,那位正是程晨的赌鬼父亲——程泽康。 看来应该和那天自己去的赌场脱不了干系,虽然沈空自负自己不会出事,但他没有弄清楚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要选择在PUZZEL这里来堵他呢? 他放轻呼吸,安静地听着。 “我就不信了,电梯已经被掐断了,所有的楼梯口都有我们的人守着,他能跑到哪里去!都给我去找!” 那人的话音刚刚落下,前方的走廊口突然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三个人高马大的身影从走廊的另外一侧拐了过来,向着和程泽康二人走了过去。 沈空敏捷地沿着黑暗向后退去,轻巧地绕过身后的拐角,正好在他们看过来之前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屏息潜伏在阴影中,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沙哑而疑惑的声音: “……程晨?” 沈空骤然扭头,只见韩隶站在身后的不远处,眉头微拧地注视着他,走廊的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下,将他轮廓深刻的面孔分割成光暗交织的图画,但整张脸都泛着异样的酡红。 不知道是不是沈空的错觉,他感觉……韩隶眼眸中的神色似乎有些涣散? 只见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环境,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深,缓缓地问道:“我……现在这是在几楼?” 沈空:“……” 看来不是错觉。 就在此刻,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程泽康警戒的声音:“我听到那边好像有人!” “走,去看看!” 沈空目光一凛,他伸手扯过韩隶,推开了身边最近的一扇门,身体一侧,滑了进去。 黑暗中,他将韩隶压在墙上,手掌捂住他的口鼻,低低地说道: “嘘。”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十五章了! 今天随机发点小红包(wink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綦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子大人、与傻狗抗争的一生 2个;白日做梦ing、23288697、色狐狸、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 20瓶;唐末儿、绛月白、阿柒 10瓶;23288697 7瓶;帛启、哼唧哼唧的兔子 5瓶;呵呵、墨菲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指腹一接触到韩隶的脸颊,沈空就瞬间觉察出不对劲来。 触手的皮肤触手滚烫,掌心下的吐息灼热如岩浆,熨烫着他的手掌。 他皱起眉头,在黑暗中看向被自己压在墙上的韩隶,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发烧了?” 韩隶小幅度地摇摇头,细腻热烫的面颊蹭过沈空的掌心,但却仍尤自嘴硬地含混说道: “……我没事。” 联系起刚才韩隶的表现,沈空不由得担心了起来——这怕不是烧的有点傻了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敲击在坚硬平滑的地面上,从不远处纷至沓来,透过门缝传来。 沈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用力地向下压了几分,膝盖也习惯性地一绞一顶,将掌下有些不安份乱动的躯体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韩隶浑身一僵。 沈空毫无所觉,只是专注地凝视那条透着微光的门缝,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别乱动。” 韩隶不动了。 封闭的空间漆黑而安静,只有窄窄一条门缝透进来些许的亮光,印出蒙蒙的亮光。 他的双眼被体温灼烧的格外明亮,在黑暗中灿若星辰,眸底燃着一点逼人的亮光,他注视着身上少年模糊的侧脸轮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隶缓慢地眨眨眼,低声问道: “外面的是谁?” 沈空哑声低笑,胸腔的震动顺着二人紧贴的身躯传导过来,令韩隶心口微微一悸: “我爸。” 韩隶愣了愣,混沌的眸底闪过一丝清明,他想起来自己曾经派人查过程晨的父亲,某个在当时被忽视的线索在记忆深处鲜明地闪耀了起来。 忽然,毫无预兆的,折磨人的幻觉就在这时伴随着头痛再次袭来。 他骤然闭上双眼,牙关用力紧咬,试图抵御潜意识中汹涌而来的画面—— 无光的夜,反光的枪口,坠落,碎裂的腿骨。 所有的画面都随着高热和疼痛而骤然扭曲变形,所有发生过的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仿佛都搅成模糊的一团,在韩隶时而模糊时而清醒的大脑中奋力冲撞,折磨着他脆弱而紧绷的神经,迅速地蚕食着他本就所剩不多的清醒神智,令他几乎在瞬间就再次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 沈空突然感到挨着自己的那具躯体猛地颤了颤,仿佛浑身的肌理都骤然紧绷了起来,紧接着,一双滚烫的双手缓缓地攀附上他的腰侧,然后用力扣紧。 他这才骤然觉察出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缩小至零,二人肩膀抵着肩膀,胸膛贴着胸膛。 高热的体温几乎烧穿衣物,从布料与布料间蔓延开来。 门外的脚步声不再急促而密集,虽然仍旧能够听到微弱的回响,但是能够听出来已经基本走远。 沈空谨慎地放开捂着韩隶口鼻的手掌,然后缓缓地向后退去,试图不着痕迹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但却被腰间紧扣的手掌阻止。 韩隶眼睛紧闭,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从牙齿间挤出破碎的字眼,含混地呢喃着: “……别,别走。” 沈空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在上个时间点时,术后烧的神志不清的小韩隶抓着他的衣襟紧紧不松手的场景。 ——果然不管长到几岁,这点都没变。 但沈空也同时不由得犯了难,要知道,上次他可以把自己的衣角撕下来,但是这次他总不能把韩隶的胳膊卸了吧。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门外的脚步声仍在一刻不停地徘徊着,闹出太大动静总是不好。 要知道,这次的对手不再是上次毫无经验的小混混,他现在的躯体状态也不是很适合打斗,再加上还带着个神志不清的韩隶当拖油瓶,隔壁还等着一堆认识原身的同学,无论怎么做都束手束脚,发挥空间小的很。 已经陷入混沌状态的韩隶对沈空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差点就被卸了两只胳膊。 黑暗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旋转着,狞笑着,迫近着,他仿佛再一次变成了那个绝望而无助的十岁孩童。 韩隶收紧手臂,紧紧地抱着怀中冰凉柔韧的躯体,犹如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他将滚烫的额头抵在沈空的颈侧,沉重地吐息。 在烟草若有若无的辛辣气味下,他在昏沉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犹如将青草的根茎用力掐断,从青绿色的汁液中渗透进指尖的清冽苦味。 韩隶剧烈狂跳的心脏下意识地放缓了节奏 ——他的耳边仿佛能够听到那平稳的心跳声在黑暗中有节奏地跳动,连带着自己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了下来。 刚才来势汹汹的幻觉和疼痛终于有了消逝的迹象。 沈空敏锐地感觉到那个依靠着自己的躯体有了放松的迹象,连忙从韩隶的胳膊中巧妙地挣脱了出来。 就在这时,走廊内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地徘徊到了门口,但是这次声音明显是单独的。 只有一个人。 那就好办多了。 沈空缓缓地握住了门把手,将门缝向外拉开些许,注视着地面上逐渐靠近的影子。 他的脊背微弓,呈现出一种区别与紧绷和放松之间的状态,犹如蓄势待发的豹子一般,缓慢地调动着浑身上下所有可利用的肌肉。 终于,在影子终于到达预估的位置时,沈空猛地拉开房门,向外扑去,一手熟练地捂住那人惊愕张大的嘴巴,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之前,另一只手巧而狠地击中他的劲动脉,令他的大脑瞬间缺氧,软绵绵地昏迷过去。 沈空拖住他向下倒去的身体,将他拖入漆黑的房间内。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数秒,他快的像道影子,安静的像只猫,只不过眨眼间走廊上就空无一人。 韩隶靠在墙壁上,抬头看着他,烧的通红的脸被灯光照亮,一双漆黑的双眼蒙着一层明亮的水雾,也不说话,看上去似乎介于涣散和清醒之间,就连沈空也拿不准他现在的意识是否清醒。 他将韩隶半扶半拽地拉出包厢。 ——那群人开始挨门挨间地找人只是时间问题,在这间包厢里继续待下去已经不再安全了。 韩隶一只胳膊环着沈空的脖颈,勉力撑起身子,声线沙哑而虚弱:“前面的走廊,往左拐,再一直向前,是保镖室。” “——我在上来的路上看到的。”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韩隶补充道。 每层都设保镖室是他自己的主意,里面一般常驻四到五名工作人员,以防止预料之外事情的出现。 沈空将韩隶扶起,顺着他指点的方向走去,果然在左侧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他口中的保镖室。 但是里面却空无一人。 韩隶此刻已然找回一丝清醒的神智,他松开沈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几步,注视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微微拧起眉头——他曾经吩咐过,应急室要一直有人常驻,是不可能出现眼前的情况的,以及……刚才的一路上,他一个侍者都没有看到。 再加上,PUZZEL的门禁非常严格,没有预约不可能进入。 结论仿佛呼之欲出—— 有内鬼。 在韩隶思索的当口,沈空已经从桌子里翻出了这层的简图,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对韩隶道:“你在这里等我,把门锁死。” 韩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拦,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沈空就已经从门口闪身离开。 他半抬在空中的手指根根收紧,漆黑的眸底仿佛有什么被深深压抑的情绪在缓缓地翻滚着。 总是这样。 仿佛累赘般留在后方。 或者是被毫不留恋地抛在身后。 不管是被家族,被血亲,还是被那时的…… 韩隶垂下眼眸,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拽过桌上的电话,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 他现在想起来他之前为什么觉得程晨的父亲有些熟悉了。 程泽康在成为职业赌徒前,是个小有名气的掮客,在染上赌瘾之后,就开始替赌场做事以填补他越来越大的经济亏空,而他最常去赌的那家的赌场,恰好在东区,正是之前林子愈告诫他可能来了新玩家的那一带。 很可能就是那天在雨中程晨从东区那边的小混混手中把他救下时,使本来盯着自己的那群人注意到了他。 韩隶今天晚上本不该在的,但是他今天由于发烧而在顶楼昏睡过去,从而耽误了时间,这才正好撞上了四楼发生的事。 而那边能如此深入地侵蚀到PUZZEL的内部当中,甚至能够掌握时间表,调度人脉,想必用了很长时间来周密而缓慢地潜入,但是为什么现在突然放弃了之前低调的策略,而是明目张胆地派人到四楼大张旗鼓地找人呢?他们明知道一旦动手,之前的功夫很有可能就此白费,那又为什么会如此紧张而急迫……? 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 “今晚四楼谁负责?”韩隶冷冷地问道。 他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然后吩咐道:“把所有相关的人控制起来,封锁楼层,马上派人上来。” 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给韩隶的眼眸覆上一层薄薄的冷光。 韩隶剥出两粒随身备着的阿司匹林,放到嘴里缓慢地咀嚼着,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和八年前不一样的是,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无助地等在地下室中的小孩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左掌。 掌中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皮肤微凉的触感,残留着年轻鲜活的紧绷和颤动。 韩隶感到某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在他因高烧而混沌的脑海中激起一种陌生而新鲜的情绪,他抿紧唇,告诉自己: 程晨这个人太过危险和不可捉摸,身上有太多未知的谜团…… 要多多接触,才能确认他对自己没有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可能写下药这种危险情节呢!你们思想太不纯洁了吧!(痛心疾首 第十七章 在把韩隶安顿好之后,沈空溜到了那个徐临盛举办派对的包厢外,从外部把门把手卡住,以防止半中间有人出来碍事,或者是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接下来,沈空的行动就自如的多了。 猎人和猎物的地位在霎那间颠倒了过来, 犹如入林的鸟,着水的鱼,敏捷的少年仿佛为黑暗而生,他熟练地在有如迷宫的走廊中穿梭着,利用地形和身材的优势融入在阴影中,如同一个迅疾的影子,或是一阵拂过的风。 一个接着一个,分散开找人的打手被从黑暗中窜出来的影子袭击,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 程泽康快步走着,一边走一边在走廊上搜寻着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哝着,心中满是怨气。 那个野崽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妈的,竟然在这个时候浪费他的时间,也不知道王少找这个赔钱货干什么,不过无所谓了,只要钱到位了就可以,他还乐得甩掉这个负担。 突然,程泽康的心底毫无预兆的升起一股诡异的危机感,仿佛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似的。 他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意识到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 耳边实在太安静了。 虽然为了防止惊扰到更多人,他们的动作都尽可能的安静,但是走在走廊里时,仍然能够听到其他人纷乱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声音的絮语,而是像现在这样,耳边什么都听不到,无论是脚步声,呼吸声,都仿佛被某种超出常理的存在吸收的一干二净,只剩下黑洞般的司机死寂。 程泽康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能听到他自己的鞋底敲击在坚硬地面的声音,以及他乱掉的心跳声。 他心底里直发毛,壮着胆子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提高声音喊道: “李哥?” “李哥你们人呢?” 耳边仍旧是一片死寂,程泽康慌了,正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时,却见身旁的拐角处,一道影子正慢悠悠地进入了视线。 他心头一喜,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李哥你们刚才怎么静悄悄的,吓死……” 刚刚转过拐角,程泽康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只见那个他们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赔钱货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程泽康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在他模糊而浅薄的记忆力,只有印象这个野崽子实在是喜欢哭,不管是小时候,还是他那个贱人妈死的时候,那双畏畏缩缩的大眼睛里永远都包着两泡泪,令人实在是心生厌烦, 而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少年,除了陌生之外,带给他的更多是不安。 他只不过慌了几秒,就还是强行定下心神,按照之前被吩咐的原计划行事。 程泽康脸一沉,蜡黄而猥琐的长脸上挂上了不伦不类的怒火,他用那种虚假而做作的严父态度说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该来的地方!你快跟我走。” 说着,他就伸手捉向少年的胳膊。 但这一抓居然抓了个空。 程泽康眼皮一跳,凹陷的眼珠里隐约现出了真实的暴怒,他把嘴一撇,腮帮子微缩: “你他妈的,还敢躲……?” 他剩下的话音被堵在的嗓子眼里。 只见眼前的少年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琥珀色的双眼在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近乎兽类的浅黄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眸底带着某种令人灵魂震慑的悚然冷意,也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仿佛在欣赏着橱窗里的死物似的。 程泽康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刚才的怒火犹如被浇上了水的火星子,闪烁了两下就被压灭在心底, 他定了定神,眼神有些躲闪,但仍旧虚张声势地骂道:“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不孝子,现在还敢跟你老子这种态度,你看我不找人来管教管教你……” 程泽康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看似镇定实则慌乱地拨打了那位李哥的电话号码。 沈空也不阻止,颇有兴致地注视着他,唇边尚带微微的笑意。 “嘟……嘟……嘟……” 程泽康的鼻尖渗出了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抬起袖子揩了一把脸上的汗,却突然听到熟悉的铃声在近前响起。 他眼前一亮,连忙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沈空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正在大声叫嚣着的手机,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 他抬眸看向瞠目结舌的程泽康,脸上露出微笑: “在打给谁?” 程泽康脸上的慌色已经难以掩盖,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脸上的神色犹如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沈空不紧不慢地靠近两步,将仍在响铃的手机抛起中再接住,地说道: “如果你要找这个叔叔的话,还是别费心,他现在估计听不到。” 他顿了顿,唇角泛起诡秘的笑意:“不过我们谈了谈,他人挺不错……” 程泽康随着沈空的靠近而下意识地后退着,他强自镇定下来,精明的眼珠在凹陷的眼窝内转了一圈,然后脸上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和蔼而关切的微笑,在他那多皱黯淡的长脸上显得分外违和: “爸这不是关心你吗,你看你这么小年纪就出入这种不三不四的场所,爸爸担心你学坏,万一和我当初一样可就不好了……这不是一时心急,话说的有点重吗,小晨你多担待,爸爸这几年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想弥补,你给爸爸个机会好不好?” 沈空将手机顺手丢给程泽康,看他手忙脚乱接住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 “好啊。” 似乎也没有想到程晨答应的那么干脆,程泽康也愣了愣。 “先从还钱开始吧。”沈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历数道:“这么些年的抚养费学杂费以及你从家里拿走的赌资可以清算一下了,大概算下来有八十六万七千六百块钱,……这样吧,我给你去掉零头,给我八十七万就足够了。” 程泽康脸上的每一条纹路仿佛都冻住了,他的嘴唇抖了抖,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这个……爸爸现在手头也没有这么多钱……” 沈空眯起双眼,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一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声音平淡而冷漠: “无论贫穷还是富裕,无论疾病还是健康,你都将爱她直至死亡。” 婚礼……誓词? 程泽康毛骨悚然,心下涌起不详的预感,他哆哆嗦嗦地张了张嘴,但是声音却仿佛卡在了嗓子眼里似的,只能发出刺耳的喝喝声。 沈空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轻声说道: “妈妈说很想你呢。” 程泽康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眼前陌生而可怕的儿子和他诡异危险的表现几乎将他吓破了胆,他将被汗水浸湿的脊背紧紧地贴着墙壁,两股战战,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滑到地上,他面色惨白着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空突然一笑:“我开玩笑的,” 程泽康脸色惨白——刚才对方眼底的杀意可是货真价实的,让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只是个玩笑。 “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父亲啊。” 沈空向前靠近几步,在他的耳边低声絮语道:“那么,好爸爸,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派你来这里找我吗?” 程泽康支支吾吾了两声,似乎还想岔开话题,但却被沈空眼底瞬间泛起的冷意吓到,他本来就不是多有原则的人,很快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信息都交代了出来:“我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是上头的老板的命令,好像跟这个地方的老板有点关联,但是具体什么关联也没有告诉我,就……就说让我装作担心你的样子让我把你从派对上拉出来,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然后,然后……”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对,我听到他们说好像跟什么账本有关系!” PUZZEL的老板?账本? 沈空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搜寻了一遍自己最近这几天的记忆,但是却仍旧一头雾水。 他不就去赌场赢了几把吗,和什么鬼账本有啥关系? 他又什么时候和PUZZEL的老板扯上关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沈空思考之际,他敏锐地觉察到眼前程泽康的视线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似乎在向着自己的身后看去。 耳边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 沈空敏捷地向旁边一躲,向着自己的身后看去,只见之前最开始被他打晕的那个人已经站了起来,拿着把凳子向他砸来。 还没有等他反击,就只听见那个举着凳子的大汉晃了晃,然后“哐当”一声脸朝下倒了下来。 沈空怔了下,向着那人刚才站着的地方看去——只见韩隶正喘着粗气站在不远处,手中拎着半截管子。 他面色潮红,漆黑的眼珠雾蒙蒙的,勉强维持着清醒。 韩隶眨了眨眼,手指一松,那截管子叮铃咣啷地掉到了地板上,咕噜噜地滚远了。 他抬眸看了沈空一眼,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第十八章 沈空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向下滑去的韩隶。 感受到手掌下肢体超出正常范围的滚烫,沈空拧起眉头,训斥道:“不是让你在屋子里等吗?” 韩隶混沌地晃晃脑袋,似乎想要分辨沈空话语中的含义,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沈空的脸,突然笑了笑: “我有点担心你。” 沈空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被切断电源的电梯嗡嗡地震了两声,黑屏已久的楼层键亮了起来,似乎是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层的不寻常,总算派人来解决问题了。 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几乎是同时,一旁紧锁的楼梯口也被猛地撞开。 身穿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呼啦啦地涌入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身穿灰色西装的青年男子快步走在最前方,紧锁的眉宇间满是掩盖不住的心焦。 在看到沈空和被他扶住的韩隶时,他大惊失色地跑上前来,看着站立不稳的韩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发生什么了?这……” 在沈空抬头看向别处的间隙,韩隶瞬间收敛起刚才纯良温柔的模样,冷冷地盯了那人一眼,阴戾的眸底有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那个青年男子被看的一噎,下意识地将后半句话吞进嗓子眼里,话风瞬间一转: “这……这位朋友怎么样了?有受什么伤吗?” 沈空看了眼一脸病恹恹的韩隶,替他回答道: “他发烧了,其他没什么。” 男子松了口气,然后扭头对身后的保镖们冷冷的吩咐道:“把这些无关人等都控制住,好好查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侍者们去包厢里看看客人们的情况。” 有条不紊的命令吩咐下来之后,走廊里的人瞬间减少了许多。 青年扭头再度看向沈空,和颜悦色地说道:“不好意思惊扰到您了,本店一定尽可能地补偿您的损失,这里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络我。” 沈空挑挑眉,突然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 话刚出口,青年就明显感受到一道冰冷骇人的目光从不远处投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僵了僵,犹如芒刺在背一般,也不敢回看过去,有些磕巴地补充道:“老板他……今天不在店里。” 感受到那道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缓缓地收了回去,青年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沈空接过那张黑色的名片,简单地瞥了一眼之后就顺手塞进了口袋里。 青年毕恭毕敬地问道:“那个,请问您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呢?医院吗?毕竟今晚您受惊也是本店安保不严的结果,我们这里可以备车把您送到目的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空就感觉绕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许。 韩隶抿着唇,眼中带着水光,虚弱地说道:“……不去医院。” 青年深吸一口气,强行命令自己把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在心里催眠道——这不是我的老板这不是我的老板这不是我的老板…… 沈空拧起眉头:“你发烧没事?” 韩隶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沙哑而模糊:“……医院不管用,我睡一觉就好。” 沈空本来就皮糙肉厚,心也足够大,他点点头:“那行,你家住址在哪里,告诉这位……” “赵筠。”青年连忙报上自己名字。 韩隶此刻却没声了。 沈空伸手把他的脸扳了起来,只见他眼皮紧闭,睫毛静静地垂着,脸颊滚烫火热。 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 赵筠:“……”明明刚才还有力气瞪我的。 沈空有些头大,但是又不好在中众目睽睽下强行把他搞醒,只好扭头对赵筠说道:“算了,我带他去我家吧。” 说毕,他便将熟练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赵筠不敢怠慢,连忙找人准备车辆,刚刚转过身去,他刚才脸上的镇静就崩塌成了碎片,露出了一副天踏下来的表情——完蛋了,今天竟然目睹了冷酷老板在线撒娇,要被灭口了!!! 沈空把韩隶搀到了车上,自己则是从另外一侧上车。 车辆从PUZZEL的门口缓缓驶离,印在车窗上的阑珊灯火随着速度的加快而变得模糊起来,犹如被拉长的金色银线似的涂抹在光滑冰冷的窗户上。 他扭头看向昏睡在后座上的韩隶,微微眯起眼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装死已久的系统在沈空的脑海中蹦了出来,硬生生把机械而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痛心疾首的意味:“这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矫正员你忍心再用之前那种冷漠消极的态度对待他吗?现在改变他的三观还不晚,能避免他未来被众叛亲离,孤独死去的命运,而且一旦任务失败,矫正员你的积分也会随之清零,得不偿失啊。” “你在拐弯抹角说我消极怠工咯?” 沈空一针见血。 系统:……难道你不是吗? 它早就见识过沈空颠倒是非的抓重点能力,只好忍气吞声地继续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作为辅助系统,我建议矫正员应该和任务目标多接触才行,三观的形成和纠正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仅仅防止任务目标按照剧情被欺侮也是不够的,矫正元你要用自己的耐心和细心感化他,让他从此走上健康正常的道路啊。” 车身颠簸了一下,韩隶歪在座椅背后的头颅被晃的滑了下来,漆黑的额发散乱地铺下,挡住了他紧闭的双眼。 车窗外闪烁绵延的霓虹从他的烧红的面颊上划过,给他轮廓深刻的五官投下深深的阴影,依稀间似乎仍然能够看到当初那个满面泪痕,却仍旧倔强地一声不吭的小男孩的影子。 沈空微微地眯起双眼,细细地审视了会儿韩隶平静的面容。 他难得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心中对系统淡淡地说道: “好吧,这次我就试试你的建议,但是,有一个条件——我的行事方法你不要干涉。” · 沈空低下眼帘,唇边叼着的香烟向下垂着,手掌虚虚地半拢着。 “嚓”的一声,青蓝色的火苗从金属的打火机内窜起,在他的脸上印下摇曳的火光。 窗外夜色淡薄,斑驳老旧的窗子半开着,寂静的夜风从窗外拂来,将淡白飘渺的烟雾拽扯吹散。 韩隶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瘦削的少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细长的香烟夹在指间。 烟雾中,斯文清俊的五官显露出冰冷的疏离感,眼皮半掩着望向窗外,带着某种什么事情都无法上心的散漫和漠然。 韩隶定定地凝视着他,好半天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缓缓地爬了起来,环视了一周,辨认出来自己正躺在程晨家中的床上。 指尖下传来被浆洗过的被罩柔软的触感,仿佛依稀间仍然能够嗅到少年身上令人安心的浅淡气息。 韩隶皱皱眉头,努力回想着之前的记忆。 或许是由于高烧的原因,之前的记忆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几乎让他产生犹在梦中的错觉。 脑海中的最后一幕就是他被程晨扶到了车中,紧接着,他之前强行维持的清醒状态就被汹涌而来的昏沉和疲倦淹没,随着车辆的启动而迅速地失去了意识。 出乎意料的是,在韩隶陷入沉眠后,那个不停重复的诡异逼真的噩梦没有再出现,梦到了什么别的韩隶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一些破碎零散的片段——雾蒙蒙的阴雨,湿漉漉的手指,以及碾碎在指尖的青草味。 作者有话要说:沈空:消极怠工这么多天,我终于准备干活了! 系统:……为什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日做梦ing、小黑同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玖九 44瓶;阳台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沈空似乎觉察到了那边的动静,抬眸看了过来。 屋子里灯没亮,只有玄关的灯开着,将整个房间照的昏暗而朦胧,只有一点猩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在夜色和烟雾的掩映下,他的眸子如印星河,有种惊心动魄的冲击感,几乎让人的心口传来微微疼痛, 仿佛害怕被刺伤一般,韩隶不由自主别过了视线。 沈空站起身来,迈步走到床边,抬手触了触韩隶的额头——已经不烧了。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从口袋中摸出一盒药扔到韩隶的膝头,然后用夹着香烟的指尖指了指床头上放着的一杯水,言简意赅地说道:“喝。” 韩隶垂下眼,伸手将药盒的包装拆开,掰出两粒胶囊倒到掌心里,就着水吞服了下去。 沈空懒懒地将脚翘到床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眼眸半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冷不丁地开口问道:“还有人找你麻烦吗?” 韩隶被刚刚入口的水一呛,咳嗽了两声,用手背擦干唇边的水渍,心思如电转,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回应的方式。 他没有回答,一双漆黑的眼眸有些躲闪,微微地抿紧了唇,,手指有些不安地摩挲了一下杯壁,然后犹豫地摇了摇头。 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病后的虚弱,又隐忍又可怜。 沈空扫了他一眼,伸手将香烟按灭,用淡淡地命令道: “你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来找我。” 韩隶的心口微微一紧,他低下头,生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先前在危机中被他刻意压制忽视的悸动猛地涌了上来。 来势汹汹,难以抵挡。 仿佛是心脏被什么温暖的水流浸泡着,又好似肋骨间被尖利的器物穿刺,甜美而窒息的疼痛在胸腔间蔓延开来。 他不知道这种陌生而令人惊慌的感觉是什么。从何而来,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更多。 犹如飞蛾被炽热的光明吸引,冷血动物被温暖的体温引诱,更深更暗的贪婪在心底里缓慢无声地发芽壮大,带着阴冷的嘶嘶声在耳边悄然絮语,一遍遍地,急切地敦促着他想要更多。 韩家对继承人的教育告诉他——想要什么就掠夺过来,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但是心底里有声音告诉他:不能着急。 慢慢来。 韩隶抬眸看向坐在床尾的沈空,漆黑的眼眸深处带着一点迫人的亮光,脸上却仍是温顺无害的柔和神情:“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对吗?” 沈空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行啊。” 这个答案韩隶并不十分满意,心里潜伏在黑暗中的贪婪在叫嚣着更多,他不动声色地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意动,稍稍支起点身子,同沈空靠的更近一点,声音低沉而温和,弯弯的眉眼没有丝毫的攻击性:“那……以后我能随时来这里找你吗?” 沈空脚下微微用力,将全身重量全部放在椅子的后两条腿上,在半空中懒散地摇晃着: “随你。” 话音刚落,他似乎突然响起了什么似的,脚下力道一松,椅子腿“噔”的一声落在地面上。 沈空扭头审视着坐在床上的韩隶,漫不经心地问道:“防身术,想学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他是懂的。 沈空本来准备在暗中保护韩隶,处理掉那些在剧情中霸凌和侮辱他的反派,但是之前系统的一席话点醒了他。 这本书是有自动矫正措施的,而矫正员待的时间却非常有限,如果在他离开之后,又把出现偏差的世界轨迹矫正回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至于系统说的什么爱与耐心,沈空纯粹没当回事。 他的职业就是帮人们解决问题,是根植于人的恶意愤怒和贪婪而生的——毕竟,如果爱与耐心有用,世界上就不会出现他这种人了。 在沈空看来,韩隶的问题就是太好被欺负了。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太过善良的人会被加倍的剥削掠夺。 韩隶眼前一亮,他用力压下自己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用平常的语气回答道:“好啊,只要你不嫌麻烦的话。” 沈空满意地勾起唇角,再次支楞起了身下的椅子——这下系统终于不用再每天唠叨抱怨自己消极怠工了,看,现在他们不止成了“朋友”,甚至都有了相处的时间,三观改造指日可待! 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面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沈空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韩隶,开口补充道: “——不过,我也不是白干的。” 韩隶闻声抬头看向他。 只见那面对数人围堵却仍旧面不改色的少年此刻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般眉头紧皱,郑重其事地缓缓说道: “你得帮我做作业。” · 和韩隶做了笔完美的交易后,沈空心情大好,即使第二天需要早起也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 在被这个什么矫正三观工作室绑架之前,沈空实在没想到,他,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竟然会沦落到需要天天被迫做高中生作业的地步。 而更让他憋屈的是……作为一个所有的技能都点在暴力上的人,他还真的不会。 但是为了维持程晨的优等生人设,又不能次次不交。 沈空甚至都想好去校外雇几个人帮他做作业算了。 而现在,韩隶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他的人生问题,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身为不需要做作业的成年男子身份。 但是却没有找到一点敲诈高中生的廉耻心——系统补充道。 沈空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慢腾腾的爬起床洗漱,从冰箱里随便拿了个三明治塞到书包里,然后慢腾腾地出了门。 他正好卡在上课铃响起的前一秒进了教室。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本该正在上早读的老师并不在教室里,教室里简直乱成一团,嘈杂混乱的说笑和打闹声在静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大声,闹哄哄的简直几乎要震破耳膜,所有的学生似乎都被某个消息激的兴奋了起来,一刻不停地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沈空意外地挑挑眉,拉开自己座位上的椅子坐了下来。 正当他把包里的书本慢慢悠悠地掏出来时,耳中突然捕捉到了同桌和其他人兴奋聊天时泄露出来的几个字眼: “我们班”……“转校生”…… 沈空的动作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那给低矮肥胖的地中海班主任一脸严肃地从教室外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用力地拍着讲桌,激起了一层飘飘荡荡扬起的粉笔灰:“安静!安静!” 整个班级的嘈杂和嬉闹声沉寂了下来,几十双眼睛直直地看向讲台上的老师。 只听他清了清嗓子,拖着声音说道: “那个……咱们班今年从外校转来一个新同学,希望大家好好相处,用热情和善意来迎接他!” 说毕,他扭头看向教室门口,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 “大家欢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两只三只猪哼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副cp隔离区 30瓶;鹅们不要吵架 22瓶;玖九 10瓶;piste9 2瓶;小舟亲亲就给票票的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老师的话音落下,一个漂亮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不高,很瘦,但脸颊上却还带着软嫩的婴儿肥,一双圆圆的猫眼稚气尚存,浅粉的唇天生带着三分笑意,令人看着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沈空支着下巴,兴致盎然地注视着站到讲台上的少年,在心里问道: “这就是这本书的主角?” 系统干巴巴的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是的,您是否需要和主角相关的剧情科普?” 只见少年冲着教室里的学生们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弯起的眼睛里仿佛盛着蜜糖,就连声音也又软又甜: “大家好,我叫叶景欢,是新来的转学生,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沈空眯起双眼,在脑海中回答道:“说说看?” “叶景欢A城叶家的私生子,他在十七岁时随着母亲搬来的这座城市,并且转入了韩隶所在的班级,他用自己的温暖和阳光融化了因自身残疾而自卑封闭的韩隶心中的坚冰,但在半年后,由于母亲的意外离世,叶景欢被接回叶家,但是却由于私生子的身份而备受轻视与排挤,于是他一成年就和叶家愤而断绝了关系,并考上了F大的中文系,省吃俭用到处兼职养活自己,在这段时候,叶景欢由于出色的外形而被星探发现,进入了娱乐圈。” 沈空中肯地点评道:“很励志嘛。” 讲台上的地中海老师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带头鼓起了掌,整个班级也由于高颜值转学生的出现而格外兴奋,一边鼓掌一边交头接耳地低低议论着。 老师把叶景欢的座位安排到了窗边倒数第二排,正好是韩隶的前桌。 沈空用手掌拖着脸颊,扭头目送着叶景欢背着书包步伐轻快地坐到座位上,微微地眯起双眼,在脑海中问道:“对了,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温情治愈法吗?” 系统突然警惕了起来:“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哪有?”沈空无辜地眨眨眼,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他应该能帮忙温暖和治愈目标人物,那我不就不需要再用什么热情融化坚冰了?” 这样他就可以集中精力来锻炼目标人物应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分工合作,完美。 系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还说你没有消极怠工??” 叶景欢此刻也已经自我介绍完毕,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背上大大的书包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一不小心撞倒了沈空桌上散乱堆叠着的书,几本书哗啦啦地落到了地上。 他赶忙转过身来,一边小声道歉着一边有些忙乱地收拾着落在地上的书。 沈空弯下腰,从他的手中接过书本,笑了笑:“没事。” 叶景欢脸红了红,又小声道了几声歉,这才站起身来,加快步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沈空用手托腮,目光追随着叶景欢的步伐移动着,微微眯起的双眼中神色莫测。 这一点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丝毫都没有影响班级里因转学生而掀起的热潮。 坐在最后一排的韩隶面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身周的嘈杂所影响。 他身形半侧,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一只笔,刺眼的阳光从半掩的窗帘外射入,苍白的侧脸上印下睫毛的深深阴影,薄到近乎锋利的唇抿成不近人情的漠然线条。 韩隶眯起双眼,注视着不远处少年微微弓起的瘦削脊背,微勾的唇角,以及他凝驻在转学生身上的视线。 “啪。” 手中的笔脱手了,咕噜噜地在桌面上滚动着,最终在桌子的缝隙间停了下来。 韩隶垂下眼眸,看向那只停留在桌子和桌子的夹缝间的笔,幽深的眸底淤积着淡淡的戾气。 下课铃声响了。 韩隶拿起早已放在桌子里的几本练习册站起身来,他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一个温软的声音叫住了: “……同学你没事吧?” 他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转学生坐在座位上,一双圆圆的猫眼担忧地凝视着他,眼底的真挚毫不掩饰,精致而漂亮的面庞在阳光下啊仿佛发着光,仿佛无论他做出多鲁莽的举动都能被人轻易原谅。 韩隶有些不耐地拧起眉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去。 叶景欢有些无措,他很少有这样被人直接无视的经历,不由得有些委屈。 坐在他身旁的同桌觉察到他情绪的异样,凑过来问道:“怎么啦?” 叶景欢有些心神不宁地摇摇头,抬眸看向韩隶逐渐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女同桌被他的表情萌的爱心泛滥,连忙摇头:“不不不,怎么会,韩隶这个人不一样的,他基本上跟谁都是这个态度,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叶景欢愣了愣:“……不一样?” 同桌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我其实也是听别人说的,他好像背景很深的样子,平常也不经常来学校,但是学习成绩从来没有太差过,我看班里的很多人,甚至包括老师都有点怕他,长得倒是挺帅,很多女生暗恋过他,但是没几个真的敢去找他表白,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腿……” “腿?”叶景欢的好奇心被勾起了,追问道。 同桌耸耸肩,说道:“是啊,他腿瘸了,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像他小时候就那样了。” 叶景欢皱起眉头,有些内疚。 原来刚才自己是戳到人家的痛处了,所以才…… 看来得找个时间道个歉才行。 ——他暗暗下定决心。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沈空昏昏欲睡,他用手肘支在桌子上,半垂的眼眸毫无聚焦地注视着桌面上摊开的书籍,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就这时,几本摞的整整齐齐的练习册被轻轻地推到了他的眼前。 沈空掀起眼皮看向身旁。 只见韩隶正站在他的座位旁边,垂眸注视着他,指尖轻轻地按在练习册上,人畜无害地微笑着: “你检查一下?” 沈空伸手随意地翻了翻,只见练习册之前还空白着的纸页上已经被写的密密麻麻,甚至都认真地模仿了程晨曾经的字迹。 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我今天下课之后去你家找你?” 沈空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双眼,合上了练习册,简短地回答道:“行。” 韩隶转身欲走,但却在迈步前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犹豫了半晌,然后斟酌着开口问道:“对了……你觉得那个新来的转学生怎么样?” 沈空愣了愣,抬头看向站在自己桌旁的韩隶,只见他看上去似乎有点窘迫,别过脸来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在心里对系统感慨道:“原来剧情的惯性真的那么强大啊,即使是第一眼看到都能引起彼此的注意力,了不得了不得。” 系统回答道:“世界线的确会有自我修复和自我纠正的功能。” 沈空仔细地想了想,决定帮他俩一把:“挺不错的,应该性格很好。” 韩隶微侧的面庞骤然阴沉了一瞬,在沈空看过来之前恢复了正常。 他笑了笑,稍稍垂下眼眸,遮住眸底压抑不住涌起的戾气与寒霜,温言细语地回答道: “这样啊,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 这章随机小红包mua 第二十一章 赌场三楼 王睿诚抡起桌上的烟灰缸,重重地砸了下去。 无数尖锐剔透的玻璃碎片飞溅起来,在地面上重重地四开来。 房间里一片狼藉。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几声小心的叩门声。 王睿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扬声道:“进来。” 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眼观鼻鼻关心地站立在门外,丝毫不敢抬眼看向包厢内的犹如龙卷风过境似的混乱景象,嗫嚅着说道:“那个,王少,……还是联系不上他们,也找遍了其他地方,都说没有看到他们从PUZZEL里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王睿诚的火气又腾地上来了,他抄起桌子上仅剩的杯子,重重地向门口砸去。 手下下意识地肩膀一缩,也不敢躲,只敢定定地站在原地。 王睿诚愤怒地在包厢里躲避,一张肥胖的脸涨的通红,脸颊上的肉仿佛都在随着他激烈的情绪而哆嗦着:“找不到?找不到!?那就给我继续找,继续联系!要是我三表哥知道了我偷偷用了他的人脉进了那个鬼会所,不仅暴露了还没有找到那个程晨,别说我,你们也得跟着完蛋!知道吗?” 站在门口的手下诚惶诚恐地点点头,逃也似地走了。 包厢内又重归寂静,王睿诚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疲倦而悔恨地抹了把脸。 他其实也是一时冲动,虽然留了个心眼在派人的时候带上来那个程晨的父亲,但是也着实没有想太多…… 结果一不小心酿成了大祸,不仅人没带回来,就连自己的手下都被人家扣下了。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王睿诚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瞬间两眼一黑,他犹豫了许久,才终于绝望地接起了电话: “……喂?三表哥?” · 韩隶站在校门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手机。 明亮的日光将他整个罩在微明的光晕中,校服外套搭在臂弯中,身上只穿着内衬的白衬衫,越发显得身材挺拔修长,惹得路过他身旁的女生不由自主地频频将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这个方向。 他垂着眼,仿佛对身边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手机黯淡下去的屏幕上,一条来自未知联系人的短信显示已读。 ——PUZZEL的入侵者招认了他们的幕后主使。 不出所料,他们果然是就是那日韩隶去谈合作的城东赌场派来的,根据其中一人的说辞,他们的老板是在见到几个看上去被打的很惨的混混之后,才大惊失色地紧急派他们出去,并且还嘱咐他们带上那个程晨的父亲,以看到儿子不学好的名义把他骗出来,而且还能防止他的同学起疑。 韩隶现在掌握着明暗的两种资源,明里的商业以PUZZEL为原点扩张发展,而暗里的势力则是与林子愈相关联,他行事谨慎而隐蔽,两种身份被他隐藏的滴水不漏,城东新入局的势力很显然发现了破绽,所以才放出风声来试探他,结果却没想到被几个莽撞的混混搅黄了。 而程晨本来就和他同一天在赌场露面,现在又被发现是之前在混混手下救出自己的人,所以被误认为是他这方的人并不稀奇。 再联系到程泽康口中提到的账本,韩隶心中隐隐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很多赌场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潜规则,即使是合法经营的也一样,他们会在普通的赌桌中参杂一些被做了手脚的桌位,从而获得一大笔不菲的灰色收入,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准备明暗两种账本,明处的没有问题,而暗处的则是用来记录这些不被上报的灰色收入。 程晨赌技惊人,又被认为是他的手下,自然会被赌场的经营者认为是他派去寻找那些注水的桌子,从而通过算法来计算他们的灰色账目的人,所以才会让他们如此紧张。 掌中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韩隶微微眯起双眼,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地点触: “找账本。” 既然你们那么害怕账本落在我手上,那我就还非找到它不可了。 这时,身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韩隶关掉屏幕,抬起头看向躁动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个今天刚刚转到他们班的转学生正穿过人群,直直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修长的身形像是刚抽条的嫩笋,被夕阳笼罩的五官漂亮精致,脸颊和头发看上去都是软软的,看上去让人控制不住心生怜爱之意。 ……程晨居然喜欢这个类型? 韩隶有些走神。 叶景欢此刻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看向他,一双猫眼灵动地眨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歉疚地小声说道:“那个……今天上午,我不是故意想要戳你痛处的,非常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好吗?” 韩隶拧起眉头,控制不住地满脑子都是今天早上的画面—— 嘈杂的教室里,斯文清俊的少年半弓着瘦削的脊背,白皙的侧脸上还留着压出来的红痕,眼睛是狭长的内双,懒洋洋地瞥向他,带着种满不在乎的散漫和随性,哑着声音评价道:“挺不错的,应该性格很好。”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认识程晨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对什么东西做出积极正面的评价。 韩隶心底里骤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戾气,表情瞬间沉了下来,阴暗的念头在脑海中升起,盘旋着收紧它细长而冰冷的身躯,在他的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呢喃絮语着,其中的每个字眼都仿佛滴着黑而浓的毒汁。 而站在他身前的叶景欢还在令人厌烦地絮絮叨叨着: “……如果同学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做朋友呀……” 还没等他做些什么,他的余光就敏锐地捕捉到程晨的身影刚刚走出了校门。 心头的某些极端念头仿佛瞬间被安抚了下来,韩隶甚至懒得看站在眼前的叶景欢一眼,漠然地转身就走。 叶景欢一惊,实在没想到韩隶会是这样的态度,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诶,你怎么……” 眼前瘸腿的少年被拽的顿住了步伐,冷冷地侧身向后一瞥,漆黑的眼珠犹如浸了冰水的寒星,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他,仿佛他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似的,令叶景欢不由得浑身发冷,定在了原地。 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就只听韩隶漠然地说道: “放手。” 叶景欢呆愣愣地松开手指。 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似的,韩隶垂下眼,用手指轻轻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围人群的目光从明里暗里投了过来,仿佛一盏盏无形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叶景欢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充血发烫了起来,他半是羞愤半是无措地低下头避开身边其他人的目光,细白的手指绞紧了书包背带,转身快步跑走了。 他一边跑一边羞愤地想着:自己今后再也不会主动理这个粗鲁的人了! 而已然走远的韩隶则是毫不关心地加快了步伐,一瘸一拐地走到沈空的身边。 沈空斜挎着包,慢慢悠悠地从校门口走了出来,抬眼看到韩隶时还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反正会在你家见面,就不如等你一起下学好了。” “等了多久?” 韩隶跟在他身后,摇了摇头:“没有多久,我也是才出来。” 沈空伸手按了按自己因睡了一天而僵硬无比的肩膀,脖颈随着转动发出骨头摩擦的清脆声响,懒洋洋地迈开腿,说道:“行,走吧。” 韩隶刚才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上此刻已然挂上了微微的笑意,线条锐利的面庞柔和了下来,看上去仿佛是个温柔的邻家男孩,他加快几步跟上了沈空的步伐,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身边从头到尾观看全程的围观群众们震惊地看着两人离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和刚才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黑同学、斯莱特林啊、莲子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十年烟雨 20瓶;慕yu 10瓶;三路晒网 8瓶;红牙karo、凌零凛 5瓶;陌上路人 3瓶;晨谁、哼唧哼唧的兔子 2瓶;le、墨菲琉、花棽槿、长渊以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韩隶又一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喘了两口粗气,用手掌撑在地板上支起了上半身。 两滴滚烫的汗珠接连从他的额前和鼻梁上滴下,在地面上晕开两团深色的痕迹,犹如一双大小不一的眼珠在无声地瞪视着他。 头顶传来漠然的声音: “起来。” 韩隶抬眼看向上方。 少年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头顶摇晃着的灯光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但是韩隶仍旧能感受到那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韩隶本能感到危险,脊椎上一寸寸地泛起隐约的战栗与寒意。 但是胸膛内却仿佛有什么在烧,犹如燃烧的炭火在胸腔内翻来覆去地滚动,一路让热烫的火苗从筋骨血脉烧到了四肢百骸。 他伸手扶着身边的墙面,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 沈空抱臂站在他身旁,漫不经心地眯着眼:“还来吗?” “来。” 韩隶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回答的斩钉截铁。 下一秒,韩隶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就感到巨大的冲击力将自己狠狠地按到了墙壁上,他下意识地想要反击,但对方却滑不留手,根本无法捕捉,他唯一能动的手和脚在下一瞬被紧紧地绞住,转眼间就动弹不得。 对方的手肘压迫着自己的喉咙,韩隶毫不怀疑,只要稍稍施力,自己的喉骨就能轻易被碾碎—— 只要对方想。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鼓动着,喉头传来的窒息感令他头昏眼花,蜿蜒的汗水滴入他的眼睛,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韩隶有雇佣私人的教练教导自己防身术,对方也的确处处留手,但是……那狠辣而致命的招式,以及自己心脏急速的跃动和鼓噪,都仿佛在清晰地告诉他,二者完全不一样。 韩隶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制住自己的沈空。 在他们目光相接的瞬间,韩隶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模糊的视线中,对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清晰—— 锋利的,残忍的,鲜活的,生猛的,仿佛直面刀锋般掀起心底里本能的恐惧和战栗,仿若尖利的爪子将胸膛撕开鲜血淋漓的创口,狠狠地攥住尚带余温的心脏。 着双眼珠从八年前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地下室内看向他,恍惚间,韩隶几乎有种那人从他的回忆中猛然窜出的错觉。 就像是看到了闪着银光的刀刃上,还带着自己多年前留下的干涸血痕。 他头脑混乱至极,有种时空错乱的诡异感觉。 沈空觉察到韩隶的不对劲,手下松懈了力道,扶着他在原地坐下,拧起眉头问道: “没事吧?” 韩隶还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的古怪错觉中无法自拔,他混混沌沌地摇摇头,声音因喉头被压迫而有些沙哑: “没……没事。” 沈空眉心处皱痕更深,他记得自己刚才有刻意避开韩隶膝盖上的旧伤,难道还是一不小心伤到了? 他就地坐了下来,手掌滑到韩隶的膝盖上,指腹隐含暗劲地按压着,试图寻找病灶。 韩隶被他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意识终于被拽回了现实。 他抬眼看向蹲坐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沈空,一时有些晃神:他之前没有发现……程晨的发色是偏栗色的浅棕,在灯光下犹如被镀了层浅淡的碎金,柔柔地绕着他的的脸颊,仿佛某种小动物的绒毛,看上去软软的,让韩隶有些好奇真实的手感到底如何。 头顶的灯光晕着温暖的黄色,眼前的少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印下阴影,随着他的眨眼而轻轻颤动着,如同震翅欲飞的蝶翼。 韩隶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刚才…… 是错觉吗? 沈空没有找到受损的痕迹,但是也没了继续下去的打算,他从地上爬起来,拉开冰箱柜门,拎出来两罐冰啤酒。 他把一罐扔给韩隶。 还在神游的韩隶下意识地接住,被啤酒的沁凉的金属外壳冰的手一抖,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他抬头看向沈空,只见对方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窗下。 他正整个人懒懒散散地瘫在椅子上,仰起脖子往嘴里灌着酒,全无刚才的危险迫人。 韩隶犹豫了一下,伸手拉开啤酒瓶的拉环,雪白的泡沫瞬间从窄小的罐口涌出,他在猝不及防间被淋了满身满手。 沈空发出幸灾乐祸的恶劣笑声,活似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幼稚鬼。 韩隶有些无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桌子上的纸抽中抽出纸巾擦着自己的衣服和裤子。 他看向快乐大笑着的沈空,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韩隶的另一只手仍攥着冰冷的啤酒罐,冰到发疼的掌心内积满了凝结在金属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间缓缓地溢出,沁心的冷意从掌心窜了上来,心脏似乎也有些发疼。 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并不讨厌。 两个人安静地喝完一罐啤酒。 沈空手掌微微用力,将空掉的啤酒罐捏扁,发出喀拉喀拉的刺耳声响,他扭头看向韩隶: “挺晚了,你该走了。”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沙发旁拎起自己扔在上面的书包,塞到韩隶的手中,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对了,别忘了做作业。” 一分钟后,韩隶站在狭窄黑暗的走廊中有些发懵,他扭头看向尚未关上的大门。 沈空一手撑着门,背光站着,暖黄的灯光从他的身后打来,韩隶看不清楚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就连他的声音仿佛也是从很远地方传来似的,低沉而虚幻: “我希望你这次学的足够多,毕竟这次我没下狠手,别人就不一定了。” 在丢下这么一句似有深意的话之后,沈空就松开了撑着门的手掌,任由门板顺着惯性阖上。 “咔哒。” 锁了落下来。 少年的身形同着暖黄的灯光一起都被隐藏在了门后,只剩下韩隶独自一人站在漆黑阴冷的走廊中发呆,他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眼已然紧闭的房门,将手中的背包甩到自己的肩头,然后转身向楼下走去。 刚刚关上门,系统的声音就在耳边催命般的响了起来: “检测到矫正员的行为不利于目标任务三观矫正,请矫正员切鲁莽行事!” 沈空现在已经对系统单调枯燥的金属声培养出了耐性,他将自己整个人甩进了沙发中,在脑海中懒洋洋地回复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既然要我不消极怠工,就要认同我的教育方法。” 他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唇边,低头点上。 系统的声音仍旧一如往常:“目标人物为本书中的反派角色,向他传输狠辣的行事风格并不利于任务完成,任务无法完成,矫正员的积分将被清零,您……” “行了。” 沈空这次没有在脑海中回答,而是直接开口出了声。 他的声音轻且淡,犹如空中逸散的烟雾一般柔和,但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振聋发聩的恐怖冷意: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愿意配合只是因为我愿意呢。” 他抖了抖烟灰,一双浅色的眼珠半眯着,眸底寂寂如荒野,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般的淡漠。 “世界上所谓三观正又爱心泛滥的人那么多,你们却偏偏选择了我——一个和你们的宗旨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法外之徒,我不想深究其中的隐情,也懒得弄清楚这个所谓的书中世界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才让你们做出这样的绝望之举,不得不让我来完成任务。” 沈空向后靠在沙发里,双腿交叠: “我是个极端享乐主义者,我喜欢所有刺激的有趣的东西,所以我愿意接你们这单赔本任务,而不是因为怕死——如果我有多在乎我这条命,我早就退休了,懂吗?” 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 “所以——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威胁我。” 第二十三章 韩隶回到家不久就收到了好消息。 城东赌场那边有了进展。 由于他一开始本就没有多信任对方,所以在各个方面都留了个心眼,在对方向自己的组织中安插桩子的同时,他其实也没有闲着,暗中将自己的人循序渐进地安排进了赌场当中,虽然并没有多少动作的空间,但也能打探出不少较为关键的信息。 明暗账本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们绝对藏的滴水不漏,所以韩隶对直接找到它没抱太大的期待。 他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入的手。 通过自己安插在里面的棋子找到其中做过手脚的桌子,并且安排自己手下有经验的人混入赌场每天熙熙攘攘的的庞大人流中,再通过东部赌场每年上报的税单,不动声色地计算其中的差额,虽然因为实行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得出具体的数字,但是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其中数额惊人的对比,搜集齐证据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韩隶放下手中厚厚的文件报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额头深处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不详的暗流正在孕育。 韩隶有些心神不宁,他找到常备的阿司匹林,剥出两片放到嘴里,苦涩的药片在舌尖慢慢融化,给他几近钝化的感官些许自虐般的刺激。 书房的门被轻轻地叩了两下。 韩隶抬眸看向门口,只见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徐伯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严肃而板正的面容隐含担忧,轻声问道: “少爷,头又疼了吗?” 韩隶摇摇头,将阿司匹林扔到抽屉里,然后将它关了回去:“没事,不用担心。” 徐伯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 他鬓角灰白,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却还并没有到苍老的程度,笔直的身板仍旧健朗。 徐伯是跟着韩隶的母亲进韩家的家仆,在他被驱逐出韩家住宅时也仍旧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边,徐伯已经不仅仅是个普通的管家了,对于韩隶来说,他甚至比那位从未履行过自己义务的韩家家主更接近于父亲的存在。 他算是世界上仅有的能够说动韩隶的人了。 徐伯担忧地皱着眉头,沉厚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忧心:“您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疲惫。” 他看从小看着韩隶长大,也亲眼见证了幼年的那场意外之后,韩隶是怎样飞快地成熟起来,变得沉默寡言,心思深重,最终长成了现在的样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承受了多少不该承受的重担,但是徐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容置喙太多,他只能绞尽脑汁希望韩隶能享受一些这个年龄的快乐: “我听林家少爷说,您在学校交了朋友?” 徐伯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中的杯子端出放到桌上:“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把他带到家里来聚聚,毕竟我也实在很少看到少爷您交到同龄的朋友呢。” 想到程晨,韩隶的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许,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之前被冰啤酒冻的通红的皮肤似乎还在散发着湿漉漉的水汽。 他微微地笑了下,抬眸看向徐伯:“好,之后有机会我会问问他的。” 徐伯有些欣慰地收起托盘,向着韩隶微微一躬,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阖上,房间里再次仅剩韩隶一人。 他扭头看向徐伯留桌子上的杯子,愣了愣。 透明的玻璃杯中,乳白色的液体微微地晃动着,在灯光下闪动中着柔和的光泽,散发着甜美的乳香味。 韩隶微微眯起双眼,漆黑的眼珠紧紧地地盯着桌上的牛奶,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个在他八岁时救他一命,还保住了他的腿的那个陌生绑匪。 ——以及他和程晨在某种程度上无法忽视的相似度。 抽烟的姿势,说话的神情,相似的气质与眼神。 但是在和程晨有接触的当晚,他就派人将他的底细仔仔细细地查了清楚,程晨和那个男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丝毫的联系,而且他所展现出来的那些不寻常在今天之前似乎也都解释的通。 因为有个赌鬼父亲而锻炼出来的赌技,因为生活环境艰辛而锻炼出来的身手。 但是今天韩隶不是那么确信了。 虽然他不是专家,但是程晨展现出来的格斗技巧和战斗经验实在是太过惊人,如果说他手上有人命韩隶也不会觉得惊讶。 纵使身上有那么多矛盾的和难以解释的地方,这两个人之间也确确实实没有任何的交集。 那个男人现在应该还在隐姓埋名地潜逃中,韩隶虽然没有能够撤销通缉令的手段,但这些年也安排人暗中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但是八年来始终杳无音讯。 他们身上都同样的谜团重重。 在加上,韩隶甚至不能确信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是否又是自己的某种错觉——要知道,在他从被绑架中解救出来之后,他总是能在经过自己身边的人,或是某个从窗外闪过的树影,看到那晚的影子,或是凶恶或是残暴,又或是懒散而危险,即使他知道了大多数人已经入狱,也无法阻止自己产生那样鲜明而真实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什么。 PTSD,又名应激创伤后遗症,是人在经历极端处境之后留下的心理隐疾。 即使韩隶隐藏的有多么不动声色,这种症状在也是在几年之后才慢慢消退。 正是由于他并不是非常信任自己的记忆,所以就更加进退维谷,犹豫不决。 韩隶皱起眉头,头颅深处的痛感若隐若现,细微的针扎感令他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山呼海啸一般的疲倦感袭来,浑身上下都泛着运动过度的酸痛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倦意侵蚀着他的身躯。 或许今晚确实应该早点休息。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将桌上的文件合起。,走出了书房。 · 在消停了短短两天之后,噩梦再一次卷土重来。 如同无法治愈的顽疾一般在韩隶的大脑深处扎根,根深蒂固,如影随形。 韩隶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他却无法醒来,只能被迫观看着眼前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画面。 有如身临其境的亲历者,又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木然地坐在轮椅上,被推出了韩家主宅的门,身后传来仆从们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 “……韩家不允许一个残疾人成为继承人……”“那他怎么办?”“应该会被送到某个偏僻小城抚养吧,我听说。”“可怜的孩子,据说他外公家这次……” “嘘,他看过来了。” 低低的絮语和在他的耳边和身周蔓延环绕,犹如有形的黑影将他深深地覆盖掩埋,即使他闭上双眼,堵上耳朵,也无法逃离那些细细的低语: 可怜。 残废。 妈妈死了,韩家不要了,外公家破产了。 可怜,可怜,可怜…… 梦境中的场景和现实的经历混淆在一起,几乎让韩隶无法分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 他看到自己变得沉默而封闭,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沉浸在孤独中,排斥着所有人。 韩隶感到无比的愤怒。 如此愚蠢,如此懦弱,如此无知。 他恨不得冲到那个小一号的自己面前狠狠给他一拳:你母亲的死另有隐情!你的绑架有人策划!醒醒,你这个自怨自艾的蠢货,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让所有该为此负责的人付出代价,而不是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当一个自我怜惜的可怜虫。 韩隶从噩梦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窗外夜色沉沉,房间里被介于昏晓之间的朦胧笼罩着。 他喘息着,被汗水浸湿的睡衣紧紧地黏在他的脊背上,传来冰冷而黏湿的古怪感觉。 韩隶将自己的脸埋在掌心里,胸膛起伏不定,梦中感受到的怒意仍然支配着他的情绪,令他难以冷静。 头颅内传来针扎般隐隐的灼痛。 韩隶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走进浴室。 就在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时,他突然意识到—— 这次的梦境不同于往常,他这一回没有再一遍遍地看到自己被绑架和残疾的那一幕,而是看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韩隶拧上了花洒,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漆黑的眼珠与夜色契合如许。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做的这些梦,或许是另外一种可能性。 关于…… 如果童年时的那个男子没有出现,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十四章 “……韩哥,韩哥?” 韩隶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嗯?” 赵筠重复了一遍:“您意下如何?” 韩隶皱起眉头:“什么意下如何?” 赵筠的眼角抽了抽,也不敢提出什么不同意见,只是把刚才的工作进展又汇报了一次。 是赌场那边的进展。 计算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虽然仍旧没有还拿到账本,但是对于赌场盈利和上报的差额已经基本上算的八九不离十了,在加上他们手里的那几个之前闯入PUZZEL的赌场手下,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太多手段,就能将这个原本就疏漏重重又贪婪成性的组织用合法手段拿下。 韩隶用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就在赵筠担心自己是不是还需要再汇报一次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 “东边呢?有什么动静吗?” 赵筠愣了愣,仔细地想了想,回答道:“嗯……好像没有,而且根据子俞那边的人说,那边似乎在紧缩?” 韩隶皱起眉头。 他不是很担心王睿诚那边,那个人目光短浅头脑蠢笨,只需稍加运作就能扳倒,而他的赌场却能在当地矗立十年而不倒,很显然和王睿诚这个人的经营水平没有多少关系,而是他背后的靠山的功劳。 但是按照韩隶的势力现在所能覆盖到的地区,很难触及到省外的范围—— 尤其是韩隶为了避免触及到韩家的势力下辖,而将整个A城都绕了开来的前提下。 自从那日在PUZZEL莽撞行事了一次之后,它们就仿佛沉寂了似的再也没有露面。 不知道为什么……韩隶心中总是有些隐约不详的预感。 赵筠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韩哥?” 韩隶抬起眼帘,幽深的眸底闪动着隐约的微光,声音沉沉:“按照计划行事,扳倒它。” 希望他这次的步步紧逼,能够将那新入场的玩家逼出些许马脚。 赵筠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对了,那之前那几个闯进PUZZEL,但是知道不多的混混怎么处置?” 他顿了顿,有些小心地问道:“我记得……其中一位好像是您的朋友的……父亲?” ——韩隶也记得。 他当初将程晨和程泽康之间的对话听的八九不离十,并且之前对程晨做的调查里,也将程泽康过去的所作所为介绍的一清二楚,每当韩隶想到程晨曾经经历过的伤害,一股难以纾解的戾气就会从他的心中升起,令他恨不得将这些百倍回敬给那个男人。 但是……有些决定,到底要程晨本人来做。 韩隶压下自己心头的暴戾之气,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等待回复的赵筠,吩咐道: “按照程序来,他们非法闯入,就直接把他们送去拘留——但是程泽康保释的决定权给他的儿子,如果程晨决定保释他的父亲,你就负担他的全部费用,就说是前几天在PUZZEL受惊的精神损失费,而且……从头到尾不要提及的我的存在。” 赵筠不由暗暗咂舌。 要知道自己这位低调的老板可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主,这次竟然能一次性说这么一长串,而且还非常不必要地强调不要让自己的身份被泄露,很显然这个朋友对他实在非常不一般啊…… 再联系起来那天他看到自己老板难得的虚弱模样…… 赵筠打了个哆嗦,收回自己有些发散的思绪——作为手下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好。 但是他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在汇报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冒着被灭口的风险问道: “对了,韩哥,之前你发呆是不是和你那个朋友有关啊?” 韩隶缓缓地抬头看向赵筠,漆黑深邃的眼珠被压在眉峰下,犹如锋利而凉薄的刀刃: “嗯?” 赵筠肩膀一缩,刚才突如其来的勇气仿佛被瞬间浇灭,他讪笑两声:“没,没什么,韩哥您忙,我走了。” 说完他迅速地关上背后的门,逃也似地离开了。 空阔的办公室重归寂静,韩隶抬手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他的眼眸暗色沉沉,仿佛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其中。 ——某种程度上,赵筠说得对。 他对程晨的在意程度越来越深,几乎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了。 韩隶从抽屉里掏出常备的阿司匹林,伴着水服进口中,额头的隐痛稍稍减退了些许,他低头 而那个梦境在这段时间也并没有离开,而是每天晚上都会光顾,每次都会将时间线向后推进一段。 其伴之而来的剧烈疼痛也减轻到了不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所以韩隶也开始用平常的心态,将其当做是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来看待。 而且,他甚至开始有了隐隐的期待…… 平行世界的程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 沈空垂眸看向在倒在地上喘息的韩隶,问道: “你还行吗?” 韩隶喘匀了气息,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一双漆黑的眼眸亮的惊人: “行。” 沈空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看着他扶着身边的墙壁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又一次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已经是韩隶连续来找他的第二个星期了。 沈空自认为不是个很好的老师,他的所有经验都基本上来自于实战,掌握的所有技能都是以快狠准地令对方失去战斗能力为目的,即使是在和他的队友们偶尔切磋时也从不留手,对点到为止天生没有概念。 甚至有人打趣式的抱怨过,和沈空切磋就像真实上战场,不拿出全部实力就有可能被干掉。 对于韩隶这样腿上有伤,并且从未接受过高强度训练的普通人,沈空已经非常克制了,但是仍旧下手经常不知道轻重,韩隶身上的淤青和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就连自从那天被自己警告过就安分许多的系统,都控制不住地蹦出来隐晦的问过——你确定没有在借机泄愤吗? 但是即使如此,韩隶也依旧坚持天天送上门来挨揍。 就连沈空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不知道是愚蠢还是真的不怕死的勇气了。 他注视着眼前站都有些站不稳的韩隶,大发慈悲地决定放他一马: “今天就先这样吧。” 韩隶愣了愣,扭头看了看窗外尚未暗下去的天色,神情竟然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可是还没有到时间……” 沈空:“……” 他有点怀疑,韩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吗?——剧情里也没说过啊! 沈空走到韩隶身边,抱臂看向他:“你确定?” 韩隶眨了眨即将掉进眼眶中的汗水,真诚地点了点头。 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就只见沈空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就站不的摇摇晃晃的韩隶被毫无预兆地拍了这么一下,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看就要腿一软栽倒下去,幸亏被早有准备的沈空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加重声音又问了一遍: “——你确定?” 韩隶一时语塞。 沈空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背后的卧室,说道:“进去,躺下,脱掉衣服。” 韩隶一懵,本就因运动过而有些浆糊的脑子更是混沌了起来,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凝结在了一起,只有刚才被沈空手掌触碰过的地方热的发烫,他的大脑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被过多的思绪涨满,一片混乱杂芜。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卧室,连灯都忘记开了,只是浑身僵硬的躺到了床上。 好半天他才想起来—— 哦,对了,脱衣服。 韩隶坐起身子来,将上衣脱下,就连上半身被新伤旧伤牵扯的发疼都感觉不到。 现在他感觉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就在他刚刚把手放到腰际的时候,沈空从外面走了进来,顺手“啪”地按亮了灯。 他手里拿着药油,眉头皱起:“你脱裤子干什么?” 韩隶感到自己从脸颊烧到了脖子根,但是面上仍旧强作冷静地说道: “我这次的裤脚比较难挽起来,我觉得从上面脱比较方便一点。” 沈空气笑了,他抬手抽了韩隶的后脑勺一巴掌: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帮你消消淤青已经仁至义尽了,按腿是要加钱的。” 韩隶捂住自己生疼的后脑勺,刚才的心绪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沈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那……我帮你写暑假作业?” 沈空陷入了沉思。 一分钟后,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韩隶:怕揍不追人,追人不怕揍 第二十五章 阳光被窗楹分割成均匀的色块,暖洋洋地洒落在桌面和地面上,空中弥漫着细细的微尘,就连教室里压低声音的嗡嗡细语都显得分外静谧。 韩隶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间夹着的钢笔。 他抬起眼眸,视线自然而然地向着教室的另一端飘去。 少年趴在桌上陷入沉酣,全然不顾身周环绕的嘈杂,即使是学生们压低的交谈声和窗外传来的吵闹蝉鸣,都仿佛丝毫无法影响到他似的,他泰然地趴在桌上,犹如周身笼罩着无法被穿透的透明屏障,将一切的喧嚣声都隔绝在外,仿佛一只摊开身子睡的毫无顾忌的大猫。 和他清醒时完全不一样。 韩隶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教习时的程晨。 他永远那么灵巧和狡诈,无论自己多努力都永远无法碰到对方半分,只能被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掼在地上。 那冷沉锋锐的气势和近乎压倒性的力量和技巧,几乎令站在他对面的韩隶呼吸困难。 韩隶的目光落在他半弓着的脊背上,视线沿着脊椎深陷的凹痕延申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向下滑落,缓慢地没入腰际。 他的眸色微微加深,神情越发莫测,一个想法骤然跃入脑海。 ——不想要他被任何人看到。 韩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掩饰性地垂下眼睫,紧紧地盯着自己指间早已停转的笔。 肩膀和腿上在昨天被触碰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灼烧了起来。 仿佛那灼热的掌心仍旧紧紧地贴合着自己的皮肤,轰然的火苗顺着经络和血管蜿蜒烧入他的骨骼和胸腔。 他收紧手指,轮廓清瘦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在笔身上留下浅淡的纹印。 停。 韩隶对自己疯狂跃动的心脏说。 ——停下。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嘈杂而愉快的人声在教室内腾起。 下节课是体育课,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相携着向着教室外走去。 沈空被吵醒了。 他打了个哈欠,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晃晃悠悠地向外走去。 韩隶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口叫住了他:“程晨。” 沈空扭头看向他,发出一个懒洋洋的鼻音:“嗯?” 韩隶压下心底的异动,开口说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沈空挑起眉头,问道:“你的腿不就是无限期的请假条吗?还需要上体育课?” 韩隶的目光在他的向着四周乱翘起的头发上停顿了一秒,面上仍旧一派自然坦荡:“嗯,教室里也很闷,想出去透透气。” 他走向沈空,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室。 仍旧坐在座位上的叶景欢动作明显放缓,注视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的同桌用胳膊肘拄了拄他,打趣道:“回神啦回神啦,人都走了你还看。” 叶景欢一愣,白皙的小脸不着痕迹的红了红,他收回了看向教室外的视线,嘴硬道: “你别瞎说……” 同桌挤眉弄眼地说道:“你可别骗我,我已经抓到你这个星期第六次偷看韩隶了,快说说,难道你有什么想法……?” 叶景欢的脸涨红了:“闭嘴吧你,与其想东想西不如多背背单词。” 他将收拾整齐的书本放到桌子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对了……韩隶和程晨,他们俩关系很好吗?” 同桌耸耸肩:“好像是最近才好起来的,说起来他俩都变化挺大的,以前程晨就是个闷头学习的书呆子,现在变成天天闷头睡觉了,虽然还是挺孤僻的,但是却好像变帅了不少,韩隶以前一个星期能来学校一次已经算是多的了,而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星期都天天来学校了,我看老师讲课都拘束了不少,也是有意思……” 眼看她就要巴啦巴啦地说个没完,叶景欢连忙讨饶着打断了她: “好好好,我知道啦。” 同桌揶揄地问道:“怎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景欢向着教室外走去,蜜棕色的猫眼眨了眨,抿抿唇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那次我不是意外戳到人家痛处吗,去给他道歉结果被凶了,所以就一直有点在意……”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他好像给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让我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关注他。” 仿佛想要甩掉自己头脑中的诡异念头一般,叶景欢摇摇头,仿佛在向自己解释般说道: “大概和我的某个怪梦有关……” “怪梦?” “大概就是白天太累了吧,我醒来其实就忘得差不多了,但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和韩隶有关……” 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室,声音也越来越小。 站在门边的徐临盛一脸阴沉地从墙角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在两个星期的相处中,他已经开始对这个精致漂亮又活泼阳光的转学生产生一点异样的好感,他将刚才正好将叶景欢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滋生的嫉妒犹如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心。 如果是其他人还好,韩隶他又着实不敢碰……毕竟,韩隶的背后据说是A城韩家,徐家和其比起来简直是以卵击石…… 但是,再想想,哪有那样大的家族让自家子侄来这么偏远的地方上学呢,所以是误传也不一定…… 徐临盛咬咬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给自己远在A城的叔父发了条消息: “叔父,我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 教室外阳光明媚。 偌大的操场仿佛也因为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而充满了活力。 韩隶因为腿伤无法跟着队伍,便独自一人坐在篮球场边的座位上,漆黑寒凉的眼珠微微眯着,不动声色地看向着操场内。 整个班级在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后,体育老师便让大家解散自由活动去了。 沈空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身向着韩隶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几步,他就被拦了下来。 沈空拧起眉头看向堵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光头,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为首的那人脸绿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程晨你他妈装什么装,搞得就像你真的不认识我们一样,” 沈空愣了愣,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几人,好半天才终于恍然大悟:“哦!是你们!” 这几个就是之前在校门口堵他结果被那个林子愈赶走的小混混! 他的目光在那几人光洁溜溜的脑壳上绕了一圈,表情一时有些微妙。 沈空扭头看向为首那人,真诚地发问道:“你们这是……?” 已经不能被叫做鸡冠头的鸡冠头脸色愈差,很显然被沈空的态度气到了,他逼近几步,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妈别装不知道,不是你让林子愈找人报复我们的吗,别以为你傍上林子愈就万事大吉,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空突然爆发的笑声打断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们的头发是,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被他剃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鸡冠头脸色猛然涨红,恼羞成怒地上前攥住了沈空的衣领,另一手捏成了拳头,眼看就要向沈空砸去。 沈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微微湿润的浅棕色眼珠微微向下一瞥,落在了他的攥着自己衣领的拳头上。 他轻声细语地柔声说道:“现在还没有长记性吗?” 鸡冠头被他的目光看的背后一凉,之前被掰折的手指仿佛再一次隐隐作痛了起来,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沈空伸手揩了揩自己眼角笑出的泪珠,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被扯皱的领子,脸上的神情重新变回了刚才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里还是学校,在同班同学的面前表现的和以往反差不能太大。 他懒得和这几个光头再起什么冲突,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借过,就绕过他们向前走去。 韩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骚乱,漆黑的眼底藏着淡淡的阴戾——他早就跟林子愈叮嘱过了,不要再让这群人找程晨的麻烦,结果竟然还是没处理干净,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收敛起眼中的情绪,用最快速度一瘸一拐地走到沈空的身边,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出什么事了吗?” 沈空耸耸肩:“没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韩隶的余光就瞥到了背后那被当众侮辱的鸡冠头恼羞成怒地踩住了滚到脚下的足球,然后恶意地瞄准沈空的背后,用尽全身气力抬脚踹去—— 旋转的黑影飞速地逼近。 韩隶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抬手挡在了沈空的脑后。 下一秒,钻心的疼痛就从手背上传来,韩隶咬紧牙关,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 鸡冠头傻眼了。 沈空愣住了。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韩隶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背在身后,面上仍旧是一片自然平静,他看向沈空: “我们走吧。” 沈空眸色沉沉,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伸出手,淡淡地说道:“我看看。” 韩隶下意识地将目光调转向别的地方,有些不自然地抿抿唇:“……只是球而已,没事。” 沈空不由分说地把韩隶背在身后的手扯了出来。 他的手指微微蜷着,有些抗拒地向后躲去,但是却被沈空强硬地固定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修长白皙的手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受伤的部位颜色逐渐加深,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嘱目惊心的青紫色,指关节处也被蹭破了皮,浅淡的血丝从伤口处渗出。 韩隶的目光从沈空的手指攥着的地方划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藏在黑发中的耳尖有些发红发烫。 沈空扯了扯唇角,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他放开手,转身向着鸡冠头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而平缓,仿佛踩着心脏跳动的节律。 鸡冠头刚才也是一时冲动,现在看到沈空靠近越加的心里发虚,就连腿都有点软。 本来只是准备踹向沈空的球,结果却没想到砸到了他身边的韩隶已经够让他慌张的了——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程晨不仅抱上了林子愈的大腿,就连韩隶都好像和他关系不错,甚至还会帮他挡住飞来的篮球…… 他竟然因为程晨,在无意之中接连得罪了两个学校里最不能的得罪的人物! 鸡冠头冲着沈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沈空就毫无预兆地一脚踹了过来,正中他的腹部。 他反射性地干呕出声,虾米一样的弓起身子。 沈空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弯下腰在他的耳边低语道:“这一脚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程晨在过去的半年内被这群欺软怕硬的混混霸凌侮辱。 他一巴掌拍在鸡冠头现在光溜溜的脑后,将他扇地向前一扑,狼狈地栽倒在地。 “这是为了刚才你瞄准我的背后出手。” ——毕竟虽然没砸到,但是不等于没干不是? 周围的学生注意到了这个方向的骚乱,开始向这里聚集,沈空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将脚后跟碾在鸡冠头撑着地的手背上,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是为了我的朋友的手背。” 鸡冠头惨叫出声。 而沈空则是镇定自若地踩过他的手掌,在他身子的另外一侧站定。 体育老师带着他们的大部分人赶到了,急急忙忙地分开人群向着场中央的人看去,他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鸡冠头,严厉地环视一周,开口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是怎么回事?” 沈空神态自若地回答道:“只是闹着玩而已,抢球的时候剐蹭到了——” 他盯着满头冷汗的鸡冠头:“对吗?” 鸡冠头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眼他,又扭头偷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韩隶,忙忙地点头附和道:“对对,没错没错,只是抢球的时候一不小心蹭到了……” 在老师狐疑的目光下,沈空的面色自然而无辜。 老师犹豫了一下,低头审视了一下鸡冠头,发现他除了身上蹭了些土外没有什么伤口,又扭头看了眼韩隶手上的伤口,最终还是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抬手驱赶着旁边的围观学生:“该干什么的都去干什么,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又扭头看向沈空,说道:“带着你的朋友去医务室看看,包扎一下。” 沈空脸上带笑地应下,然后拉着韩隶的手腕就向操场外走去。 身边围绕的嘈杂随着与操场距离的拉大而逐渐缩小,韩隶安静地跟在沈空的身后,乖乖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向着远处走去,目光从始至终落在自己被紧紧攥着的手腕上。 他本来就是很能忍痛的人,手背上的疼痛此刻显得更加微不足道。 浑身上下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自己的被拉着的腕间。 对方温暖灼热的掌心妥帖的熨烫着手腕微冷的皮肤,心口处再次传来近乎疼痛的感觉,仿佛被利刃穿刺,但又好像被温水浸泡,传来又酸又软的感觉。 韩隶甚至控制不住地想抬手按住胸口,好像害怕自己心跳的声音太大声,吵到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少年。 医务室很快到了。 沈空松开了手。 韩隶心口随之一松。 心脏奇怪的感觉终于不见了。 但是……更深的落寞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的手指在虚空抓握了一下,仿佛要留住什么似的,对方的掌心的温度仿佛仍旧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令他不由自主地揪心起来。 韩隶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沈空,心里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明朗。 他……好像恋爱了。 沈空心不在焉地看着医生给韩隶处理伤口。 趁医生转身走入办公室找绷带的时候,他抬手狠狠地敲了下韩隶的脑壳。 韩隶“哎”了一声,捂着无辜被敲的脑门,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沈空。 沈空深吸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拦什么拦,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知道我躲得开?” 韩隶默然——他当然熟知对方的反应速度,但是当时他下意识地就…… 还没有等他想好说辞,沈空又是一个暴栗敲了上来:“你忘了我前两天说过你什么了?永远以自身的利益和安全为前提,别去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只是对你而已。 韩隶在心里回答道,但是面上仍旧一副乖巧听话,认真知错的模样,配上放在桌上的伤手,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沈空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 他顿了顿,掏出手机看了眼,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韩隶问道:“怎么了?” 沈空耸耸肩,说道:“我爸的事情而已,你不用管。” 说完,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扭头对韩隶急匆匆地说道:“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说我家里有事。” 然后就转身向着门外快步走去。 韩隶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只见对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医务室的门外。 他的眸色瞬间沉了沉,之前脸上的温和柔顺犹如幻影般褪去。 医生此刻从办公室内走了出来,看到只剩下韩隶一个人,微微有些吃惊:“诶,韩少,你朋友呢?” 韩隶心情更差,他冷淡地看了眼医生,漆黑的眸中重新漫上阴冷暴戾的底色,缓缓地说道: “干好你分内的事。” 他垂眸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雪白的纱布一层层覆盖,漫无边际地想着: 这么长时间以来,韩隶虽然尽量在对方面前维持乖巧温和的邻家男孩形象,但是却也不是没露出过马脚,按照对方的聪明程度来说,只要深究就很难继续装下去。 但是对方却没有。 只有一个原因才能解释的通—— 对方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所以才根本懒得花精力探究自己的真实面目。 韩隶松松地握了握拳,手背处隐约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中他能观察出来,程晨虽然武力值很高,但是在情感这方面确是比较迟钝,甚至不是很关心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事物,几乎是最难攻克的人物,可以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但是,既然他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就不准备继续和程晨保持单纯的朋友关系了。 就在这时,额头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几乎和最开始那次一样来势汹汹。 韩隶咬紧牙关,感到无数混乱扭曲的画面被强制性地塞入脑海。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给存稿定时间了,我的脑子怕不是白长的 第二十七章 沈空最终还是去把程泽康保释了出来。 PUZZEL那边以精神损失费的名义代缴了保释金,沈空也乐得清闲,在跟赵筠简单地聊了两句之后,就带着程泽康离开了。 他双手插兜,慢慢悠悠走在马路上,而程泽康则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 经历了这一次牢狱之灾,程泽康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了不少,浓重的黑眼圈和臃肿的眼袋让他的双眼显得愈发无神。 每隔一会儿,他就控制不住偷眼看向走在自己前方的程晨,然后又仿佛害怕被发现似的迅速收回视线。 虽然还是相同的五官,但是这个曾经任打任骂的儿子变得让他几乎不认识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令他感到恐惧。 尤其是那天晚上…… 程泽康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对方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眼神,不由得感到相同的战栗缓缓爬上了他的脊梁,令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走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突然停下了步伐。 程泽康猛地收住脚步,有些跑神的思绪瞬间回笼,他扭头打量了一下身边陌生的景物,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虽然他从来没有去过程晨现在住的出租屋,但是他百分百确定,这里不是回去的路。 天色已经渐晚了,但路灯还尚未亮起,黯淡的天光笼罩着无人的巷道,不远处起伏的墙壁和房屋黑影憧憧,仿佛无数的鬼怪向他们落脚的地方延伸过来。 程泽康喉头干涩,心脏怦怦直跳,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液,脸上牵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小,小晨,你是不是迷路啦?” 沈空没有回答,只是掏出一根烟点上,一点赤红的火光在晦暗的天色下明明灭灭,犹如一把钝刀子般在程泽康的心脏上拉着道子,空气仿佛凝结了下来,犹如粘稠的流体一般将他包裹在其中,使他几乎感到窒息。 即使隔着浓重的黑暗,程泽康也依旧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那种犹如被掠食者攫住的可怕感受令他难以呼吸,虽然过了仅仅不到两分钟,也让他的背后被冷汗浸透,他终于受不了这磨人的安静了,硬着头皮开了口: “那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全,就只听不远处传来书包拉链的摩擦声—— 一本厚厚的文件夹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路灯在此刻亮了起来。 程泽康心里传来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哆嗦着手,弯下腰捡起了那本文件夹,借着路边的光线翻阅着。 每翻一页,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十几年来,他做过的每一件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全都被记入其中,清清楚楚,证据俱全。 程泽康浑身发冷,大脑仿佛都凝固成了一片浆糊,他抬眼看向沈空,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沈空半眯着双眼,淡淡地说道: “这里的东西差不多能让你坐个三十年牢吧。” 这段时间来,他之前在赌场里赚的那几十万,除了用来支撑他平时随心情的瞎买乱花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用来搜集他这个便宜爹的猛料了——沈空心态很好,反正这些钱他也带不走,他花钱又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所以这次就当做借用这具躯体付的租金了。 毕竟……看到这张猥琐的脸上浮现出如此惊慌恐惧的表情,也着实是乐事一桩。 沈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向着半空中吐出一个烟圈,眉眼半眯着:“这份就送你了,我那里多的是备份,至于会不会手滑寄出去……看我的心情,如果你再来烦我,我可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懂吗?” 说毕,沈空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瘫在地上的程泽康,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小巷。 他拦了辆车,在自己家楼下下了车。 夜色渐浓,狭窄而闭塞的楼道内一片死寂。 沈空一边从口袋中掏出钥匙,一边顺着楼梯向上走去,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应声开启。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只见一团黑影正抱膝蹲坐在自己的家门口,漆黑的脑袋埋在膝盖里,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 沈空拧起眉头,试探性地开口:“……韩隶?” 黑影动了动,抬起了埋在膝盖里的头颅。 果然是韩隶。 沈空眉宇紧锁:“你怎么在这里坐着?而且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钥匙打开了门。 韩隶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他抿着唇没有回答,一双深邃的眼珠黑如永夜,紧紧地锁着沈空的背影,眸底神色沉郁复杂,仿佛有千言万语蕴含其中。 他跟着沈空走进了门内。 沈空脱掉鞋子,习惯性地活动了下手腕和脚腕,开口说道:“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来。” 话音刚落,韩隶就攻了过来。 沈空反射性地避开,心里却暗暗一惊——今天的韩隶似乎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他不管是攻势还是攻速都快于平常,只攻不守,带着种不管不顾的架势,仿佛暗地里压抑着难以抒发的狠劲,就像是即使拼着条伤腿也要抓住他的身影似的。 沈空的眉心皱的愈紧。 他找了个破绽,单腿一勾一缠,将韩隶摔倒在地面上,然后用自身的重量和收紧的手臂绞住韩隶仍在挣扎的身躯,将他结结实实地制服在地。 “你怎么回事?” 明明今天下午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仿佛疯了一样? 韩隶的眼眶赤红,胸膛不规律地上下起伏着,薄薄的唇紧抿,喉结微微滚动着。 他用力地闭了闭双眼,哑着声音回答道:“……没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掌心下的躯体传来滚烫的热量,透过衣物传导到沈空的身上。 这是发烧了 沈空松开桎梏,正准备转身寻找上次剩下的退烧药时,却在不提防间被韩隶从背后袭了上来,用他先前所教的招式反而将他制住——倒是挺有天分。 他挑挑眉,正准备从韩隶的手臂中挣脱出来,目光却在无意间落到了他包扎着白色纱布的手背上。 沈空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就在这一念之间,韩隶顺势将沉重而滚烫的额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发烧中,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看到阴郁而自闭的自己一年一年地浪费时间,从初中到高中,从寒到暑;他看到了高中班里转来了新的转学生,叶景欢;他看到了他们成为了朋友,而自己甚至对他升起了一点微妙的好感和心思,紧接着……情形急转直下。 他的真实身份被泄露了出来,之前积累的恶意有如山洪暴发般倾泄而下,无数阴暗的目光和恶意堆积成刺人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将他凌迟切割,而最令他震惊的是……在那群丑恶的笑脸的身后,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神情斯文而怯懦,用同样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神情看着每一个人,同样清秀的五官,但是却如此的平庸和令人生厌。 ——那双眼的深处也带着阴暗的恶意。 清晰而震撼的情感席卷着冲入他的身体,韩隶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要被饱胀出来的惊恐绝望孤独和痛苦淹没。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分清楚,自己到底是那个被截肢被霸凌的那个,还是残疾却运筹帷幄的那个。 混沌间,韩隶下意识地来到了沈空门口,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在浅淡的青草气息中,韩隶闭上了双眼,身心终于沉沉地安眠。 第二十八章 韩隶在半夜醒了过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身边的一切在半昧的夜色中都显得模糊而朦胧,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口袋深处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虽然已经不再有更新的画面被强硬地塞入他的脑海中,之前高烧的余韵还残留在他的躯体上,带来某种昏沉未定的失重感。 韩隶掏出手机,闪着荧荧的蓝光的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他的脸颊。 有两条新信息。 第一条是赵筠发来的,给他通报了一下赌场事件的进展程度。 就在昨天,警察带着充分而详实的人证物证突袭了赌场,将它以偷税漏税,以及涉嫌多桩严重违法勾当而被直接关停,赌场的数位负责人也被问责——整件事情进展的出奇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 东边的势力虽然表面上没有丝毫的动静。 但是如果细究下去,就会发现它在几天前紧急撤出了之前与赌场有过合作的几个领域。 仿佛断尾求生。 斩断毒害腐烂的肢体,以谋求整体保全的策略。 ——与其说自己赢了,不如说对方将赌场推出去当了挡箭牌和替死鬼。 韩隶拧起眉头,一边思索着,一边出神地在屏幕上轻轻点按,将最早发来的那条信息点了开来。 下一秒,他猛地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内容。 韩隶屏住呼吸,一字一句地将屏幕上的字又读了一遍—— “您让我们关注的那位通缉犯已被找到,现地址为:xxxx疗养院。” ……找到了? 那个八年前救他的男人——找到了? 韩隶攥着手机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指尖泛着用力过度的浅白,他的呼吸有些紊乱,大脑中也一片混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房间的灯光突然被“啪”的一声按亮了。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令韩隶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他眨了眨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身材高挑的少年站在门边,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件T恤,布料上满是皱皱巴巴的折痕,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向着四周翘起,脸上还带着被压出的红痕,眯着双眼看向韩隶。 韩隶攥着手机的手指松了松,不知道为何,在看到对方的刹那,他的心里似乎瞬间平复了许多。 ……真是神奇。 沈空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散而随意:“醒了?” 韩隶点点头:“嗯。” 沈空皱起眉头,抱臂靠在门框上,问道: “所以,你这发烧的毛病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也出现过?没去医院?” 他时不时的发烧恐怕并不是生理原因,韩隶对这点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摇摇头,含混地回答道: “唔,没有关系,我有吃药,可能只是这两天太累了吧……” 沈空迈步走了进来,用手背探了探韩隶的前额,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对了下。 他挑挑眉:“还行,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就感觉自己准备撤离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攥住了,沈空不由得诧异地低头看去。 只见韩隶自下而上地抬眸看向他,一点漆黑的眼珠在长长的眼睫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眸底有某种难以捉摸的神色一闪而逝,等沈空再次看去时已经全无踪影。 韩隶松开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对方手腕内侧温暖细腻的触感。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双眼。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从他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韩隶愣了愣,随即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沈空,他犹豫了几秒钟,开口问道:“对了……那个……” 沈空回过神:“嗯?” 韩隶这时候感觉到了些怯于启齿的难为情,他深吸一口气,稍稍侧过脸去,尽量用自己最平静淡定的声音问道:“明天,要不要去我家?” 或许是本就心怀鬼胎,刚刚脱口,韩隶就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中蕴含的歧义,连忙解释道: “嗯,那个,就是,其实是我那里的场地比较宽大,比较适合——” 说到一半,韩隶匆匆改口,有些慌乱地解释道:“等等我不是嫌弃这里的意思……” 沈空扑哧笑出声。 韩隶的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他垂下头,心中开始认真地思索是不是自己发烧的时候把脑子烧坏了。 沈空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三点了。 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决定速战速决:“行,明天下学之后吧。” 韩隶抿起唇,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刚才的紧绷和昏沉仿佛都在瞬间被消弭干净一般。 沈空转身走进房间内,顺手关掉了客厅的灯。 房间被黑暗笼罩,夜色沉沉地降临在墙壁与墙壁之间的空隙。 韩隶打开手机屏幕,荧蓝色的屏幕上一行简短的黑字再一次亮起,刺痛了他的眼球。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指,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头脑已经不像刚才刚刚看到这则消息时那样的混乱,而是能够理清心中杂芜的思绪,可以真正地思考如何做了。 韩隶顿了顿,缓缓地回复道:“我知道了,会尽快过去。” 看到屏幕上消息已发送的字样,韩隶舒了一口气,犹如心头落下一块大石。 ——或许,明天之后,他终于能得到一个自己的想要的答案。 无论是八年前的答案,还是现在的…… · 第二天。 沈空醒来的时候,韩隶已经离开了。 桌上留着张简短的纸条,上面是韩隶龙飞凤舞的字迹:“粥在火上温着,三明治在冰箱里。” 最后面还被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笑脸符号和象征翻页的小箭头。 沈空顺着提示翻过纸条,只见背后写着两行见简短的留言:“今天有急事,已经请假,下午放学后见。” 果然就如纸条上所写,韩隶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来学校,而学校中的其他人也早已习惯他的行踪,他不再每天来学校反而更加自在。 快下课时,沈空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韩隶发来的: “抱歉,今天的事情有些多,恐怕没法及时赶回学校了,我让人开车去接校门口接你,等下在我家见。” 沈空没怎么在意,只是简单地回了个“嗯”过去。 坐在车内的韩隶垂眸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短短的字符,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他关掉手机屏幕,扭头看向车窗外飞逝的人海车流,有些疲惫地抬手捏了捏鼻梁。 在那家赌场被关停之后,一些合作项目的后续处理和收尾都急需他的决断,包括对那边一些领域的吞并和整合——毕竟现在那里出现了新的权力真空,正是扩张和入侵的好时机。 从今天早上离开程晨家起,韩隶就一直马不停蹄忙到现在,才终于找到去见故人的机会。 车身缓缓地停了下来,外面的人将车门替他打开。 疗养院蓝白相间的标牌被下沉的夕阳镀上了一层灿金,安静的庭院内只能听到微风拂动草木的声音。 韩隶接过身旁人递来的资料夹,跟着领路的人向疗养院内走去。 他在路上将其中的内容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那个绑匪的名字叫做周鹤,现年三十九岁,曾在黑水公司任职一年,在回国之后加入了非法佣兵组织,心狠手黑,专做脏活,在八年前那场事故之后销声匿迹,直到上个月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才终于被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但是由于他还有伤在身,所以现在被□□在疗养院内,等伤号之后再正式收监。 韩隶的目光久久停驻在那张照片上。 确实是这张脸。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他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似的。 他注视着眼前紧闭的病房,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 日更一万,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天天来找我玩鸭 —— 安利作者接档文,打开专栏就能看到啦: 《星际第一通缉犯[快穿]》 文案: 戈修是个恶贯满盈的星盗。 被捕后,根据星际最高法,他将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在荒星服刑1156年,要么进入无数虚拟世界,成为被折辱欺侮终身凄惨的角色,受多少折磨,就能消除多少作恶值。 戈修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个。 于是…… 审判监视系统目瞪口呆注视着前·星际第一通缉犯·现·弱鸡小可怜·戈修在虚拟世界中,拳打帝国,脚踢联邦,推翻压迫,建立新世界。 然后扭头对着镜头哭唧唧:“我过的好惨,真的。” “……” 监视系统出离愤怒:我信你个鬼! 食用说明: 1.主受 2.1v1 第二十九章 下学后, 沈空斜挎着背包走出校门。 还没有迈出几步,就被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叫住了。 他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身形硬朗,鬓角花白的老人站在路边,面容严肃却和蔼。 “您就是程晨同学吧。” 沈空在原地站定, 微微眯起双眼:“对。” 那老人向沈空鞠了一躬, 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您好,我是少爷的管家徐伯, 他让我今天下学之后来接您。” 他侧开身子,露出背后流线型的漆黑车身,动作优雅地帮沈空拉开了车门, 说道: “请。” 沈空皱起眉头, 有些讶异,心里对已经沉寂许久的系统问道:“这个就是那位在这次的剧情关键点死去的管家?” 系统回答道:“是的,在徐伯死后,韩隶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恶意和仇恨被激发了出来,开始向着主线剧情开始后的狠辣极端发展,是成为剧情后期那个偏执暴戾的反派所必经的转变。” 沈空将书包向上拎了拎:“我倒是没想到竟然是管家来接我。” 他弯腰坐进了车内, 扣紧了安全带。 徐伯走到另外一侧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引擎的嗡鸣声响起, 车辆缓缓地启动,向着远方开去。 疗养院内。 韩隶推开病房的门,步伐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洁白的病房内干净而整洁, 明净的空气被窗外的夕阳染红,房间内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感受到了少有的怯意。 韩隶的心中五味杂陈,几乎难以理清自己脑海中混乱的思绪,胸膛起伏着,感到心脏跃动的速度逐渐加快, ——房间里这个人的存在,几乎成为了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这根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长越深,到最后几乎成为了他肉体的一部分。 除了感激的情绪之外,更深的是疑惑。 他本来是绑匪的一员,又为什么会毫无保留地付出和帮助自己?甚至不图求任何的报酬? 韩隶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左手的掌纹—— 深刻的纹路间仿佛还残存着冰冷粘腻的鲜血,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手掌中,犹如狰狞的伤痕。 被深深压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翻卷出来,鲜活而清晰,仿佛发生在昨日,韩隶几乎错觉自己一旦闭上双眼,就会在瞬间回到那个漆黑的没有月光的夜晚,再一次成为那个绝望而无助的孩童。 冰冷的枪口,刺鼻的硝烟味,粗糙的麻绳。 所有的一切感官记忆都如潮水般涌来,深深地烙印在韩隶的头脑中,令他一刻也不能忘怀。 他这几年拼命的动力几乎全部来源于此——对无力感的恐惧,对弱小的厌恶,对复仇的渴望。 那个晚上塑造了他。 韩隶深吸一口气,稳稳地迈步走入病房内,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病床的方向。 那个八年前曾经救过他一命的男子正坐在床上。 他的头上和腿上包扎着纱布,一只胳膊上打着夹板,另外一只手被手铐铐在床沿上,脸上虽然被刻下了岁月和风霜的痕迹,但是仍旧能够看出来八年前的轮廓。 但是……那双眼睛,却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这双眼睛是失意而困顿的,浑浊的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仅仅是简单的注视都给人一种灰尘扑扑的错觉,如同某种被痛打过的动物,顾盼间透着过度的警惕和惊觉。 仿佛这八年的潜逃生涯磨去了他的锐气,给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难以忽视的落魄和中老年男人的暮气。 那人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丝毫不记得韩隶一样。 直到他拉开椅子坐到对面,脸上才终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你就是那个被我救过的小少爷啊。” 韩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拧起眉头,深深地凝视着他,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一点自己记忆中的痕迹。 但是他失败了。 那个名叫周鹤的男人直起身来,原本颓唐的眸底激出一点希望的微光,他的脸上带上了点笑——那是韩隶熟悉的笑容,带着企图,藏着深意,亲近而讨好的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现在这种知恩图报的人已经不多了……” 韩隶垂下眼眸,掩住眸底的深思,他顿了顿,开口说道:“我确实十分感谢您当初出手相助,也多亏您及时带我到医院接受治疗,才保住了我的左腿,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告诉我。” 周鹤的眼睛亮了,他动了动自己被铐在床沿上的手,发出叮铃咣啷的金属碰撞声: “你看,虽然我当初参与了你的绑架,但是最后不是还悬崖勒马改邪归正了吗,所以……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能放我一马……” 韩隶抬眸看向他,轮廓冷硬深邃的面孔上毫无表情,漆黑的眼珠仿佛淬了冰一般: “你不是他。” 周鹤愣住了,张口结舌地看着韩隶,眼前这个刚才还斯文有礼人畜无害的小少爷此刻犹如活修罗一般步步紧逼,一时间令他猝不及防,他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你,你说什么呢……” 韩隶站起身来,森冷的面孔戾气深重:“谁派你来的?” 还没有等周鹤回答,他缓缓地向前逼近一步,气压低沉而可怖:“你的目的是什么?谁给你伪造的身份信息?这张脸又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个接连不断的问题重重地砸向周鹤,几乎令他喘不上气来。 周鹤差不多也明白对方刚才的话里有坑了,也就放弃了挣扎,他投降似的向后一靠,说道: “不管你信不信吧,反正我没什么目的,也没人派我来,更没有伪造身份,我的的确确是那个当初绑架你的绑匪之一,那个头子是之前我之前在国外认识的,在亚美尼亚黑帮混过,当时突然找我说有笔好买卖,只要绑个小孩儿再带到指定地点弄死,就能分一大笔钱,当时我正好手头有点紧,再加上又只负责望风,就答应了。” 韩隶站在床脚,有些困惑地注视着坐在床上的周鹤。 细节都一一对上了。 甚至……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说的是真话。 紧接着,只听周鹤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当天去了顾客告诉我们的指定地点,顺利地绑到了人,在路上的时候我有些困,就睡着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韩隶愣了愣:“……什么?” 周鹤缓慢地眨了眨那双密布着红血丝的眼睛,目光重新变得无神了起来,他放弃挣扎似的耸耸肩:“反正我再有印象的时候,发现我自己正在荒草地里趴着,浑身酸痛,腿上带伤,等我下山之后看新闻,才知道在我失去印象的那几天里大概发生了什么。” 韩隶的头脑有些混乱了,他抿抿唇,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你的意识是,你没有那几天的记忆?” 周鹤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啊,后来找医生看,说好像也没有撞到头什么的,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他们也不清楚我为什么那几天的记忆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后来我看警方挂出了我的通缉令,这个倒还好说,但是公司那边也因为我对同事出手而把我拉入黑名单了,甚至收回了对我的保护……这几年来我到处东躲西藏,躲警察躲仇家,也接不到什么活,说真的,我被抓到还松了口气……” 他抬了抬手,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至于是谁绑架的你,又是为什么这么做,我也更不清楚,我就是个负责跑腿干活的,顾客的到底有什么需求我们也从不过问。” 韩隶感到自己的大脑中仿佛乱成了一锅粥,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的。 他独自一人坐在空寂无人的走廊上,受伤的膝盖仿佛被浸在刺骨冰寒的雪水中,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但是韩隶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出神地注视着自己微微收拢的手掌。 他缓缓地将蜷起的手指摊开,一只香烟孤零零地躺在掌心里。 这是那只被放置在驾驶座的香烟。 虽然尚未点燃,但是纸卷上已经留下了时光的痕迹,泛黄而发皱,已经无法再抽了。 韩隶凝视着这只香烟,黑漆漆的眼珠犹如深不见底的渊薮,无数杂芜而混乱的情绪充斥其中,整个人犹如被凝固在原地的雕像。 病房里的那个人身份没有造假。 虽然他说他对那段时间的事情毫无记忆,但是也应该是同一个人才对——毕竟人类的大脑是复杂的,记忆丧失的原因多种多样,即使没有外伤也不是没有可能,没有记忆不代表救自己的人不是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韩隶现在没有那么确定了。 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病房里的周鹤和他不止是神态毫无相似之处,甚至是说话的方式,就连不经意间细微的小动作也完全不同,按理说,即使是失去记忆,这些深入骨髓的小细节也是不可能发生如此大的改变的。 怎么可能? 难道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吗? …… 韩隶被自己心头的想法一惊。 他微微眯起双眼,将躺在掌心内的香烟夹在指间,用那个人习惯的方式将细长的香烟固定。 下一秒,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陈旧而皱缩的香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震落下来,在光滑的地面上咕噜噜地滚出了几寸。 韩隶像见了鬼似的凝视着它,眉眼间满是惊骇,仿佛眼前注视着的是什么可怖的物件似的。 他颤抖着手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声音嘶哑而不稳: “开车过来,快点。” 话筒中传来了司机有些失真的声音:“少爷,是回会所吗?” 韩隶定了定神,用力闭了闭双眼,回答道:“不,回家。” 沈空坐在副驾驶座上,双眼阖着,似在闭目养神。 徐伯一边开车,一边偷眼看向他,却突然对上了沈空睁开的双眼。 二人视线相接,徐伯不由得有些窘迫,他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少爷平常很少邀朋友回家,老人家总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其实这次也是我主动请缨代替司机来借您的。” 徐伯眼角沟壑深深的皱纹里却浸透着隐隐的忧虑:“少爷从小就有超乎同龄人的独立,作为一个目光短浅爱操心的老人,我总是很担心他的社交状态,不过……” 沈空接过话头:“不过什么?” 徐伯顿了顿,看了眼沈空,脸上的笑意加深:“不过,在看到您之后,我就放心不少了。” 沈空挑挑眉,稍稍支起身子,问道: “怎么说?” 徐伯的双眼仿佛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他慈祥地笑了笑,郑重其事地说道:“因为您一看就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啊。” 沈空有些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老管家眼神着实不太好。 ……但是,他也总不能说“我其实不是好人”吧?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某种不同于系统的机械声响了起来,嘈杂而躁乱地重重撞击着沈空的耳膜:“警报,警报,检测到工作室暴露风险!” 沈空拧起眉头,被脑海中的声音吵的头颅生疼。 平常系统的声音虽然同样机械,但是却仍然能够感受到一些来源于智能生物的情绪波动,但是现在耳边的这个声音却完全不同——它是纯粹冰冷的,枯燥的,带着金属碰撞感的声音,毫无一丝情感,只有无尽的冷意。 就像……那晚通知他世界轨迹出现偏差的声音一样。 仿佛为了证明沈空的猜想似的,那个声音在下一秒吐出了相同的话语: “世界轨迹出现偏差,矫正中……” “同时紧急将矫正员传送至下个剧情关键点,传送倒计时:五,四,三……” 沈空在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危机感瞬间袭击了他,对危险的敏锐感迫使他向着车窗外看去——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抽离,眼前的所有画面都缓缓地一帧一帧划过,仿佛每一幕都被定格凝固在胶卷间。 ——巨大的车头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力道,直直地向着车侧撞来。 “二……” 沈空的瞳孔骤然缩紧,危急关头,只有肌肉留存的记忆在毫秒间霎时动作。 他扑向方向盘,用尽全身气力向着反方向打去。 巨大的撞击声仿佛慢半拍似的,这才终于传入他的耳膜,刺耳的刹车声,尖叫声,甚至是钢铁在挤压碰撞时被压碎变形的吱嘎声犹如排山倒海的声浪骤然袭来,汇成嗡嗡的蜂鸣和背景中的白噪声,来微弱却刺激的汽油味混杂着灰尘和血腥的味道向着鼻腔中涌来。 “一。” 那个机械的声音刚刚落下,沈空就感到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入v前三章每章随机发送小红包么么哒 第三十章 站在路边的男子注视着不远处一片狼藉的十字路口, 向下压了压戴在头上的鸭舌帽,用手机向着对面的陌生号码发出了一条消息: “已经处理好了。” 窗帘紧闭的房间中一片昏暗,空气浑浊而闭塞,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颓废而腐朽的气息。 被随意地仍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突然亮起的屏幕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的清晰刺眼。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猛地窜了过来, 用颤抖的双手急急忙忙地桌子上的散乱的垃圾收拾拂开, 将手机抓到手里。 屏幕上荧蓝色的光照亮了那人的脸。 是王睿诚。 他原本肥胖丰腴的脸颊瘦削了下来,眼睛里满是血丝, 黑眼圈和眼袋都浓重的仿佛被打过一样,没有清理的的胡渣从他的下巴密密匝匝地蔓延到脖颈上,头发也乱糟糟的, 看上去颓废而神经质。 王睿诚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手机, 一遍遍地读着短信上短短的几个字,然后咯咯地笑出了声,一张憔悴的脸上满是复仇的快意。 他本来就是王家的支系,靠着自己趋炎附势的本领才在本家人那里混了个眼熟, 才终于拿到这个赌场的肥差,结果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小地方阴沟里翻了船,不仅被那个死瘸子摆了一道, 而且还正好被本家派来的人捉了个正着——据说是带着个嫡系的小少爷来体验生活,没想到却遇上了这劳什子事, 所以现在a市那边开始关注这里。 现在不止赌场被关停了,就之前辛辛苦苦的赚到的地位也一夜回到了零点,而且还被警方盯上接受调查。 而本家为了不让自己的丑闻影响到家族的发展, 已经将他基本上完全地冷藏起来了。 现在他的职位被撤销,就连资产和之前持有的股票都被冻结,现在只剩下名下的几套房产,之前聚集在他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都一哄而散了。 王睿诚缓缓地滑坐到地上,他一边神经质地啃噬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念念有词: “……妈的,臭小鬼,居然敢跟老子作对,还把我害的那么惨,去地狱里忏悔吧……” 他又笑了起来。 韩隶匆匆地赶到医院。 他的面色冰冷,脸孔苍白如纸,一双黑如子夜的眸子满是寒霜。 他看上去非常平静,在长长的走廊中跛行着,但是垂在身侧的手掌却微微地颤抖着。 医生从走廊的另外一头走了过来,在看到韩隶时也下意识地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个,韩先生……” 韩隶的眼珠微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他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某种压抑而不安定的情绪中,仿佛暴风雨前阴郁的海面,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可怖而冷沉的逆流波涛,不知何时就会猛然席卷而来, 医生被他看的浑身发怵,咽了口唾液,开口道:“那个……辛亏及时打了方向盘,车子的保护性能也足够好,徐先生和程先生身体没有大碍,徐先生的只是受到了一些小的擦伤,今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而程先生严重些,他的肋骨断裂,有一定程度的内出血,脑部也受到了冲击,暂时还在观察期……” 在听到“没有大碍”四个字,韩隶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他仿佛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汹涌而来的情绪似的,用力地闭了闭双眼。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抬眼看向医生,声音有些嘶哑: “他们在哪儿?” 医生侧身让开路线,向着走廊深处指了指: “徐先生去楼上作全面的体检去了,程先生现在还在监护病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韩隶就加快步伐与他擦肩而过,向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透过厚厚的玻璃,能够看到病房内简约的布置。 头顶的灯管亮如白昼,将宽敞的病房照的一片苍白,房间的中央的病床上隆起人形,隐约能够听到连接在床边的机器发出均匀而单调的滴滴声。 韩隶的面孔朦胧地印在玻璃上,他透过自己虚化的倒影看向病房内。 他将手掌搭在玻璃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层浅淡的白色水雾,连带着他印在玻璃上的眼眸内也被蒙上了一层深重的浓雾。 从听到车祸这个消息的时候,韩隶就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某种近乎虚无的状态。 仿佛无法将头颅探出水面的溺水者,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无边苍穹,无尽的绝望和无力感拧成难以抗拒的绳索,将他向黑暗的深渊中拖去。 直到现在,韩隶才稍微有了点落在实处的踏实感。 在做了简单的检查之后,徐伯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较大的损伤,被送回家中休息了。 而韩隶仍然留在医院中守着。 两个小时后,程晨被移出了加护病房。 韩隶推开病房的房门走了进去,缓缓地走到病床前。 对方正人事不省地昏迷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很不安宁。 他手臂和腿上较为严重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被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但还有许多细小的擦伤被暴露在空气中,血液已经凝固,暗红色的伤痕杂乱地遍布在少年的身上,令他看上去分外的脆弱。 浅棕色的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苍白的脸颊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憔悴,长长的睫毛静静地搭下,在脸上印下深深的阴影。 韩隶站在床边凝视着他,微垂的双眼漆黑如墨,眸底仿佛压抑着某种深刻的情感。 良久,他才克制地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地触了触他的脸颊。 触手的皮肤冰冷而光滑,但却令韩隶如同被烫到似的迅速地缩回手去。 就在这时,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眼皮稍稍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程晨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稍稍动了动脖颈,然后就因为突然窜起的疼痛而闷哼一声。 韩隶心口猛烈地一跳,连忙俯下身子,紧张地看向他,半是惊喜半是担忧地问道: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程晨没有聚焦的双眼好半天才定格在韩隶的身上,他仿佛被吓到似的,呆呆地愣住了,结结巴巴地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我,我在哪里?你……你是……” 韩隶愣了愣,似乎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他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程晨有些畏缩地偷偷瞥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你,你是韩隶同学,对吧。” 他脸上满是深深的疑惑:“这里,这里是医院吗?” 程晨扭头看向身边的环境,却在动作的瞬间被骤然袭来的疼痛压垮,不由得痛呼出声: “哎呀,我身上怎么这么疼……!” 韩隶棱角分明的面孔渐渐冷了下来,微抿的薄唇犹如刀锋,漆黑的眸底仿佛有阴云在酝酿。 他倏地转身向外走去。 悠长的走廊中安静无人,地面在冷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气息。 韩隶独自一人站在走廊当中,孤寂的倒影从他的脚下延伸出去,与黑暗模糊的边缘融为一体。 他垂着眼眸,线条冷硬的面孔被头顶的灯光分割,一半显在光线下,一半浸在阴影中,一半俊美,一半阴翳。 韩隶张开手掌,垂眸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白皙而干净的手掌上被他硬生生的掐出了四个弯月形的血痕,缓缓地向外渗透着殷红的血迹,不多时便在他的掌心里汇聚成了一汪小小的血泊。 但韩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面色平静到近乎可怕。 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从口袋中掏出那根香烟,在灯光下端详着了许久,才终于垂下头颅,在上面印下一吻。 ——下次,一定会捉到你。 沈空头痛欲裂。 剧烈的撞击声仿佛仍然令他耳膜生疼,唇齿间满是铁锈的味道,就连呼吸间都仿佛能够感受到鼻腔内充斥着浓重的汽油和血腥的气息。 他睁开眼,视线范围内一片模糊。 沈空眨眨眼,更多的泪水从压的眼眶中涌出,他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在疯狂地流着眼泪。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滴去,让他的整张脸都湿漉漉冷冰冰的,非常不舒服。 沈空有些愣怔,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却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卡!” 刚才还一片静寂的空间仿佛突然被激活了似的,喧闹的人声和器材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激着沈空尚未缓过来的敏感耳膜,令他更加头昏脑胀。 头顶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孟明轩,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呢?” 沈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头,这个临时身份的原身着实泪腺发达,即使现在都还在不断地向下流着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淌入脖颈,犹如无法关掉的水龙头一样汹涌不绝。 他透过仍然朦胧着的视线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语气陌生而疏远: “快点起来了,清理了场子要拍下一幕了,别占着地方不走。” 沈空终于止住了自己现在这个身躯的眼泪,他晃了晃仍旧有些昏沉的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扭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拍摄影视作品的片场,只见一辆被撞的扭曲变形的车辆躺在正中间,车身下方是一滩刺眼的鲜血,一个身穿染血白裙的替身女演员正从车下爬起来,从身旁人的手中接过一瓶矿泉水喝着,而在车辆背后围着一小片绿幕,似乎是用来后期补充特效的。 见沈空站起了身来,那人就行色匆匆地向着不远处的群演走了过去,片场那边的导演在和旁边的演员交涉着什么,片场内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摄影和拍摄器材,嘈杂的人声和金属的碰撞声充斥在耳边。 沈空走到场外,一边走一边留意倾听着身边人的谈话声,从中提取总结着信息。 这里似乎是个网剧的拍摄现场,而沈空这次的临时身份,孟明轩,似乎正是剧组中的某个演员,不过从身边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应该戏份不是非常重要。 沈空刚刚走到墙角,耳边就突然响起了系统熟悉的声音: “嘀!工作室在上个关键剧情点时检测到暴露风险!向矫正员发送警告一次!警告三次后会将矫正员直接召回,所有积分清零,请矫正员注意!” 沈空微微拧起眉头:“所以,刚才的那场车祸是工作室策划的?” 系统沉默着,没有回答。 沈空的眉心的皱痕更深,他垂眸掩下眼底的神色,继续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我记得,之前因为我大幅度改变剧情,所以工作室只能把我投放到预估的时间与地点附近,而且也没办法预知到被修改之后的剧情,对吧?”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是的,这次的剧情节点也是如此,传输的剧情可能无法……” 它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空打断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基本上无法觉察到剧情里发生了什么,那又是怎么检测到暴露风险的?” 他的眸光安静平和,但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冷沉锐气。 系统再度沉默了下来,仿佛从未在沈空脑海中出现过一样。 沈空眨眨眼,用温和的语气迂回诱导地提问道:“你要是不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检测到暴露风险的,我怎么才能防止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呢,毕竟现在的剧情变动实在太大,我只根据你们提供的原剧情走,迟早会再一次暴露身份的,你说对吧?” 耳边仍旧一片寂静。 就在沈空即将放弃从系统口中问出信息的想法时,那机械的声音却毫无预兆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会将矫正员的要求向工作室传达。” 总归似乎有了点进展。 从一开始,沈空就没有相信过这个系统所给自己灌输的那套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套说辞也开始逐渐地暴露出许多难圆的漏洞,这让沈空不由得开始好奇起这个所谓的“三观矫正工作室”背后的真相。 ——而他本就是个凡是全凭自己兴趣的极端利己者。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唇边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在脑海中对系统说道: “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消极怠工了,绝对好好完成任务。” 系统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沈空说的话。 沈空也不甚在意,他随意地伸手从一旁的桌上捞起一瓶矿泉水,还没有拧开,就只听另外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诶诶诶!你干什么呢?” 他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助理模样的男子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这里是主演的休息区,这边的矿泉水都是给老师们准备的,你们去那边接水喝去。” 沈空顺着男子的手看去,只见一排简陋的椅子歪歪扭扭地摆在片场的另外一端,几个小演员正坐在椅子上埋头背台词,椅子摆放着两个有些斑驳锈迹的热水桶,墙壁上贴着一张歪斜的打印纸,上面写着“休息处”三个字。 他好脾气地将矿泉水放回远处,向着那排椅子走了过去,将背后那人阴阳怪气的讽刺抛在身后。 一个坐在外侧的小演员看到了沈空,连忙站起身来给他让开道路,沈空不动声色地冲他点点头,然后向里面唯一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去。 他伸手拉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外套的胸口处夹着一张工作证,姓名栏后写着三个字: 孟明轩。 看来这里的确是他的座位。 沈空将目光挪到工作证上的照片上。 照片里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很轻的青年,五官端正,笑容标准,一双琥珀色的双眼看着镜头。但是……却总是给人一种平庸的感觉,只有一副精致漂亮的皮囊尚能入眼,不知道为什么,沈空总觉得这个青年的五官给他一些奇怪的熟悉感。 沈空注视着工作证上的照片,眸底神色幽深难辨。 突然,他掀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不管是眉梢眼角还是唇畔翘起的弧度,都和照片分毫不差。 第三十一章 沈空从口袋中掏出钥匙, 打开了房门。 一股封闭而浑浊的空气迎面扑来,隐约夹杂着久未打扫过的灰尘和腐朽的气味。 他抬手在墙面上摸索了一会儿,按亮了灯。 头顶苍白的灯管应声亮起,照亮了眼前一片漆黑的屋子,房间里乱糟糟的, 没有洗的脏衣服胡乱地堆在沙发和地面上, 地板和墙面都脏兮兮的,桌子上被未扔掉的垃圾袋和外卖盒子覆盖着, 本就不算大的出租屋显得更加逼仄。 原主似乎并不是非常自律的人。 沈空跨过地面上堆叠着的垃圾和脏衣服,拉开阳台的门窗,让新鲜的空气送入这个憋闷的空间。 他在房间内看似漫无边际地走动着, 但是目光落下的位置却仿佛永远精准而严密, 仿佛每个动作都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 只不过简简单单地转了一圈,沈空心中差不多就对原主的形象有了数。 ——虚荣,自我,有野心, 文化程度不高。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翻阅着手机里的联系人以及原主与他们的聊天记录。 孟明轩的聊天记录能用八个字来概括: 巴结谄媚, 趋附讨好。 他不择一切手段地抓住所有能向上爬的机会,绞尽脑汁寻求所有可能的曝光。 这种人沈空见的不算少。 他关掉聊天软件, 在网上找了原主参演的网剧和跑龙套的片段——并不难找,原主将自己出现的镜头都保存在了手机收藏夹内,甚至还有一些边缘的线下采访。 沈空垂眸认真地观看着, 屏幕上的光影变化投射到他的面孔上,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跳动。 既然决定要弄明白这个所谓的三观矫正工作室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沈空就要尽可能长地在这个世界里待下去,才有机会探明真相,所以他这次必须避免上次出现的危机,以防止系统再一次将他从时间线上弹出。 他从来都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想要完美地扮演和取代一个人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情,沈空曾经也遇到过需要他完全融入某个新身份的任务,但是那基本上都需要进行提前至少三个月的训练和准备,从最小的细节入手——无论是说话的神态,肢体的语言,发音的咬字和顿挫,都是关键。 这次的时间实在有点紧,所以沈空也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进行模仿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了条消息提醒,是个叫做柴哥的人发来的: “明轩,王导今晚的局你出发了吗?” 沈空记得这位柴哥是孟明轩的经纪人,原主签的是小公司,一个经纪人手下带着□□个和孟明泽情况类似的小艺人,平时很少关注在行程以外的生活行踪。 他顿了顿,点开了两个人的聊天界面。 还没有等他回复些什么,就只见对面发来了新的消息: “如果还没有出发就别去了,我这里有个好机会正好适合你,我觉得你这次的希望很大啊,我等会儿开车去你家楼下接你,等到了给你打电话啊。” 这次的态度和之前聊天的记录对比起来显得格外的热络。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用孟明轩的语气回复道: “好的没问题!多谢柴哥栽培,我这次肯定不让你失望。” 二十分钟后,沈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只听男子虚伪油滑的声音从话筒的那边传来: “明轩我到了,你下来吧。” 沈空快步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透过摇下的车窗向着他招手。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柴智冲着他露出热切而亲近的微笑:“明轩你来啦,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去见大人物,这可是你等待了好久的好机会啊,如果你被选上了可是前途无量啊,整个娱乐圈最好的资源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带过的最后天分的孩子,这么好的机会我只找了你,我手下的其他艺人可是都完全不知道啊。” 沈空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仿佛整张脸都被对名利的向往和渴求点亮: “真的吗!谢谢柴哥!” 紧接着,他犹疑地抿抿唇,沉默了半晌后,有些不自信地开口问道:“不过,那个……柴哥你能告诉我今晚是选什么吗?我好准备准备……” 柴智有些神秘地看了看周围,确定周围没人在听,才开口说道: “哎呀你不要问太多,你就知道这是和上面的一些大人物有关系的就足够了,准备也没什么用,他们也不是按照你准备的怎么样去选的,看的更多是硬件条件。” 说完这些,柴智就不愿再透漏其他信息了,沈空只好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车在一家夜总会的门口停了下来。 柴智和站在门口的保安嘀嘀咕咕地耳语了一阵,然后就带着沈空径直向着门内走去。 店内的装饰富丽堂皇,即使是放置在走廊中的摆饰都是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高高的天花板上覆盖着繁复的白金色纹路,柴智和沈空一前一后地走到专给会员使用的直梯内,按亮了最高层的按钮。 电梯缓缓地向着高层升起。 柴智在电梯里对沈空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进去之后注意的礼仪,沈空在明面上摆出一副认真听的姿态,但是其实对方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去。 电梯停了下来,这层的装潢比一层还要更加奢华辉煌,但走廊中的壁灯却黯淡而柔和,营造出一种静谧舒适的环境,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几乎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柴智带着沈空熟门熟路地向着远处走去,在走廊尽头的包厢门口停了下来,扭头压低声音对沈空说道: “进去之后别说话,等着就行,不要多此一举,知道吗?” 在看到沈空点头后,柴智拉开门,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门内的光线明亮到近乎刺眼的地步,沈空不得不眯起双眼以适应突然变换的光照条件。 进门之后他才发现,门内已经有十来个和他看上去年龄相差不太大的年轻人等在里面了,他们站成整整齐齐的一排,每个人的眉眼都精致而俊美,身形修长挺拔,但是却都似乎和彼此有着某种古怪的相似性。 沈空的表情有些微妙。 因为他发现,孟明轩的脸,也和这些青年看上去有些相似。 并且也是这种相似,让他在看到孟明轩的照片的时候而产生了难以形容的熟悉感。 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内侧的包厢门被推开了,一个长相平庸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本资料夹。 他从队伍的另一端缓缓地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公事公办的漠然眼神将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上上下下地打量个遍,再低头在自己手头抱着的那本资料夹上仔细地比对着,然后做出冷冰冰的两种命令: 一种是合格,一种是不合格。 所以被评价为合格的青年都会留在包厢内,而被评价为不合格的则转身离开。 随着那个中年男子步伐的接近,房间中的人数越来越少,等他走到沈空的面前时,刚才还整整齐齐的长队中只剩下了三个人。 那人抬头看了眼沈空,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惊讶之色,紧接着,仿佛为了确认什么似的,他低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会儿自己手中抱着的那本资料夹,然后用同样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 “合格。” 在那中年男子转身之际,沈空不着痕迹地变换了一下姿势,目光越过那人的肩头,投向他怀中一直捧着的资料夹上。 上面的照片在视角内一闪而逝。 沈空不由一惊。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瞥,但是照片上那人的形貌却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头发柔软,骨骼小巧,精雕细琢的眉眼已然长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盛着芬芳的蜜糖,肤色白皙,鼻梁高挺,一张丰润的唇泛着自然的浅粉色,天生自带三分笑意,虽然已是青年,但是脸颊上仍然带着点婴儿肥,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虽然和少年时期的长相有了些许的变化,但是沈空仍旧认出了照片中男子的身份—— 叶景欢。 这本书的主角。 沈空现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孟明泽这张脸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了。 他们二人的眉眼和脸型仿佛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相像,只不过在孟明轩的脸上就显得更加世俗妩媚些,而叶景欢眉眼间弥漫着灵动鲜活的少年阳□□,除此之外,孟明泽的身形更加清瘦修长,而叶景欢因为骨架小的缘故而显得娇小柔软。 沈空扭头看了眼其他剩在房间内的青年,视线在他们的身上缓缓划过。 ——果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至少有一两处地方和叶景欢有些相似。 沈空微微拧起眉头,现在才终于明白了柴智“这些人看的是硬件条件”这句话。 ——他们在选出和叶景欢长的相似的人。 只不过……用来干什么呢? 沈空眯起双眼,一双琥珀色的眼珠仿佛有幽暗的微光闪动。 这场古怪的面试结束的很快,其他的几位青年陆续走出了屋子,沈空走在最后。 他不着痕迹地放慢步速,然后侧身拐入了一旁的洗手间内。 洗手间内的装饰也和外面同样的金碧辉煌,洁白光滑的大理石洗手台在灯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巨大的镜面上一尘不染,宽敞而保护隐私的空间分割令人无法一眼窥得全貌。 沈空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温热的水流瞬间冲刷而下,从他的手掌边缘和指缝间溢出,哗啦啦地冲刷进洗手池内。 他简单地洗了把脸,然后抬起头,接着头顶明亮的光芒,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反射在镜面中的面容。 孟明轩的脸实在很好看。 修眉挺鼻,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大而圆,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流畅而圆润,在末端向着斜上方微微翘起,带着些许近乎妩媚的意味——这也是孟明泽和叶景欢最为相似的地方。 但他的下半张脸却几乎完全不同。 下颌轮廓分明,唇形薄而锋利,不笑时总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和漠然。 沈空对着镜子笑了下,一双微微弯起的琥珀□□眼波光涟漪,刚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仿佛瞬间消融。 ——着实是幅优秀的皮囊。 和其他那几个同样被判定为合格的青年相比,孟明轩不仅在与叶景欢的相似程度上更胜一筹,而且依然保有着独有的特色,这些特色使孟明轩在维持相似度的同时,又不会沦为呆板的复制品。 由此,沈空心里对自己这次的临时身份有了些模糊的猜测。 只不过……要想得出确切的结论,还要有切实的证据进行支撑。 他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 沈空出一张纸将手擦干,转身从洗手间内走了出去。 走廊中再次变得空寂无人,墙壁上悬挂着的壁灯闪着柔和温暖的光芒,厚重而柔软的地毯将走路时的脚步声吸收的一干二净,他快步向着之前离开的包厢走去,但是刚刚转过一个拐角,沈空就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侍者迎面撞上。 那个侍者的脸上带着礼貌而完美的微笑,问道:“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一路上没有遇到人,现在反而正好撞上一个,运气也着实太差了点。 虽然心理活动丰富,但是沈空面上却仍旧滴水不漏。 他仿佛见到救星似的看向站在眼前的侍者,语气中有着缓缓难以掩饰的担忧和焦急: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人了,您能帮帮忙吗?我的袖扣好像落在刚才的包厢内了,能不能让我进去找找?” 侍者说道: “好的先生,不过我得找一下领班,只有他才有包厢的钥匙。” 他用传呼机叫来了领班,两人一前一后地陪着沈空一起向着他之前的包厢走去。 领班掏出钥匙卡打开了包厢的门,然后微微侧开身形,让沈空进去:“您请。” 虽然他们的语气尊敬而客气,但是目光却始终紧紧地追随着沈空的身形,犹如哨兵一般严防死守,以防他做出丝毫不对劲的行为。 沈空走到自己刚才站着的角落,在绿植的瓷器下方弯腰找寻了几秒,然后惊喜地叫出声: “啊,找到了!” 说毕,他直起身子,一枚精致的袖扣在指间闪闪发亮。 沈空自然地向着包厢外走去,另一只手隐蔽而灵巧地将他刚刚从瓷器中摸出来的手机送入兜中,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亮起的屏幕在他的指间一闪而逝,上面显示着三个清晰的字: “录音中……” 作者有话要说:猜到像叶景欢的小天使今天晚餐加根鸡腿.jpg 今天依旧随机掉落小红包,爱你们~ 第三十二章 沈空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他迈过那些仍旧堆叠在地面上的垃圾和脏衣服, 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在那个包厢内看到叶景欢照片的瞬间,沈空就开始在大脑中寻找着可行的对策,只可惜当时的条件实在比较匮乏,能应用到现实中的方式少的可怜, 所以他只好选择了最为直接和简单的方式——将录音中的手机不动声色地藏到身旁的花瓶内。 沈空其实也只是碰碰运气, 毕竟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录到东西,也不确定录下来的是否有用。 他点开了播放键。 逼仄而安静的出租屋内响起瞬间被手机内的声音充溢。 凌乱的脚步声和门轴开合的声音响起——这应该就是他们离开包厢的时候。 房门落锁的咔哒声响起, 音频内的声音重归寂静,只有背景中沙沙的白噪音持续不断地响着。 沈空垂眸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缓缓走动的进度条,静静地等待着。 就在他几乎已经不报太大希望的时候, 只听那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喂?您好。” 虽然透过话筒显得有些失真, 但是仍然能够辨认是那个面试他的中年男子在讲电话,沈空精神一振,聚精会神地继续听了下去。 “……是的……对,对……”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只听那个中年男子不停地应声附和着: “……是的,找到了,背景也审查过了。” 紧接着是一阵纸页翻动的哗哗声, 对方紧接着继续说道:“有一个不错的人选,长相符合要求, 也没用动过刀的痕迹,是的,没有刻意向对方靠拢的迹象, 背景很单纯,经济水平不是非常好,根据调查性格也比较好拿捏。” 沈空意识到对方说的似乎正是自己。 那个中年男子顿了顿,似乎在等电话那头对方的回应,他有些疑虑地问道: “……不过,您确定那位喜欢的是……” 还没有说完,他的话音就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在沉默许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嗯,是的,您说的没错……没问题……好……韩少再见。” 韩少? 沈空微微皱起眉头,眼眸内神色深沉幽暗。 如果是韩少的话,那就只有两个可能性,一个是自己的任务对象韩隶,而另外一个就是韩隶断腿之后的既得利益者——那位在他被放逐到市外之后而代替韩隶成为韩家继承人的韩家二少,同时也是那位继母的亲生儿子。 沈空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面上难掩疲惫。 还没有等他来得及细想,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那位名叫柴智的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沈空接通电话,还没有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了那边传来对方惊喜难耐的声音:“明轩啊,我接到了通知,那边说你好像还不错,让你明天再去一趟,我就知道信任你肯定没有问题,果然不愧是我手下最得意的艺人……”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套话,意在告诉他只要在保密的前提下好好干,就能名利双收,功成名就,一旦搞砸就会成为得罪头上的大人物,别说得到报酬和机遇,就连自身也难保了。 沈空敷衍地应和了过去。 就在对方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柴哥,我的日程表您能不能再发我一份啊,我之前的那份因为手机送修找不到了……” 对方此刻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自然不会拒绝沈空这个小小的请求: “行行行,没问题,但是下次要注意不要再丢了,毕竟你也不能总是麻烦别人啊。” 挂断电话不久,沈空就收到了柴智发来的行程表,他简单地翻了翻,略略放下心来。 幸亏孟明轩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没有代言也没活动,唯一参演的网剧中扮演的角色戏份也不多,所以他的行程表并不算满,一个星期也只不过需要去三次片场就足够了。 沈空现在还并没有完全将孟明轩的动作神态掌握,更不用说以这种状态去扮演别的角色了。 现在这样松弛的行程表正合他意。 以及……这段时间他也能去准备一些之后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毕竟之前在夜总会的时候他也是铤而走险,但是总不能每次都碰运气吧? 沈空将屋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将垃圾袋打包扔到了楼下。 出租屋内虽然仍然有些乱糟糟的,但是看上去却比刚才敞亮了许多,房间里憋闷的那股霉味也散去了不少。 沈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整个人抛到了房间的床上,紧绷了大半天的身躯终于松弛了下来,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肌肉和骨骼舒展时发出的摩擦声。 突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沈空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在手机界面上输入“韩隶”两个字,然后点下了搜索键。 下一秒,无数的网页争先恐后地跃了出来,令他一时有些眼花缭乱。 沈空随便点开了一条。 黑色的加粗字体在手机窄小的屏幕内显得触目惊心,仿佛加大加深的感叹号: “近日归国的商界神秘新贵在慈善晚宴中现身,年轻新晋富豪接下来意欲何为?” 沈空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文章全篇都用十分夸张的笔法写成,用近乎耸人听闻的口吻详细描绘了这位商场新贵的在回国三个月间一系列大刀阔斧的动作和近乎豪赌的投资,将他吹的仿佛天上有地下无的商业奇才,又用半是八卦半是揣测的笔触写了他与现在a城几大家族的恩怨纠葛。 但是慢慢的,文章的重心开始偏向了奇怪的方向…… 笔者开始用华丽的辞藻大肆赞美这位商界新秀的颜值,并且开始煞有介事地介绍他在回国之后的招惹的所有桃色新闻。 沈空皱起眉头,按在屏幕上的指尖向下一滑。 一张配图出现在了屏幕上。 照片的像素很低,似乎是狗仔偷拍的。 镜头透过葱郁繁茂的枝叶间定格在了不远处,一位身形高挑的青年侧身站在豪华的露台上,笔挺的西装勾勒出他修长健硕的身形,侧脸的轮廓被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手中端着高脚杯,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虽然照片十分模糊,但是沈空一眼就认了出来。 确实是韩隶。 沈空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虽然现在的证据还不充分,但是根据之前系统透漏给他的原始剧情,并且按照动机来进行推论,今晚的这次的面试是韩家二少举行的可能性最大。 不过他也不是非常确信,毕竟,现在距离上个时间节点,已经过了八年。 而剧情中,韩隶回国的时间点却是两年后。 这本书现在的剧情已经几乎完全偏离了,而这八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换沈空也并不清楚,所以也就更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紧接着,沈空又搜了搜叶景欢的消息。 叶景欢的人生轨迹似乎没和原书的剧情相差太多,他现在以及成为了名噪一时的大明星,无论是通告还是代言都是滚滚而来,但是网上也依旧流传着一些他被季家大少包养的传闻纠葛,但是由于并没有什么实锤,所以粉丝都按照是黑粉的刻意造谣来进行处理。 夜色渐渐深,身下的床垫犹如柔软的羽毛般拖着沈空的身躯,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 或许是刚刚转换时间点的缘故,一旦放松下来,一股困意从沈空的身体深处汹涌地袭来。 ——不管怎么,剩下的事情都等明天再说好了。 他将手机扔在床头,简单地爬起来洗漱过后,就倒在床上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 沈空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烦躁地皱起眉头,满脸火气地抬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在睡意朦胧的视线里,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柴智的名字。 沈空深吸几口气,压制住自己因被吵醒而产生的火气,接通了电话。 对方吵闹的声音毫无自觉地透过话筒分毫毕现地传入沈空的耳膜,令他的额角不由得突突作痛,充满了刻意为之的假惺惺:“明轩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之前给你发的消息你也都没有回,我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沈空抬手狠狠地压住自己的鼻梁,在心里默念八百遍莫生气。 他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压抑窒息的低气压,但是声音确实独属于孟明轩的诚惶诚恐: “不好意思啊柴哥,我昨天晚上太兴奋了一直没有睡着,所以早上起晚了,您的消息我从来都是看到之后立马回复的,真的是麻烦您担心了。” 话筒对面的人似乎满意了不少:“哎呀没事没事,我打电话主要也是来告诉你,等一下人家那边要见你,你现在赶紧洗漱收拾,我现在出发去你楼下接你。” 沈空挂断电话,用力地闭了闭双眼,然后浑身低气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还没有等他开始洗漱,新的短信就又发了过来: “对了明轩,那边让你最好穿的青春点,别太花哨,白衬衫牛仔裤就行。” 一个小时后,柴智准时来到他的出租屋下。 在看到从窄小的楼宇门口走出来的沈空,柴智满意地笑了。 孟明轩的皮囊本就无可挑剔,肩宽腰细,双腿修长,在加上他简单而随意的装扮,看上去不像是已经步入社会多年的底层演员,仿佛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他的态度比昨天殷勤的多,嘘寒问暖无所不包,仿佛一个真正关心他的好朋友和好长辈。 沈空面上也是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模样,车内的氛围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直到到达目的柴智话有些意犹未尽,他将沈空送进电梯里,然后简单地将昨天的叮嘱再一次复述了一遍,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电梯升上了最顶层。 沈空一走出电梯,一个西装革履的侍者就迎了上来,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 “先生,请跟我来。” 沈空跟在对方的身后向着走廊深处走去,侍者在其中一间包厢门口停了下来,在门上轻叩两声,然后才推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的门在沈空的背后关上。 房间内一片寂静,隔音极好的墙壁几乎将所有的声音都吸收的一干二净,站在房间内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和呼吸发出的轻微声响。 昨天晚上的的那个中年男子坐在桌子背后,正在翻阅着桌上的一叠文件。 整个包厢内只能听到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见到沈空进来,那人抬起头来,伸手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座位,开口说道: “请坐。” 沈空有些局促地犹豫了几秒,然后才拘谨地坐到男子的对面。 那人推了推眼镜,目光将沈空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个遍,眼中隐隐露出满意的神色。 紧接着,他将自己手头的文件夹打了开来,缓缓地推到了沈空的面前。 上面是一张从机场拍摄的照片,画面中的男人肩膀宽阔,五官深刻,高耸的眉峰锐利而冷峻,正在向着镜头的方向扫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幽深阴沉,仿佛能够穿透照片,直直地向着沈空看了过来。 熟悉的眉眼轮廓已然褪去了八年前的青涩和稚嫩,被喜怒无常的阴戾所替代。 戴着漆黑的手套的右掌中握着一根手杖,杖尖点在地上,根据重心落点的判断,这跟手杖很显然不是为了装饰用的。 看着这张和自己的记忆中别无二致,但神态却又没有分毫相似的面孔,沈空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 一个难以绕开的问题终于在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八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沈空的面上仍旧显现出一副惊讶神态,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在财经新闻上见到过他。” 那个中年男子敷衍地点点头,然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接近他就足够了,然后把你听到看到的一切都报告给我们,放心,给你的报酬不会少来——只要你带给我们的消息有用的话,具体的方式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你不需要主动联系我们,等我们找你就足够了。” 沈空有些犹疑地皱起眉头:“可是,可是……他可是大公司的总裁,怎么会让我接近他呢?” 中年男子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知道叶景欢吗?” 沈空装作懵懂地点点头:“嗯,有不少人说我和叶前辈长的有点像……” 那人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叶景欢是那位心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只要你好好利用这张脸,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通过伪白月光找了个替身 结果没想到找到了正主 刺激.jpg 这章依旧掉落小红包 么么哒 ps:因为明天上夹子,所以可能会晚点更新,希望大家理解qaq 在明天之后恢复到每晚六点更新 爱你们呦! 第三十三章 沈空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测, 但却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掩在了低垂的眼睫下。 他用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抬起头,有些胆怯地说道:“可是,可是我完全不认识叶前辈,我恐怕很难……” 话还没有说完,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当然不是要你和他一模一样, 不然那目的性也实在太明显了。” 沈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鼓起勇气开口道:“那……那您能告诉我点他们之前的事情吗,这样我至少也能多了解一点, 尽量不让他起疑……” 但是,出乎意料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这方面恐怕我们没法帮你, 因为韩隶在出国前的资料很少, 我们也并不是非常了解当初的情形。” 紧接着,他冲着那份摆在沈空面前的文件夹扬了扬下巴,补充道: “你需要知道的资料都在里面,你可以现在看一下。” 沈空顿了顿, 伸手拿起那份文件夹,手中的资料分量很薄,轻飘飘的几乎感受不到丝毫的重量。 他将最上方的那张照片翻开, 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位于其下的资料。 白纸黑字上,韩隶的二十多年人生被浓缩进简短的几行字中——从万众瞩目的韩家继承人, 到因残废被放弃的韩家弃子,再到带着令人生畏的履历归国的商业奇才,沈空不由得感到五味杂陈, 有一种仿佛眼看着自己的崽长大成人的复杂感情,之前经历的时光仿佛历历在目。 不过,在感慨的同时,沈空也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原剧情中,韩隶被送出国去,是因为管家死亡而变得性格极端,从而咬断了一个霸凌者的手指,还挖出了为带头者的眼睛。 但是,在沈空的干预下,虽然不能保证韩隶在格斗上能以一敌十,但是对付几个高中生还是绰绰有余,虽然沈空在影响到韩隶命运的那场关键性的车祸时脱离世界,但是他在失去意识之前确认了管家并未死亡。 那……韩隶又是以什么契机出国的呢? 资料上并没有写。 甚至就连韩隶的高中生涯都没有出现只言片语,就像是……被刻意在档案中删除了一般。 只不过,沈空不清楚的是,这段时间的信息是自己现在的雇主无法查到呢,还是不愿意透漏给自己呢? 他将疑问掩藏在心里,把手中的档案合上,抬头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中年男子。 将沈空已经将档案阅读完毕,对方将另外一个文件夹扔给了他。 沈空打开文件夹。 里面的居然是本名叫《归元塔》的电视剧剧本。 中年男子开口解释道:“这是最近韩隶投资的剧本,他也会在试镜的时候出现,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你试镜的角色是男六号,不过戏份倒是不算多,下个星期二举行面试,不过,这部戏坐镇的人不少,除了把你安排进面试之外,我们对这部戏的影响也无法再扩大了,如果你没法得到这个角色,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打了个巴掌总还是得给颗甜枣的,那人的声音放柔,安慰道: “不过你也不要太紧张,这个角色和当初叶景欢进入娱乐圈的第一部 戏人设基本上差不多,你会去好好揣摩一下他的神态,到时候我们再尽可能地发挥一下影响力,机会还是很大的。” 沈空收起剧本,感激涕零地点点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谢谢,我,一定把握机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那个中年男子点点头,然后随意地挥挥手,示意沈空可以走了。 沈空拿着那两份资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刚刚走了两步,似乎突然回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了,请问您怎么称呼?” 中年男子犹豫了一秒,终于还是回答了沈空的问题:“我姓唐,你叫我唐哥就可以了。” 沈空回到家中,简单地翻了翻那个自己即将试镜的剧本。 它是通过大ip改编的,讲述的是一个架空的王朝在即将覆灭之际,国内的势力纷争权力倾轧,以及诸多或汲汲于权势名利,或被时代潮流裹挟的人物命运,构思宏大,人物繁多,剧情复杂而沉重,即使从眼前的剧本都能看出来各公司对其看重的程度。 导演名叫裴修然,沈空查了查,这位是个在国际上都赫赫有名的鬼才导演,只要他执导的电影,口碑和票房基本上都是惊人的双丰收,但是他对剧本和演员的挑剔程度在国际上也是赫赫有名的,据说曾经还有当红小花被骂哭的传言从他的剧组传播开来。 所幸沈空这次竞争的男六号在整个剧本的戏份占比并不算大,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角色的名字叫做季安宜,是当朝左相家的次子,出身高门,好读诗书,守礼而天真,曾与男主角以诗文会友,彼此惺惺相惜,但在在季安宜在外游历之际,左相却被疯狂而暴虐的帝王以谋反的名头赐死。 季安宜在痛苦绝望之际转投男主角所带领的叛军,但是却被天地君亲师纲常伦理的束缚日日折磨,直到遇到女主角,才终于对未来有了新的期待,但却在得知男主角对女主角的爱恋之情时黯黯退出,在接下来的一次埋伏中,季安宜为了保护女主角而被乱箭射中死去。 总之,角色悲情,人设吸粉,但在电影中其他各个角色的剧情线路中是最为简单的。 挑战倒不是非常大。 沈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桌上的文件夹收拾起来。 就在这时,夹在档案中的那张照片从文件夹中滑落了出来,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地面上。 沈空顿了顿,弯腰将照片捡了起来。 褪去了少年稚气的韩隶被凝固在了薄薄的相片纸中,静静地回望过来。 就在这时,沈空突然觉察到了照片中似乎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将照片稍稍拿近了几分,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指腹轻轻地滑过相片光滑的表面,定格在了韩隶手中攥着的手杖上。 手杖的表面漆黑光亮,精致而不规律的木纹遍布其上,在杖顶和杖身的交界处,有个极其不明显的小小瑕疵,仿佛只是指关节下突起的阴影轮廓一般。 沈空拧起眉头,神色凝重而沉郁。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个隐蔽的机关,杖身中空,可以内藏武器,内里覆盖特质材料,无法被寻常方式检测出来,一度在佣兵与杀手间十分流行,直到最近几年才由于失去隐蔽性而销声匿迹。 韩隶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凶险,才不得不随身携带武器防身……? 沈空不知道答案。 他唯一知道的是,尽快见到韩隶已经成为了重中之重,毕竟只有知道了这个时间节点的剧情,他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沈空叹了口气,重新打开剧本。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通过试镜,得到这个鬼角色,才能保证和任务目标基本的接触。 试镜的日子很快到了。 鉴于沈空现在的地位,柴智特地开车来将他送到试镜的地方,从头到尾笑容满面,任劳任怨的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专属司机。 沈空走下车,抬头看向自己眼前高耸入云的琉璃大厦。 刺眼的阳光在光滑的镜面墙壁上反射出千万条耀眼的光线,看上去宏伟气派,设计感十足。 他根据材料上标注的地址走了进去,通过直通电梯很快来到了试镜的地点。 虽然现在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时间,但是已经有许多的演员等在了门口。 沈空虽然对这本书中的娱乐圈现状并不熟悉,但是在这几天的疯狂突击学习中也差不多有了些了解,而眼前这些和他同样等待在门外的演员中,他也辨认出了不少这几天见过多次的熟面孔——总之和他这个只演过网剧的糊逼演员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背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孟明轩?你也来试镜” 沈空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来过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英俊男子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那人面容端正清朗,蓬松的浅棕色鬈发被梳理成时髦而的造型,似乎正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类型。 沈空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在网上有看到过他的通稿。 眼前的这位叫做齐毅,似乎是最近正当红的小生之一,无论是资源待遇都与原主天差地别。 只不过……现在看样子,他似乎和原主认识? 沈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脸上熟练地挂上了属于原主的微笑弧度: “是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齐毅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只见他突然跨上前一步,抬手就伸向沈空怀里抱着的剧本。 沈空不着痕迹地皱皱眉。 齐毅探头过来翻看了几眼他手中的剧本后,再抬起头时,眼底带上了几分隐晦的敌意: “啊,原来你也来面试季安宜啊,好巧,我也是。” 还没有等沈空回答什么,齐毅的脸上就又重新带上大大的微笑,熟稔而亲切的仿佛和他是很久的密友一般: “没想到啊,你小子最近机遇不错嘛,看来之前的那部《王爷情浓穿越妃》拍的不错嘛,我相信以你的水平演技,拿下《归元塔》的角色完全没有问题!” 沈空不由得有些兴味地挑挑眉——齐毅的这席话很显然在嘲讽他是个没有资历和代表作的网剧演员,后面那句“拿下角色没有问题”在别的导演执导的电影中被用上还能用不合时宜的祝福来概括,但是在裴修然的电影中,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斥责他走后门,即使他真的得到这个角色也赢得不干不净。 看来这个齐毅和原主的关系并不很好嘛。 他的脸上突然扬起了受宠若惊的笑容,半是感动半是感激涕零地注视着齐毅,猛地上前一步攥住了对方的手,仿佛丝毫没有听出来对方的话中带刺: “是吗?多谢你,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也相信你的水平和演技!一定可以拿下心仪的角色的!” 齐毅被沈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刚才亲昵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原本暗戳戳的内涵硬生生被对方曲解成了祝福,还被扔回了自己身上。 齐毅现在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裙服的女子推开了门,手中抱着一大叠资料,步伐如风地走了进来。 面试马上要开始了。 齐毅趁机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中抽了出来,有些不自然地简单敷衍了两句,然后快步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空则是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开始低头翻动着自己手中的剧本。 他不是专业的演员,更谈不上什么演技。 根据剧本中的文字来将一个完整鲜活的角色塑造出来对他来说完全超出了能力范围,但是沈空对模仿倒是很有一套,毕竟曾经的职业要求他能够随时融入不同的环境当中,辛亏自己的新雇主给了他能够仿造的参照物,所以沈空只需要尽可能地向着叶景欢靠拢就足够了。 在那天回到家之后,沈空在网上找到了当初捧火叶景欢的那部戏来看,虽然刚刚进入演艺圈的叶景欢还尚显青涩,但是演戏颇有灵气,将一个书香门第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演的活灵活现,果然不愧是这本书的主角之一。 随着时间的流逝,房间中等待着试镜的演员逐渐变少,终于,那边叫到了孟明轩的名字。 沈空站起身来,向着里面的房间内走去。 试镜的屋子要比外面的等候区小一些,长长的实木桌后面摆放着六个座位,但是却只坐着四个人。 沈空的目光在桌子上摆放着的名牌上停留了一瞬,才收回了视线。 裴修然和韩隶都不在。 ——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是坏事。 毕竟沈空不是专业演员,在专业导演面前露馅的可能性太大,而只要进了剧组,他就能创造和韩隶对视的机会。 沈空放下心来,开始根据其中一位女士的指点开始表演。 这段的剧情是季安宜在丧父之后,风尘仆仆地投奔男主角所在叛军的桥段。 但是,他刚刚开始没几秒钟,就只听身后的门被一阵大力推开,呼呼的风瞬间灌了进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刚才跟沈空搭话的那名女士站起身来,脸上挂上了嗔怒而亲昵的微笑: “试镜都开始多久了,你们怎么才来?”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下章见面 ps: 1.所有的电影名剧名都是杜撰,没有原型,一切为剧情服务! 2.随机小红包掉落w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嘉静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芦笙、静夕若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20个;魃鲅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魃鲅八 2个;小黑同学、名字什么的很麻烦呐、过尽千帆、善舟者、dy讨厌鬼、岁时灯、啊年、略略略、莫非命、为别人的绝美爱情流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诸随、空白、33115790、阁夜 20瓶;吾既为王 17瓶;我磕的cp都是真的、三月兔9、円、大白兔、苏浅歌、冬一、卅酒、邪犭 10瓶;兴 7瓶;幕盼 6瓶;懒得动爪、下雪天的鱼、月食伯爵、轶未央、归零 5瓶;喵喵雪丝555 3瓶;23008358、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年、五风 2瓶;月出云、躺在地上喊666、loaing、bdjwdsfgt、喵喵喵、o_p、长渊以皞、魃鲅八、不停、枫岚、猪小帅、信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沈空蓦地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位眉目俊秀细致, 气质斯文内敛,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温柔和缓: “这不是因为有姜女士您坐镇吗,我觉得我甚至都不需要来了。” 那位姜女士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你嘴贫,我选上的人你次次都不满意, 最后不是还得重选, 真的是,也不知道你那个选人的强迫症是怎么来的。” 沈空的目光越过裴修然的肩膀, 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韩隶。 只见他眼眸低垂,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漆黑光亮的手杖,冰冷的金属杖身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轮廓锋利而深刻的眉眼自含一股难言的阴冷寒意, 即使一言未发, 半步未动,单单只是站在原地,仍散发着强势而摄人的存在感,令人控制不住地屏息低声, 心生惧意。 他仿佛觉察到沈空的视线似的,突然抬眼看向他的方向。 在二人视线相交的瞬间,沈空感到自己的脑海中突然爆炸般地疼痛了起来, 惊人的痛感顺着四肢百骸猛地冲向大脑,他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脏加快的砰砰响声和血液冲击太阳穴的声音, 轰隆隆地震的他的耳朵生疼,纵使沈空早有准备,也不由得被逼的身形一晃。 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 “滴, 已成功检测到目标人物:韩隶,世界轨迹传输中——” 惊人的信息量瞬间冲入脑海,犹如汹涌的河流一般在他的眼前飞速流逝。 原剧情中,韩隶在国外逐渐地积攒人脉发展实力,暗暗地韬光养晦,甚至受到了地下势力教父的赏识,成为了准继承人地位的人物,但是他并不愿涉及灰色领域,从而拒绝接手对方的事业,十年后,韩隶终于归国,以绝对的铁腕和强势重归韩家,韩家家主也慑于自己这个大儿子现在背后暗藏的势力,从而被迫将他重新接纳入家族中。 韩隶重新夺得了韩家继承人的地位,并且开始利用自己的势力大刀阔斧地进行吞并与整合。 然后,通过某个契机,韩隶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他的母亲是被害死的。 因外室的争宠嫉妒而萌发的杀意,诞生了一场漏洞百出的谋杀,以及一场预先谋划的绑架。 韩家家主在未动手之前就已经得知,但是他却没有阻止,反而是默许纵容了这件事的发生。 不止因为对继室的宠爱以及对韩隶母亲的漠视,更因为她背后的赵家时时在压韩家一头,而在一个上千亿的大项目中,韩家与其难以竞争,出于利益考量,韩家联合了其他几家同样对赵家心怀不满的家族,韩隶的外祖父在得知自己女儿因病身亡,外孙又被绑架生死不明而大恸入院之际,做空赵家股票,瓜分攻击赵家的旗下产业,从而将赵家一举击溃,从而一举成为a城诸大家族之首。 就在这时,失去继承人位置的韩家二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决心步上他母亲的后尘,雇凶除掉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失势的韩家家主这次同样支持了这次的暗杀,甚至暗地里为他援助了资金和人脉支持,不过韩隶在暗处同样密布眼线,所以他们在还未得手之前就被抓了个现行。 身心早已被黑暗浸染的韩隶终于斩断了最后一丝对亲情的留念。 他亲□□杀了自己的父亲,继母,与继弟,双手染上的鲜血从此再也无法清洗干净,他也不再抗拒那位教父的邀请,光明正大地接管了所有的黑暗势力,变得多疑,残忍,暴戾——直至走向最终的灭亡。 剧情接受完毕,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已将您送达至韩隶第二个人生转折点,您这次的临时身份为:间谍d。” 沈空这次的临时身份在剧情中更加没有名姓。 孟明轩是个没有名气的小明星,由于和韩隶心中的白月光叶景欢有几分相似,在韩隶刚刚归国的时候,被韩家二少选来安排在韩隶身边,试图通过孟明轩监视韩隶的一举一动,在韩隶还没有完全变得心狠手辣之前,他也早已窥破了孟明轩的真实身份,只是将他不冷不热地吊着,偶尔提供点半真不假的消息来分散韩二少的注意。 直到他最终割舍掉心中的最后一丝善念,也就腻烦了这位被安置在自己身边的棋子,从而派人将孟明轩处理的干干净净。 沈空紧紧地拧起眉头,眼中闪过思虑之色。 怪不得韩隶的手杖中暗含机关,想必和他在国外遇到的黑暗势力有很大关系。 不过……现在的进度和原剧情不同的是,韩隶提前两年归国了,而且根据现在的新闻时事,他似乎并没有像剧情中那样直接回归韩家,虽然有不少小道消息在传说编排他和韩家之间的关系,但是却并没有任何一家主流媒体愿意报道此事,仿佛韩家和韩隶双方都不愿意承认似的。 就在这时,沈空的耳边再度响起了系统机械而毫无感情的声音: “嘀嘀嘀,检测到关键性世界轨迹的出现,主线任务发布中……” 主线任务? 沈空愣怔了一秒,之前的系统只是交代他矫正目标人物三观,但是却并没有提过任何具体的任务。 仿佛觉察到沈空的疑惑似的,系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解释道: “主线任务为对任务目标的人生轨迹产生绝对致命影响的重大关键事件,倘若主线任务未完成,矫正员任务直接宣告失败,积分清零,并回收矫正员意志。 现发布主线任务: 1.阻止韩隶枪杀韩庄,韩子濯,卞娴静三人。 2.阻止韩隶继承费明斯特二世地下势力。” 正在沈空陷入沉思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仿佛来自于渺远的声音: “……孟先生?孟先生?” 沈空被这个声音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不由得有些烦躁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眸光冰冷,锐利如电——但是却对上了坐在桌子后的裴修然,他如梦初醒,瞬间意识到自己仍然在试镜,立即收回了视线。 只听裴修然问道:“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有点苍白。” 沈空摇摇头,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孟明轩的状态,他的面上表现出一副羞愧而不好意思的表情:“不,不好意思,我是您的粉丝,第一次见到您的真人,有点太激动了。” 那位姜女士声音柔和地说道: “那你继续吧,还是这段。” 沈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进入了角色。 十数分钟之后,他表演完毕了。 姜女士和其他几位交头接耳地交换了几句意见,其间频频点头,然后才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对沈空说道: “好,谢谢你今天的表演,我们之后会通知你的。” 沈空鞠了一躬,转身准备向外走去,但却在刚刚迈出一步时,被一个柔和的声音叫住了: “等等。” 沈空扭头看向裴修然,只见他紧紧地拧着眉头,之前那种斯文而温柔的气息从他的身上仿佛消失殆尽,目光将沈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然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 裴修然的眉头皱的更深: “你的表演没有灵魂。”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停滞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姜女士才站起身来打圆场: “孟先生你不要在意,我们都觉得你演的非常好了,只不过修然在选角上有点怪癖,说话也太直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修然用更加果断的声音打断了: “不是这个。” 他抱着胳膊,有些烦躁地绕着沈空走了两圈,似乎总有什么想不通似的,目光始终紧紧地黏在沈空的身上,纵使沈空心再大,也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突然,裴修然仿佛恍然大悟似的,他转身跑回座位,在自己的挎包内胡乱地翻找了一阵,才终于扯出了一份被折的皱皱巴巴的剧本,然后快步跑了回来,塞到了沈空的手里,目光亮的惊人: “你试试演一下这个。” 沈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向来是个很相信自己直觉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他捏着剧本,面上露出为难和胆怯的表情,推辞道:“那个……可是我没有看过这份,也从来没有准备过,直接临场发挥是不是有点草率……” 裴修然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没有看过就现在看,没事,想花多长时间都可以,我们等你。” 沈空扭头看向其他面试官,只见他们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而韩隶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垂着眼,似乎场上的事情毫不关心,也不在乎裴修然的决定是不是浪费时间。 没人阻止。 沈空只好硬着头皮开始翻起了手中这份皱皱巴巴的剧本。 刚刚看了几行,他就心底猛地一惊。 ——这部剧的名字叫做《归元塔》。 而裴修然给他的剧本,是属于一个名叫沈归元的角色。 是剧中的灵魂人物。 职业: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惊不惊喜! 第三十五章 沈空捏着手中薄薄的几页剧本, 感觉却仿佛捧着个烫手山芋。 偌大屋子此刻都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站在场中的沈空身上,气氛凝滞而压抑,仿佛能够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裴修然则扔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先看, 然后自己选择一段表演, 没事,多长时间都可以。” 沈空硬着头皮翻开剧本, 一边装作认真研读的模样,一边在心中疯狂呼唤系统: “系统你快给我出来!你们到底是怎么检测到暴露风险的!你之前说会把我的要求向工作室传达,结果呢?你们的检测标准到底什么?你也不希望我现在就失败吧?” 装死数天的系统干巴巴地机械声在沈空的脑海中响起: “矫正员的要求已向工作室传达, 请耐心等待答复。” 接下来, 不管沈空再怎么呼唤系统,系统就仿佛死了一样再也不出现了 沈空的额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牙齿咬紧—— 这个垃圾系统,一到关键时刻就没了用处, 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抬起眼来,扫视了一圈静寂无声的房间,余光里, 坐在房间另外一端的韩隶也同样凝视着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等待着。 沈空按下心中的躁动, 思绪飞速转动,在心中分析着利弊。 在原剧情中,两年后的孟明轩其实是拿下了这个角色的, 因为那个时候,韩家二少已经将这个影视公司的股权掌握了大半,有了足够的权势能够在裴修然的电影中决定一个配角的选角,但是现在距离剧情节点还有两年,韩二的势力估计还未完全发展起来,所以那位唐姓男人才会说:“如果你没法得到这个角色,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而为了之后和韩隶的稳定接触,他必须进入剧组,所以也不能发挥的太过差劲。 但是现在沈空不知道自己上次是如何暴露的,更不知道韩隶现在掌握到了什么程度,贸然表现出和之前相似的特点是非常不明智的。 他心思如电转,终于在心中敲定了一个折衷的方案。 沈空抬起头来看向裴修然,脸上扬起了不太自信的怯怯微笑:“那个,裴导,我选这段可以吗?” 他的手指点在皱皱巴巴的剧本上,指出了其中的一段。 裴修然探头过去,顺着沈空的指点一目十行地将选段看完,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终于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好。” 沈空将剧本递还给裴修然的手上,目送着他离开场内,然后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毕竟,他虽然不能表现出和自己之前相似的特质,但是不代表他不能模仿记忆中的人物。 沈空这次的选段是沈归元第一次露面时的情形,剧情简单,人物性格容易拿捏。 在加上,他在自己过往二十年的佣兵生涯中,这种对人命毫不在乎的人着实见过不少,也算是能够信手拈来了。 再睁开眼时,沈空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一变。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虚空,犹如刚刚舔过血的刀锋,冷到彻骨的寒雪,一张雪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并非淡漠,也绝非冷酷,只是单纯的无所谓,不在乎罢了。 他的掌心里虚虚空握,犹如攥着剑柄。 沈空随意地甩动手腕,仿佛在将剑尖的血珠抖落,寒霜似的眉眼垂下,毫无情感的目光落在脚边,眸光中是对人命全然的漠视和不在意,几乎令旁观者感到难以克制的胆寒。 他的声音清淡而柔和,仿佛是从渺远的天边传来似的: “在下——” 但是,他的台词还没有念完,就被从刚开始就站在场边的裴修然打断了。 裴修然烦躁地在原地绕了两圈,仿佛被某种挥之不去的思绪纠缠着似的,令他变得分外的暴躁: “不对,不对。”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原本就皱皱巴巴的剧本被他捏的更是看不清楚原样,他几乎以及处在了发火的边缘: “你的表演还是没有灵魂,沈归元在那个时间段确实是处于被洗脑的状态,但是他的不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他的表面是冰里面是火,我要的是他身上那种原始的,野蛮的生命力——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剧本?” 裴修然用夸张而激情的语气说着,言辞激烈,语无伦次。 见到场上紧绷的气氛已经发展到几乎能闻到硝烟味的地步,其他几个人忙不迭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纷纷跑到裴修然的身边安抚他,看上去非常熟练,很显然裴修然这样突如其来的发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沈空站在场中央,表情羞愧地低垂着眼眸,在垂落的长长眼睫下,毫无波动的目光静静落在自己眼前的地面上。 ——但是他的心中却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裴修然的感官着实敏锐。 或许这就是从事艺术领域之人的第六感,对他人是否在演戏能在瞬间产生惊人准确的判断。 沈空很佩服这种天赋,但是也同样感到无比的头疼——有他在,自己暴露的风险增加了数倍不止。 就在这时,他听到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响缓缓地向着自己靠近,紧接着,姜女士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孟你不要把裴导的话放在心上,他在这个方面就是戏疯子,很少有人能改变他这个牛脾气,说实在的,你的表演我和其他几位都看到了,我们觉得你演的很有味道,也很有潜力,之后具体的角色安排我们会在确定下来之后通知你,至于裴导那边,我们会和他沟通。” 那边裴修然似乎也被安抚的差不多了。 其他几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座位上,姜女士也安抚地拍了拍沈空的胳膊,转身向着桌后走去。 安静下来的裴修然缓缓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面色微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空见状,趁着这个气氛还算缓和的机会,向着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突然,毫无预兆的,裴修然伸手抓住桌上的茶杯,猛地向着沈空的面门砸了过来。 沈空眉眼一凛,抬手截住了向着自己飞来的不明物体。 反应敏锐到超乎常人,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在那一瞬间,仿佛一直佩戴着的面具在瞬间卸下,纯白无害的表面崩裂,其下的猛兽露出鲜活生猛的危险獠牙。 但那一秒几乎转瞬即逝,即使是刻意捕捉都很难觉察到——但仍旧站在原地的裴修然却是欣喜地笑了,仿佛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的心满意足: “就你了!” 茶杯在沈空收不住的力道下破裂开来,锋利的瓷片割碎了他的掌心,残余的茶水混和着鲜艳殷红的血丝滴滴答答地向着地面落下。 空气仿佛霎时凝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事件转折。 就连沈空都懵了两秒。 他愣怔地看了眼自己手心的伤口,缓缓地眨了眨眼。 房间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有人去外面叫人,有的人则是跑来查看沈空的情况。 沈空拧起眉头,缓缓地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神态各异的人,目光最终定格在韩隶早已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虽然知道即使对方注意到了刚才那一幕,也很难确认自己的身份,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看到当然是最好的。 现在的未知数着实太多,所以沈空不得不打起精神,不放过一次任何可能的漏洞。 姜女士快步地跑了上来,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按在了沈空的伤口上,妆容精致的眉眼间满是抱歉,她拽着沈空向外走去:“四楼有应急医疗室,我带你去看看。” 沈空来不及拒绝,就被几个被叫上来的员工半拉半拽地推了出去,坐上了电梯。 四楼应该是专门处理娱乐公司中明星演员在训练时出差错而设立的,里面的环境很好,窗明几净,房间里弥漫着柔柔的花香味,沈空被安置在其中一张床上。 一个看上去年纪不轻的医生走了过来,低头审视着沈空手上的伤口,然后缓缓地说道: “没事没事,只是皮外伤。” 说毕,医生便开始动手清理他的手掌,他先将伤口中的瓷片挑了出来,然后进行了清洗和消毒,最后再用绷带包扎的严严实实。 沈空注视着医生一步步的动作,一时不由得有些晃神。 这种太过熟悉的相似感在瞬间勾起了他的回忆——陪韩隶去医务室,对他来说仿佛还是昨天。 换句话说,对他确实是几天前的事情。 而对于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八年。 沈空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杂芜的思绪收敛起来,他抬起头来,目光却猛地对上了一双凝视着他的漆黑双眼。 韩隶静静地站在医务室门口,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他的手中拄着漆黑的手杖,轮廓深刻的面容被光影分割,深黑沉郁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坐在床位上的沈空,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何、略略 2个;一苇以航、婉墨、活泼好动的小姑凉、执扇微疏°、黄桃罐头、过尽千帆、静静的初心、nannnnnnnnan、哈哈哈、dy讨厌鬼、黄粱、澄清叶、xueyelangyi、秦肆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执扇微疏° 30瓶;长桥卧波 20瓶;千岛酱、柒染れ、vi、三哥是个大可爱、ヤ艾ツ凡^o 10瓶;山映斜阳天接水 7瓶;empereur、我是一个冷漠的杀手、吾既为王、想爬存稿箱 5瓶;顾七 3瓶;!、沈谣、糖糖、懒得动爪、你呢你呢、sg、香丹清牌龟凝膏 2瓶;disguiser、bdjwdsfgt、loaing、akihi、piste9、琉璃盏、信灵、夙溯源、瑞瑞瑞卡、阿攸小天使、中华田园猫、躺在地上喊666、萧兮、枫岚、浮游物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沈空眉头一跳, 差点以为下一秒脑海中就要响起那个熟悉的机械警告声了。 ——但是并没有。 沈空放下心来,脸上再一次挂上了属于孟明轩的完美面具。 他有些慌乱地从床上站起身来,半是畏惧半是紧张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韩隶,结结巴巴地说道: “韩,韩总?您怎么来了?” 韩隶的眉心微蹙, 静静地注视着他, 漆黑的眼底郁色沉沉。 只见站在床边容貌妍丽的青年在他的目光显得愈发局促不安,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绞着衣袖。 韩隶眉心皱起的痕迹愈深。 他看了孟明轩好半天, 直到对方洁白的耳际都飘起了绯红,才终于善心大发,开口打破了房间里沉重的寂静: “你认识我?” 孟明轩用力点点头:“是啊, 现在娱乐圈哪个不认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得体,连忙匆匆收住了话尾,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 韩隶垂下眼,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杖的杖顶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然后说道: “没什么,我听说了刚才的闹剧,就来看看你。” 他抬眼再度看向孟明轩, 低沉的声音克制而礼貌:“修然他在一旦和电影艺术涉及相关的事情上都会变得非常极端,朝你砸东西这件事是他过了, 我之后会让他向你亲自道歉。” 孟明轩忙忙摇手,有些结巴地说道:“不不不,我理解的, 裴导这是对艺术有要求,不是针对我个人,没必要向我……” 他说不下去了。 韩隶凝视着他,接过话茬,漫不经心地继续说了下去:“那我应该可以希望在片场看到你,对吗?” 孟明轩一副被吓呆的模样,仿佛被这个消息砸的不知道南北: “片场?可是,可是……试镜?” 韩隶不以为意地挑挑眉,重大的角色归属在他的口中轻飘飘的随意说出来,仿佛只是决定今晚在哪里吃饭一样:“修然已经认定你是他的沈归元了,即使是公司高层也没法改变他的想法,只要你愿意,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 孟明轩张口结舌,愣怔地点了点头,仿佛还没有从这给惊人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好……好的……” 见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韩隶冲他微一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听着手杖和皮鞋叩击地板的清脆声响渐渐远离,沈空脸上夸张而真切的神情瞬间淡了下来,仿佛明澈天际上浮动的云层,被拂过的微风一吹就散,只剩下其下澄明深远的天穹。 他漫不经心地向后一靠,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上心似的。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着,凝视着空空荡荡的门口出神。 虽然剧情的走向让他一时有些猝不及防,但是沈空也有了一些让他颇为宽慰的发现——现在的韩隶虽然和沈空记忆中的形象变化差距很大,但是和原著剧情中的他相比,却很显然变得开朗阳光不少,这让沈空感到一种老父亲般的宽慰,果然自己前两个节点不是费心费力白干的。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工作室已收到矫正员要求,并针对相关情况做出回复。” 沈空一惊,眉目神情凝重起来,仔细地听着系统接下来的话语: “工作室通过检测书中世界精神阈值来检测矫正员暴露风险,一旦世界中有人通过确切证据将矫正员与其过往身份联系起来,或是得知关于矫正员存在目的,世界精神阈值将飙升,工作室检测系统将默认出现暴露风险,从而将矫正员从当前时间线上强行抽离。” 沈空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所以,只有当有人,通过证据,确认我的身份,才会认为我有暴露风险,是这样的吗?” 他在“通过证据”和“确认”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系统毫无情感的机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如果你要这么理解的话,是的,没错。” 沈空一时陷入了沉思。 他回忆起了他被强制传输离开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前一天晚上韩隶出乎意料的来访,然后是他毫无预兆的邀请——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第二天,韩隶当天一整天都没有来学校。 在放学后,沈空被管家接回他家住宅的路上,系统的警告音响起,随即便是车祸和强行的抽离。 说明在这段时间里,有人确切地得知了他的身份,并且得到了真实的证据佐证,而非捕风捉影的猜想。 沈空回想起韩隶第二天早上给自己留下的字条上的内容:“今天有急事,已经请假,下午放学后见。” 韩隶那天的急事会是什么呢? 是要处理什么事情,还是去……见什么人? 沈空心口一跳,捉住了自己脑海中这道迅速划过的思绪,有些凝重地问道:“对了,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我的临时身份在我离开后会怎样,你说,他们性命无虞,只是不记得被我取代的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对吗?” 系统回答道:“是的。” 沈空深吸一口气,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想,他微微地抿了抿唇,在脑海中对系统说道: “我觉得我大概知道我上次是怎么暴露的了。” 现在既然知道了原因—— 那么,这次他就能更加小心。 韩隶离开医务室,顺着无人的长廊缓缓地向前走去,手杖叩地的声响配合着脚步声,在地面上敲击出均匀而有节奏的音符。 他刚刚转过走廊,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嘿。” 韩隶顺着声音扭头看去,只见裴修然正背靠墙壁站在拐角处,脸上的情绪重新变得安静而平和,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的狂躁和极端,他直起身子,一边冲着韩隶迈步走过来,一边调侃道: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堂堂韩总竟然还会专门来关心小演员生存境遇。” 韩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至少我不会冲他砸东西。” 裴修然被刺了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回望着韩隶,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还在找你那个心上人?” 韩隶皱皱眉头,整个人身上的气息瞬间冷凝了下来: “与你无关。” 裴修然叹了口气:“那些媒体都说我为人极端偏执,我看你也不遑多让——我追求的是缪斯,但是你追求的东西比我还要虚无缥缈,从我大学认识你开始,你就不停地在身边的每个人身上寻找着这个……幻象,甚至你愿意投资我这部电影恐怕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吧,这都八年了,你怎么还没有醒来?” 他耸耸肩,继续说道: “而且,虽然我答应帮你找类似沈归元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找到的一定有可能是你想要的人,毕竟这是演艺圈,演员都是靠演技吃饭的,就算真的是性格相似,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也实在微乎其微。” 韩隶漆黑的瞳孔中压抑着暗沉的火苗,他警告地看了裴修然一眼,眸光冰冷如刃。 ——某种程度上,他真的非常痛恨裴修然敏锐到无以附加的探查力,但是在另一方面,正是这种探查力让他觉察到了韩隶压抑深藏的一面,他们二人间才有了交集,慢慢发展成了现在的友谊。 裴修然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而是话风巧妙地一转: “不过,既然你都下来这里了,我不得不问你一句了——你觉得这位孟明轩有可能就是你的梦中情人?” 这次,韩隶倒是犹豫起来了,他缓缓地摇摇头,说道: “……我不确定。” 裴修然有些惊讶:“不确定?这也太稀奇了,这么多年来,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你不确定。” 韩隶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眸,指尖缓缓地摩挲着手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裴修然则是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之前温柔和缓的模样仿佛再一次从他的身上剥离,某种偏执到近乎病态的情绪犹如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从他的眼底浮现出来: “不过,这个孟明轩简直就是璞玉,他在很多地方还非常生涩,非常累赘,而且有很重的模仿痕迹,但是他绝对是璞玉……” 裴修然的语气猛地变得更加激烈了起来,整个人都仿佛陶醉在了自己脑海的幻想当中: “——只要在我手上雕琢成型,一定会是完美的沈归元!我本来以为我不会找到他了,我甚至已经开始雇人重新写这个角色没有出场的版本,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找到了……果然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这次的完成品一定非常美妙……” 说到最后,裴修然再一次语无伦次了起来,用语意不连贯的词汇断断续续地表达着他抽象而波动极大的内心世界。 而站在一旁的韩隶则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指尖有规律地轻点杖尖,叩出细微的声响。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裴修然,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打断了他,淡淡地通知着: “对了,过两天,我带你去给他道歉。” 裴修然一时有些卡壳,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会是现在的走向,喉间不由得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 “……啊?” 韩隶冷酷无情地抬眸看向裴修然,漆黑的眼底深沉若海: “我相信以裴家的家教,也不会允许你不道歉就把刚才的事情揭过吧。” 看着愣神的裴修然,韩隶轮廓冷硬而深刻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 “——毕竟是你向他砸的杯子。” 作者有话要说:……手抖把存稿点成更新了,日 就,就当我提前更新了吧orz 第三十七章 刚刚回到自己的公寓, 沈空的手机就接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来电。 他顿了顿,接起了电话,唐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过来: “今天面试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干的不错,很好, 我们的人接下来在公司里运作一下, 应该能保证你的角色,之后会给你安排几部综艺” 半真半假的话语间将拿下角色的功劳一举归于他们的内部运作。 简直是教科书般的软硬兼施。 沈空的眸色冷淡, 惊喜交加的语气和面无表情的人设几乎完全割裂了开来: “真的吗!谢谢唐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接下来我一定按照你们说的来……”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对了几句,唐哥才终于说出了这次打电话来的真正目的: “我听说你和韩隶在医务室单独谈了一会儿?都说些什么了?” 沈空把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之后,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 才终于缓缓地开口问道: “你刚才说……他说,要过两天,让裴修然给你亲自道歉?” 沈空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但是声音依旧诚惶诚恐: “是啊, 说起来这个,这位韩总实在是很平易近人,我都没想到他会这样提议……” 对面又是一片死寂, 好半天才有些艰难地问道: “那,那你怎么回答的?你答应了吗?” “怎么可能, 当时我吓都要被吓死了,当然不可能答应让裴导那种身份的人来给我道歉啊。” 唐哥的声音似乎还有些恍惚,仿佛还没有从这件事中缓过神来: “……是的, 你做的对。”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应付了几句,对面就有些心不在焉地切断了电话, 看着手中屏幕已经黯淡下来的手机,沈空的表情逐渐淡了下来,低垂的眼眸中一片沉寂,其实他之所以将在医务室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给那位唐哥听,其一是,他在一开始就说已经知道了在试镜时发生的事情,那么这就说明在那几个在场的面试官里肯定有他们的人,那在这种事情上欺瞒没有任何意义,其二是,他想要试探一下。 根据今天晚上唐哥的表现,韩隶似乎并不是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的那种人。 沈空也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扮演出来的形象能够让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瞬间改变态度。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了,要么是这张和叶景欢相似的面孔起了作用,要么就是韩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沈空衷心的希望是第一种可能性。 不过不管怎样,他在之后就要更加小心行事了。 今天在试镜中发生的意外着实让沈空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被打乱了节奏——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裴修然这个人野兽般的直觉实在有些难搞,再加上还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以后最好还是远离一点最好。 沈空正这样想着,就只听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击声轻柔而克制,十分的有教养。 沈空拧起眉头——孟明轩的社交圈十分狭窄,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拜访呢?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了裴修然那张温柔斯文的脸。 沈空:“……” 日。 还真的是不想啥偏来啥。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房门打开了,脸上瞬间又一次挂上了属于孟明轩诚惶诚恐的面部表情——沈空觉得经过这么几天的历练,自己对原主的神态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裴,裴导?您怎么来了?” 裴修然在看到沈空的时候,瞬间眼前一亮,也不顾有没有受到邀请,就径直迈步走进了屋内。 他长手长脚,站在面积不大的公寓里,显得这里的空间越发的逼仄狭小。 沈空眉头跳了跳,还没有等他说些什么,就只见裴修然真诚地凝视着自己,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 “关于今天下午的事情,我的一位友人让我深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我其实是想来向你认真地道个歉,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对这部戏产生不好的印象。” 裴修然微微拧起眉头:“其实我那个朋友是准备之后和我一起来的,但是我回到办公室之后越来越激动……” ——等等,激动? 沈空心里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只听裴修然接着说道:“……所以我就提前来找你了,顺便跟你讲讲戏。” 明明讲戏是目的,道歉才是顺便吧! 而且,堂堂一个国际名导,亲自来到十八线糊逼演员公寓倒贴讲戏??? ……这他妈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剧情? 沈空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确实身处在一本小说中——因为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在现实世界中啊! 似乎发觉到沈空沉默的实在有些久,裴修然上前一步,有些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沈空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 “没,没什么,就是太惊喜了……惊喜的说不出话来而已。” 孟明轩这个身份毕竟是安排到韩隶身边的商业间谍,他的雇主也知道不能太刻意地制造和对象的相遇时机,这次的试镜也不过是让他在韩隶面前露个脸而已,如果出现的频率太高反而会起反作用,除了经纪人对他的态度倒是转变不少,给他接了几个十八线小综艺之外,沈空现在的行程表和之前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由于《归元塔》开机时间将近,自从那天起就总是不请自来的裴修然也开始忙碌起来,很难再抽出时间骚扰刁难沈空了——不得不说,他着实大大地松了口气。 和这位奇葩导演相处简直是个挑战,沈空以惊人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了一见到裴修然的脸就想揍上去的冲动。 而韩隶这段时间除了偶尔在一些经济新闻上出现外,几乎毫无消息,但他名下公司的产值和知名度却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不断增长,距离他回国不过短短数月,他的名字就已经在整个商界到了举足轻重的地步,虽然沈空并不清楚这段时间他到底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却仍旧能够感受到整个行业的震动。 时间的流逝平静而缓慢,但其下却仿佛暗藏波涛浪涌的漆黑暗流,搅动着现在的时局形势。 一个月后,《归元塔》的官博开始营业了。 泼墨背景,意蕴风流的概念九宫格拼成一幅乱世烽火图,并没有多余的宣传语,只配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归元塔开。” 全网都为之疯狂。 归元塔的小说知名度极高,以其庞大的世界观,线索众多逻辑严密的主线,和丰富立体的人物形象而在国内拥有了大批死忠粉丝,而这种国民级ip虽然自带流量,但是却也是最难拍摄的,因为在尚未拍摄出来之时,读者在阅读书籍时心中就自有一个完全由想象力构成的形象,而影视化则是要用现实中的演员来取代挑战这个虚无缥缈的形象,它所遇到的阻力并不单纯来自由文字到画面的改编难度,还要担心粉丝流量的反噬。 而裴修然的执导更是为这样的热潮添了把火。 要知道,这是他回国之后接手的第一部 作品,也是他职业生涯中独自执导的第一部长篇电视剧,而作为新晋的鬼才导演,裴修然在选角和拍摄上近乎强迫症般的严格是出了名的——这也是书粉们在七上八下的等待中唯一感到的安慰的事物了。 在发了那条微博之后,官博紧接着趁热打铁,按照宣传语演员微博,配图定妆照的流程,逐一将已经定下的角色官宣。 从配角到主角,每一次都能在网上掀起热烈的讨论,热度艹的足足的。 直到—— 沈归元的官宣。 这个人物其实在剧情中的出场并不算多,但是他却是整部剧难以取代的灵魂人物。 在书中,人人都以为归元塔并不存在,它只是一个传说,是一个乱世中的童话故事,是百姓在战火和纷争中安慰和麻痹自己的解药,是被编撰出来的一线希望—— 天下将乱,归元塔开。 而归元塔会选择出天下之主,让世界重归和平与秩序。 但是归元塔确实存在,只不过,它并不是建筑,而是一个组织。 沈归元并不是他的真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但是却并不妨碍他吸引一大批死忠粉丝,反而使他显得更加神秘迷人。 几乎所有书迷都对这个角色的选角感到万分不安,甚至有人放出话来,认为当今娱乐圈没有人能够将这个角色完美地诠释出来,但是也有人希望给裴导一点信任,认为他的眼光还是可以相信的。 而官宣则是将所有还心存期待的粉丝打入谷底。 没有定妆照,只配有一张概念图——漆黑一片的深渊中斜斜地插着一柄断剑,干涸的血迹犹如斑斑锈痕一般遍布玄铁剑身,猩红色的残破缎带绕在剑柄上,被朔风吹的飘飘摇摇。 没有宣传语,只艾特了孟明轩的微博。 网上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一片哗然—— 这个孟明轩,到底是什么来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区有人叫韩隶栗子耶 这个昵称可爱,朕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党喜欢推倒强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既为王、epai、沈景元、186、君迁城、可爱的修修、芦笙、23288697、abdiel、白日做梦ing、小黑同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jh 70瓶;姐姐 30瓶;空茗、 20瓶;胡罗北和白罗北 11瓶;云若狂 10瓶;洐者、陌上路人、19836680 5瓶;泗水柏 3瓶;sg 2瓶;倾茗、梨绮、k7926、楚凤骄、枫岚、时醨酒、白夜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沈归元的选角直接炸上了热搜。 和剧的热度一起飙升的还有对孟明轩这个小演员的疯狂扒皮, 神通广大的网友将他的过往资历所演剧目全部都扒了出来,那可怜巴巴的一串网剧参演经历,和其他参演《归元塔》的老戏骨与当红演员比起来简直算得上寒酸,再加上其中孟明轩堪称尴尬的演技,令所有网友都感到震慑和不解。 另一条热搜缓缓地爬上了前排: #孟明轩后台# 无数捕风捉影的传言在网上越传越真, 除了不少营销号下场外, 再加上许多没有得到这个角色的演员粉丝在其中浑水摸鱼,总之沈归元选角黑幕已经基本上板上钉钉锤死了——总结下来只有一个核心思想:这个只有一张脸能看的糊逼演员肯定上抱上了哪条大腿, 才靠着后台关系被硬塞入剧组的! 倒也不是没有一些微弱的声音让大家相信裴导的选角,觉得孟明轩既然能够过了裴导这关应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是这些声音很快就被一片群情激愤的骂声淹没, 而且还被打上了孟明轩脑残粉的标签。 官博和孟明轩最新的微博下方被骂了十几万条, 孟明轩一时成为全网黑。 齐毅在化妆间内刷着手中的微博,看着无数污言秽语的辱骂从自己的屏幕上划过,低垂的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他没有得到季安宜这个角色,因为裴修然觉得他的脸长的“太肤浅”了, 他到最后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才终于在《归元塔》中拿到了个二三线的小角色,还跟朋友沾沾自喜地夸耀了许久。 ——结果今天官宣出来, 孟明轩竟然被选中演沈归元?! 齐毅愤愤地收紧手指,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上长的滑不到边的攻击评论,心中才终于平衡了一些:孟明轩就算通过走后门拿到了角色又怎么样, 不是照样舆论反噬?全网黑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这么想着,齐毅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快慰笑容。 另一边,沈空也确实窝在家里刷微博。 沈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评论区的妙语连珠舌灿莲花花样百出的辱骂和内涵,不由得啧啧称奇。 在自己原先的世界中,他从来没有时间好好玩过这种社交软件,平常接触的除了枪械就是刀刃,在接完一单任务之后马不停蹄地进行下一单,对娱乐圈新闻什么的更是甚少关注——当然,除非他下一单任务的雇主是其中之一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这种感觉实在有点新奇。 所以沈空毫无负担地拒绝了经纪人关评论的请求,而是愉快地刷着微博,偶尔还披着小号去四处挑挑骂战,煽风点火,然后看着混乱一片的战场沾沾自喜——就仿佛那位在话题中心被攻击网暴的主人公不是自己一样。 还没有等他玩够,手机就收到了来自经纪人的新信息,通知他明天是《归元塔》的开机仪式。 而下一秒打来的未知来电,则是告知他: 开机仪式韩隶会出现。 根据自己那位雇主的指示,沈空换上了所谓“符合韩隶喜好的服饰”,然后带上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才出了门。 这差不多就是由于全网黑而导致知名度飞速上涨,而给沈空的生活带来的最大不便了。 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糊是最佳的保护色。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孟明轩签约的经纪公司着实垃圾,就连个安保条件不错的公寓和出门的代步工具都没法提供,而沈空也不能总是用柴智接送,所以他不得不从孟明轩少的可怜的存款中取了一部分钱买了辆车来每日出行。 每到这个时候,沈空就非常希望微博上的那些流言是真的了。 ——毕竟在那些营销号的口中,他可是被富商包养应有尽有,大手大脚恃宠而骄,生活的着实逍遥自在。 考虑到这部剧涉及到的资金运转和参演演员的咖位水平,《归元塔》的开机仪式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简朴了,不止场地不算太大,而且没有任何媒体被邀请到场,整个流程走下来也至多不过一个半小时,几乎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不过之后的应酬晚宴倒是没有被省略到,该有的还是有。 不过晚宴举行的场所倒是出乎沈空的意料。 因为如果细纠起来,他倒是和这个地方结下了许多不解之缘—— 沈空仰头注视着被漆黑底色上简约而精致的几个字母,眸色微深,在口中低低地读了出来: puzzel。 同行的演员走到他身边,听到了沈空的喃喃细语,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这里?” 沈空回过神来,脸上习惯性地挂上了孟明轩平易近人的笑脸:“好像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 那个演员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 “这是咱们的投资商回国之后开的啊,最近可是非常热门,没点地位和背景都订不到位置的,这次也是多亏了他和裴导关系好,直接包了一层给我们。” 沈空愣了愣,心里突然有种古怪的预感,他试探性地问道: “这位投资商是……?” 对方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韩总啊。” 沈空微微地眯起双眼,琥珀色的瞳仁在夜色中闪动着晦暗不明的微光,脸上的神色在光影变换间变得分外的莫测。 仿佛一切都说得通了。 高中时期他在那个会所中遇到韩隶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再加上程晨那个赌鬼老爹所说的话,那个赌场老板之所以派人来赌场找他,是因为觉得他和puzzel的幕后老板有关系,当时沈空纯粹把程泽康说的话当成胡言乱语,根本没往心里去,直到现在他才认真地思考了他话语中的含义,并且回想了起来……在到会所的几天前,他刚刚从雨中把韩隶这崽子从那群混混手里救出来。 他估计就是这个时候被盯上的。 沈空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腹,垂下的双眼中闪过沉郁的冷意。 看来这小鬼当时瞒了他不少东西啊,演技很不错啊——都快赶上专业的了。 他还是大意了,忽略了自己在第一个时间节点对剧情做出的改变可能导致的蝴蝶效应,导致在第二个节点的时候他先入为主地对剧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沈空深吸一口气,跟在向着敞开的大门内鱼贯而入的其他人的后面走了进去。 熟悉的简约装潢和几何切割般冷硬的设计在微冷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但却仿佛有种奇异的魅力,整个风格比起八年前更加整体化,也更加独具一格,进一步地确认了沈空刚才的猜想。 现在看来,如果想要弄清楚现在的剧情到底偏离到哪个地步,就必须要从八年前开始思忖考量,而不能简简单单地根据系统给出的那个建议的故事脉络来进行反向推测了——他上个节点就直接选了最简单轻松的方法,现在脸都被打痛了。 沈空不动声色地看着电梯内窄小屏幕上的数字缓缓地上升着,心里难得地感受到了点雀跃和激情。 这个工作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向来喜欢挑战,那种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刺激和心跳才是他感到自己真切活着的见证,困难的,复杂的,难以攀登的,无法征服的,总是能激起他的求知欲和好胜欲。 他本来以为韩隶是本摊开的书,虽然其中有些段落没有摸透,但是不妨碍他感到乏味。 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沈空将手指缓缓地蜷起又伸展,感到血液从心脏泵到冰冷的指尖,被睫毛掩在其下的眸中是真切的兴奋。 他现在对自己这个任务对象的兴趣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来源于系统发布的任务或者是自己这个临时身份负担的接近任务——他对那个被掩盖在商业新贵,乖乖学生的伪装下的真实模样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从十几岁就开始的伪装,实在了不起啊。 沈空赞叹地微微勾唇,面色不变地跟着电梯里其他的人走了出去,来到了被包场的晚宴场地。 几位在演艺圈资历颇深的老前辈,和投资商,导演以及制作人坐在首位,其余的座位就没有那么讲究了,沈空选了个不算太偏,但从那个角度又正好可以将大部分场地尽收眼底的位置坐下,然后静静地冷眼观察着场上的动向。 韩隶是在他们落座好一会儿之后才来的。 场上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热闹了起来,虽然韩隶的脸上带着应酬的礼貌微笑,但是整个人却仿佛被一种奇怪的距离感所笼罩,阴郁的眉眼间总有种不怒自威的冷肃感,除了裴修然之外,很少有人敢上前与他主动搭讪。 他只是端着一杯酒,心不在焉地抿着。 虽然脸上表情温和带笑,但是却和场内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一双漆黑的眼眸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感。 沈空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韩隶,犹如藏身于黑暗中蛰伏窥伺的兽,耐心而沉着地等待着,观察着,寻找着,将对方的每个微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刨出来掰开了嚼碎了审视,搜索着可能的破绽。 就在这时,韩隶眼睑微抬,漆黑的眼珠转动,准确无误地向着沈空这里看来。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交。 作者有话要说:呵,让你们再说我短小 第三十九章 虽然沈空知道自己现在坐着的这个角度, 对方最多只能看到自己一个模糊的侧影,但还是不由得心头微微一跳。 他收回目光,垂眸抿了一口杯中酒液。 荡漾的猩红液体的在灯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微光,倒映在他的眸底。 身边热闹的杯盏碰撞声与喧闹说笑声仿佛烟雾一般围拢在他的身边,棉花似的堵塞住他的口鼻和双眼, 带来一种朦胧而昏沉的古怪感觉。 沈空一惊,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具身体,好像……酒量不太行? 他喝的也确实不算多, 只不过是在最开始应酬的几波推杯换盏中半推半就地喝了半杯,再加上他自己从来都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也经受过专业的训练, 从来在酒桌上只有喝倒别人的份, 哪有过喝了两口就自己的头晕的经历?就连程晨的身体都能喝酒,哪想得到这个在娱乐圈浸淫了这么久的演员竟然是一杯倒! 沈空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抬眼看了眼刚才韩隶坐着的位置,发现座位上已经空了。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没想到刚才在自己出神的一小会儿韩隶就离开了, 他现在的水平在酒后退化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其实离开了也好,毕竟之后总有机会,总比在自己的这种状态下遇到要好得多。 沈空晃了晃脑袋, 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在不惊扰其他人的情况下站起身来, 悄悄地走出包厢。 他脚下有点发飘地找到了卫生间,伸手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的清澈水流冲击着洁白的水池,冰冷的破碎水滴从溅到了沈空按在洗手池旁的手背上, 带来一丝沁凉的冷意。 他埋下头捧起水,简单而粗鲁地向自己的脸上扑了两把。 冰冷的水流将皮肤上的温度迅速带走,沈空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感到自己的头脑瞬间清醒不少,他撸了把自己被沾湿的额发,抽出两张纸巾擦干了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中十分安静,有微凉的气流从走廊的尽头送来,沈空不由得在原地驻足了片刻。 他微微眯起双眼,让微风将之前在封闭憋闷空间的混浊气息全然带走。 就在他出神的霎那,走廊尽头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形裹挟着寒凉的冷气走了进来,男人抬眸向着前方看来过来,灿若寒星的眸子正好对上了沈空转来的目光,目光相接的瞬间,两个人都不由得微微愣怔了半晌。 韩隶……? 沈空的心思迅速转动,脸上挂上了孟明轩无害的微笑,有些惶恐地打招呼道: “韩总好。” 韩隶的眼眸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拄着手杖走了过来。 沈空垂下眼,遮住眼眸中深沉的暗色,唇微抿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要知道,孟明轩这个身体实在是不耐酒力,现在他的大脑还在被酒精支配的状态,这不是和任务目标搭讪的好时机。 韩隶和他的距离逐渐缩短,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步伐。 他的目光停驻在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小明星身上,将对方湿漉漉的睫毛和额发以及仍带着些酡红的颧骨尽收眼底。 不知道为何,韩隶心下有些烦躁,他收回目光,沉声问道:“怎么不进去?” 沈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回答道: “谢谢韩总关心,我只是有点头晕,出来醒醒酒。” 韩隶喜怒不明地垂眼注视着他,一种诡异粘稠的氛围在二人间蔓延,令人几欲窒息。 在那天和孟明轩见过一面之后,韩隶就派人去查了这个小明星的所有底细,从他进入演艺圈以来的摸爬滚打到为了向上爬的不择手段,再到……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弟弟自以为隐蔽地派人去寻找和雇佣他,然后将他安排进了《归元塔》的试镜中。 韩隶的手指在手杖的顶端上轻轻地摩挲着,心下的烦躁感愈发鲜明。 仿佛心房中关着只左冲右突的猛兽,在胸腔内叫嚣着愤怒和毁灭的欲望。 他不知道韩子濯怎么知道自己在寻找的类型的,但是不得不说,他这次的选择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先一点期待的火苗再一次被压抑进冷沉绝望的灰烬中,令他感到分外的……愤怒。 如果是以韩隶平常的作风和习惯,他会先顺着韩子濯的计划行事让对方放松警惕,放出些真实的消息麻痹对方,然后这颗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就成为了他能够掌握的喉舌和棋子,韩子濯的眼线也成了他的提线木偶。这件事对他简直轻而易举。 毕竟包养个小明星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反倒是他之前一直在私人生活方面的冷淡和洁身自好更让人难以接受。 而且还能防止那些人再绞尽脑汁往他床上送人,简直是一举两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有某种古怪的情绪作祟让他无法容忍接下来的走向——许是对残次品的愤怒,也或许是对自己的厌恶,或许是……心中还尚存的一丝希冀。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 裴修然的那些小动作,无论是他去找孟明轩对戏,还是之后在微博上刻意制造的营销手段,韩隶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么多年的相处,韩隶对裴修然的脾性非常了解,这个人的所有偏执和才华横溢都建立在极端自私上,他无所谓身边的人受到的伤害,而只是单纯追求自己心目中价值的实现,他过往生涯的成功不止建立在他执导水平的高超上,和他善于利用舆论而制造流量热度的天赋上。 而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全网营销中,毫无背景和资历的孟明轩是唯一一个被吞噬的人。 韩隶没有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两人间的沉默维持的实在太久了,久到刚才被沈空用冷水强行压下去的酒劲都开始再一次抬头,让他的眼前有些发晕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开始重影地跃动了起来。 沈空用力眨了眨眼,深觉自己必须速战速决了。 于是他便果断地打破沉默,尽力保持理智开口道: “那个,韩总,您不准备回去吗?” 韩隶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道:“嗯,一起吧。” 说毕,他就转身向前走去,沈空暗暗松了口气,跟在韩隶的身后迈开了步伐,但是才刚刚迈了两步,酒精带来的眩晕就难以抵挡地迅速袭上大脑,他左脚绊右脚,失去了平衡向前扑了下去。 半分钟后,沈空才终于从混沌的状态中唤来了一丝理智,他发现自己正栽在韩隶的怀里,对方两条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的腰背,鼻端萦绕着对方身上清淡的檀香味,沈空伸手扶住韩隶的手臂,一手撑住墙壁,从对方怀中站了起来: “……抱歉。” 韩隶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臂,然后抬眸看向沈空。 对方的眼尾被缠上了一抹浅红,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里波光潋滟,看上去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人毫无相似之处。 韩隶下意识地调转开目光,心头的烦躁之感更深。 这个孟明轩不只跟着他从晚宴上出来制造偶遇,还又来这么一出投怀送抱的戏码——这也实在是太不择手段了。 他漆黑的眼珠内浸了冰寒的嘲讽意味,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微笑: “你就这么想跟着我吗?” 刚才摔的那一跤让酒劲更加上头了,这种在成年之后再没出现过的感觉对沈空来说极为陌生,仿佛大脑被搅动成了浆糊,头颅中充斥着来着外界的轰鸣,令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沈空一手扶着昏沉的额头,一手撑在身旁的墙壁上,消化了好半天才终于听清韩隶的问题,但是迟钝的神经却让他琢磨不出其中的深意: “……什么?” 韩隶用手指轻轻点着手杖的顶端,表情冷漠中带着轻佻:“怎么现在开始装听不懂了?” 他上前迈进一步,俩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小,他用冰冷的手指掐住沈空的下巴,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对方火热而细腻的皮肤,稍稍低头,鼻息温热,眼眸深邃,声音低沉而缠绵:“你要不要跟着我?” 既然韩子濯将他的眼线喉舌和把柄送到他手里来,他又何必拒绝? 韩隶下意识地忽视了自己心头奔涌着的躁乱和烦闷,眼底深处一片冷漠阴戾。 沈空眨了眨眼,突然恍然大悟:“哦!包养是吗?” 韩隶:“……” 沈空握住韩隶的手:“行啊!” 韩隶:“……” ??? 沈空抬手哥俩好地勾住韩隶的脖子,将自己沉重的身躯整个压在对方身上:“所以网上说的那被包养的好处我都能享受到是吗?” 韩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混乱,他抿抿唇:“应该?” 沈空认真地思考了一分钟,然后抬头看向韩隶,口齿清晰地说道:“我觉得我以后不能喝酒了。” 说毕,他放开韩隶,转身跑到卫生间,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再给你们个夸我的机会 记住 你们的回答决定了我今晚加不加更(暗示 第四十章 沈空是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的。 他注视着天花板上设计感强烈的流畅线头, 茫然地眨了眨眼,慢了半拍才觉察到宿醉过后的头痛和恶心。 沈空扶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从柔软的床上坐起身来。 这里似乎是间酒店的豪华套房,偌大的房间里乱糟糟的,昨天的那身衣服皱皱巴巴地套在他的身上, 一只鞋子远远地落在玄关处, 一只鞋子则丢在床脚,刺眼的阳光从半掩的窗帘间照射进来, 在厚实的地毯上晃动着。 沈空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他跑出包厢醒酒,然后在路上遇到了韩隶……然后呢? 剩下发生的事情好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盒一般, 无数破碎的杂声和画面混杂在一起, 扭成光怪陆离的奇异模样,但是倘若揪住某个瞬间细想下去,又仿佛是易碎的烟云消失在头脑中。 沈空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太阳穴突突地胀痛着, 好半天才终于翻出些零碎的记忆。 他好像记得……他摔倒了……还有…… 包养? 他被韩隶包养了? 不能吧? 沈空晃了晃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甩掉了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荒唐想法——反正不管怎样,这个临时身份都是绝对不能再沾酒了, 这具躯体在酒后是完全失控的,尤其这次还正好在任务目标面前。 要是他一觉醒来发现时间节点又换了, 那可就真的冤死了。 沈空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到浴室里简单冲了个澡,将身上的酒气冲洗掉。 二十分钟后, 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顺手从他昨晚穿的旧衣服中摸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一被划开,一连串消息就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十几二十条来自经纪人的电话和信息疯狂地涌到他的眼前,甚至还有两条来自那个未知来电的消息,沈空顿了顿,正准备给经纪人回拨过去,却只听房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间的门。 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正站在门外,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中掏出一份厚厚的协议,双手送到了沈空的面前: “孟先生您好,这是您的新合约。” 沈空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接过合同,一目十行地翻看着。 这是一份艺人签约合同书。 如果他签署了,他将与娱乐圈最大的三家公司之一的成玺娱乐公司缔结和约,里面的待遇优越分成丰厚,公司还负责代付他和之前娱乐公司的解约金,简直是一份百利而无一害的合同。 但是不知道为何,沈空心中不详的预感更深,他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西装男,试探性地问道: “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那人平淡死板的面色上露出一分惊讶之意:“当然是韩总。” 说毕,他为沈空递过来一根笔,然后继续说道:“您过目之后感觉满意的话,就请在最后一页签下您的名字。” 沈空接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孟明轩的名字——他专门学习过原主的笔迹,即使是专业鉴定师来也觉察不出两人的把级别。 西装男将笔重新塞入上衣的口袋中,然后说道: “您的新公寓和新车已经为您备好了,以及关于网上的那些言论,您需如果想要处理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五分钟后,沈空注视着已经合上的门板,终于接受了事实—— 他好像确实被包养了。 原来不是他喝醉之后的幻觉啊。 而且……好像……竟然还有点爽? 在原本的剧情中孟明轩也是被韩隶包养了,现在沈空毫不费劲地就不仅达成了那位雇主给他的接近任务,而且还保证了完成系统任务的相处机会,最完美的是,他终于可以享受一下微博上所说的包养待遇了! 沈空开始认真思考。 或许他确实应该对喝醉几次? 毕竟这个完成任务的效率比他清醒的时候可是高多了! 签署合同的那一刻倒是十分的简单,但是之后的收尾工作却是超乎想象的复杂,毕竟孟明轩不仅仅是个十八线小艺人,同时还是韩子濯放在韩隶身边的暗线,而他们又并不放心让沈空直接签署到韩隶控股的公司,因为这样他们就失去了钳制和控制他的绳线,所以他们要求沈空在被签到成玺的同时,还要将他的经纪人柴智带过去。 沈空自然明白这是为了盯着自己防止反水的眼线,所以也欣然同意了。 毕竟总得让对方觉得自己被控制在他们的掌心中了不是。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工作交接和后续处理,过程繁琐而冗长,整整处理了四天才基本上收尾完毕。 沈空在最后一天给唐哥打电话时,对方的语气已经非常明显地变得和缓而亲切了。 他已经从一个长的和韩隶白月光有点像的,或许能够利用起来的小明星,变成了顺利打入敌人内部,随时可以派上用场的成功棋子。 沈空见自己已经成为了足够被信任的重要成分,于是便抓住机会,将那个他和唐哥上次见面时问道的问题又一次提了出来: “对了,唐哥,我记得当初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关于韩隶和叶景欢之间的事情,你说这个也不太清楚,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既然如此,你们又是怎么知道韩隶心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是叶景欢呢?” 听筒对面沉默了。 沈空再接再厉地说了下去: “因为现在我终于能够和韩总更多接触了嘛,所以我在这方面多了解一些才能让他更信任我,即使是很少的信息也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唐哥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回道: “韩隶高中时期的那段资料在他回国之后就通过关系运作而彻底尘封了,我们也是根据一些侧面的渠道将他原先的生活轨迹拼凑出来的,据说,叶景欢就是韩隶被送出国外的直接原因……” 沈空有了兴趣: “怎么说?” “我们调查了当时韩隶高中时期他所在城市发生的事情,在他被送出国前三个月,韩隶和当时王家在市内的产业发生了极大的冲突,搞垮了王家的两家赌场和三所会馆,然后顺藤摸瓜将王家在整个东南地区的产业消减了将近百分之八十,就连王家送到那里历练的嫡系公子都差点被牵扯进去——并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没有露出一点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 唐哥顿了顿,继续说道: “在那件事发生后不久,一个学生依靠关系在a城打听到了韩隶的真实身份,并且将他的身份信息在当时的城市中散播开来,在当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王家这才知道了他和韩家有关,所以向韩家家主施加压力,所以韩家家主将韩隶强制送出国外留学,他在当地的产业也被没收关停。” 沈空专注地听着这段在他被传送离开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将空白的记忆一点点的拼接成型,一个崭新的韩隶在脑海中逐渐地将那个邻家男孩模样的少年取代。 只听唐哥接着说了下去:“我们虽然还没有找到当时韩隶疯狂攻击王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是,我们有理由怀疑,可能和叶景欢有关。” 沈空问道:“为什么?” “我们之后有派人去问过那个学生将韩隶身份信息爆出来的原因,也不知道韩隶对他做了什么,他什么信息都不愿意说,还是我们通过他的朋友才迂回得知,是因为那人在高中是暗恋叶景欢而一时因嫉妒冲动行事,所以这一切的起因很有可能是因为少年的争风吃醋而导……” 沈空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的推论全部建立在这些捕风捉影的间接证据里?” 唐哥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上了些许隐蔽的郁气: “我本来觉得不能这么草率,但是我的……上头认为不妨一试。” 沈空想起来那天他在面试后录到的片段,这位唐哥的语气确实十分犹疑,但是却被电话那边的人毫无转圜地否定了——看来那天他应该就是在和韩隶的那草包弟弟通话了。 毕竟不傻到一定程度,也确实想不出来这个什么找替身当间谍的计划。 唐哥的声音再一次平静了了下来: “不过,如果我之前还对这个计划存疑,但是现在看到你成功混到了韩隶身边,我这点最后的怀疑也消失了——这些差不多就是我们掌握的全部内容了,你剩下的自行发挥就好。” 挂断电话后,沈空握着有些发烫的手机皱起眉头,坐在原地沉思着。 现在虽然他从唐哥口中撬出了他寻找叶景欢替身的原因,但是疑云却仿佛一点没少,反而越聚越多了。 所以在他离开那个节点之后,韩隶到底是为什么要对王家进行那样疯狂的反击呢? 根据时间线,韩隶比起剧情中要提早半年被送出国去,和叶景欢之间的感情应该还没有深厚到那种程度,但是也的的确确找不到其他的解释,毕竟管家没死,霸凌也没有发生……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被他忽视掉的线索。 就在沈空陷入深思的时候,他掌中握着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是他的经纪人给他发来的消息。 由于孟明轩现在的知名度已经今非昔比,而这种黑红的话题度在娱乐圈简直就是香饽饽,无数综艺的邀请函如同雪片一般地飞来,所以他这个经纪人也趁热跟风给他接了部综艺。 沈空点开综艺的介绍,然后沉默了。 这部综艺竟然是荒野求生。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上章的彩虹屁吹的也太有才了吧,我简直笑到方圆十公里的人下半生靠助听器生活 第四十一章 《荒野七天大挑战》是最新制作的一部自然探索类真人秀, 由专业的野外生存教官带领明星们深入恶劣而原始的环境中,克服极端条件,自食其力生存七天的冒险节目,以没有剧本,完全真实为主打, 在筹备期间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它的嘉宾其实本来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 但是在三天前其中一位出了意外,脚踝肌腱拉伤了没法参加, 所以才临时给孟明轩发来了邀请函。 翻看着手中经纪人递给他的综艺介绍,沈空的眉头微微一抽。 他抬头看向柴智: “这个节目我能不上吗……” 柴智瞪大了双眼,大惊小怪地跳了起来:“你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吗!你现在这种没代表作又全网黑的情况下上其他类型的轻综艺简直就是找死, 这个荒野七天大冒险又有曝光又不吃资历, 还有机会给你立人设,你哪里不满意?” 沈空嘴角僵硬: “我不太能吃苦。” 柴智重新坐了回去,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这个你就放心吧,你们毕竟还是明星, 节目组不会把你们往死里折腾的,最多是宣传的夸张一点吸睛,然后再后期剪辑一下罢了。 ” 他顿了顿, 继续说道:“现在归元塔已经开机了,虽然你的戏份集中在后期, 但是你也知道裴导的脾性,所以最好早点进组,除了这个, 其他综艺的拍摄时间都撞了档期,再加上它的拍摄周期也最短,是最试合你的了。” 沈空还是想试图挣扎一下: “那不如我就为归元塔多做一下准备,要不,其他的综艺我也不……” 柴智摇着头打断了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行,你自从上部网剧拍完之后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任何行程了,而且你现在和成玺刚刚签约,你进了裴导的剧组之后就没法接其他通告了,你还以为还是能和以前的星城一样呐,让你闲整整半个月什么事情都不做?” 他顿了顿,有些狐疑地看向沈空: “不过……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早就想增加曝光的机会了,现在怎么这么消极怠工?是因为网上那些言论吗?” 沈空脸上再度挂上孟明轩牌完美无缺的微笑: “是有一点影响心情啦,但是要是能借机再上一个台阶当然是最好的,所以,什么时候开拍?” 柴智满意地将自己手中的台本递给沈空,说道: “三天后。” 这种野外冒险真人秀的卖点向来在于明星和物质条件匮乏的野外环境之间的化学反应,所以拍摄地点自然也就成为了节目组制造的悬念,直到沈空被领进休息室,他和他的团队都对即将去哪里一无所知。 而就连他带着的团队,都是在几天前公司临时派给他的,那群人之间甚至都彼此还没有混个脸熟呢,就被带出来参加综艺了。 沈空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荒野七天大挑战》一共邀请了六个明星参加: 当红的小花冉婉,她肤白貌美颜值高,粉丝战斗力和消费力都很强,擅长炒作。 实力派演员段明诚,他因为在最近大火的一部电视剧内出演男配而知名度飞涨。 现当红男团成员庄向阳,虽然刚刚出道不久,但是粉丝迷妹黏着度很高。 还有负责综艺耍宝的搞笑艺人戴扬,以及一位年龄不小,虽然一直不是非常很红,但是参演过不少国民度很高的电视剧,所以知名度不小的女演员严凝洁。 这个综艺的嘉宾人设都非常鲜明准确,并且定位毫不重复,不仅考虑了趣味性还兼顾了明星带来的流量热度,果然不愧是成玺斥资筹备的综艺,即使是按照现在孟明轩被全网黑所带来的流量,都不是很够格上这个节目,不过好处还是很明显的,因为之前的孟明轩实在是太糊了,所以和这些嘉宾基本上没有多少接触,更谈不少了解了。 休息室中已经有六位中的两位提前到来了,段明诚和冉婉坐在他们各自的位置上,在听到门开时纷纷扭头向沈空看了过来。 果然说不愧是演艺圈,虽然孟明轩现在名声如此之臭,但是他们两位还都能和颜悦色地和他打招呼,亲切的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似的。 沈空也同样回以虚假的塑料同事情,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握手叫老师,和他们热情地寒暄着。 二十分钟之后,所有人都来齐了,每个明星都带着至少五人以上的团队,助理们都带着装的满满当当的大包小包和行李箱,虽然休息室地方宽敞,但是一下子被塞了这么多人也还是显得有些拥挤狭窄。 终于,姗姗来迟的节目组导演推门进来。 他四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脑门微秃,面容和蔼,一双微微眯缝的小眼睛里反射着精明的光。 在简单地将节目任务介绍了一遍后,导演将两位专业的野外生存教官介绍了进来,除了两位教官外,节目组还有专门的后勤支援团队,以保证参加节目的明星们的生命安全,在和颜悦色地介绍完相应的安全措施之后,导演慈眉善目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语: “我看大家大包小包带的不少啊,但是我们这次的节目是荒野生存冒险,所以……你们的这些行李,统统都不许带。” 整个休息室一片哗然,明星们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 统统都不许带?! 这……这怎么玩? 房间中安装着的摄像机将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真实地记录下来,见场上的戏剧效果已经制造的足足的,导演笑眯眯地补充道:“不过,我们当然不会让大家空手进到野外生存,所以大家的生存行囊将由节目组准备,而且除此之外,大家还可以在自己的行李中选择三样物品携带,请大家郑重选择哦。” 说毕,他就退到一边,让节目组的人员把每个明星的行李搬到早已准备好的桌子上,让行李的主人自行选择。 每个人都愁眉苦脸,满面愁云地纠结着到底该从琳琅满目的行李箱中选些什么东西携带,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咬咬牙哪个都割舍不下,但是又迫于节目组的淫威不得不心头滴血地选出三样他们觉得最重要的东西。 很快就轮到了沈空。 他的新助理小林将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大包“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节目组的人员动手将行李箱的链子拉开,然后侧身让开空间,让沈空思考着他要选择哪三样东西。 沈空低下头,伸手在箱子内翻找着。 严格说起来,他在各种荒野和极端环境中待着的时间,要远远长于他在城市中生活的时间,他曾在雨林中毫无后援地潜伏两个半月,也曾徒步独自跨越冰原,穿过沙漠,那些人迹罕至的荒芜丛林和被人遗忘在世界角落的雪山峭壁,对沈空来说比朋友还要亲切,无论是负重数十公斤的枪械还是只有一把小刀傍身,他都能如鱼得水。 他之所以不想接这个节目,原因就在此。 太过熟悉的环境,反而更容易暴露真实的性情。 沈空左挑右选,拣了三样东西出来:一瓶防晒霜,一瓶润肤水,一柄瑞士军刀。 站在一旁的教官低头看了看沈空手里拿着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他一脸无害的表情,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再三确认道:“你确定?” 沈空真挚地点点头,说道: “越在野外才越要保护皮肤啊,毕竟那样的环境实在恶劣,对皮肤伤害太大了。” 其他几个明星纷纷讶然侧目。 虽然他们也知道在娱乐圈美貌和颜值肯定是第一位的,但是在这种野外求生节目把对护肤的强烈愿望如此明显地展露出来,那就是不知道轻重缓急和娇生惯养,实在是非常招黑了。 就连站在桌旁的几个工作人员眼底都带上了几分不屑。 这个孟明轩一看就是个目光短浅的虚荣花瓶,到了这种时候还惦记着护肤防晒,除了把小刀之外什么能在野外派上用场的工具都没有带,实在是太不把这个节目的主题当回事了。 有的知情人脸上隐晦地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估计等进了节目里,这种娇弱的小明星恐怕就要吃到苦头了。 收拾行李环节结束了,教官们将节目组准备的求生背包分发给了嘉宾,沈空掂了掂手中沉重的背包,对里面装着的东西就基本上有了数,在其他几位好奇地翻看着背包的功夫,沈空将自己的小刀塞到口袋里,然后把那两样护肤水和防晒霜拉开拉链扔到了背包内。 紧接着,导演才终于神神秘秘地揭示了这次节目的拍摄地点: e市的云雾山脉。 艺人们纷纷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就连从刚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镇定和沉稳的段明诚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的激动。 由于这本书内的地名全部都是架空,所以沈空对这个世界中的地名完全不了解,只好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心底里仍旧是一头雾水,辛亏为了拍摄效果,导演将这个大名鼎鼎的云雾山脉给在座的嘉宾们详细地介绍了一下。 云雾山脉是横跨整个国家的最大山脉,而e市内的那段山脉是全世界未开发的原始森林覆盖率最高的一段,由于地形险峻,人迹罕至,所以近两年才刚刚开始被开发,但是其危险程度极高,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极限求生者也很难深入森林边界二十公里以内,被评价为世界上最危险的丛林之一。 到了最后,导演揭示了今天的最后一份惊喜。 他带着来到了休息室一侧巨大的窗前,伸手拽动窗边的伸缩绳,从他们进屋以来一直拉拢着的百叶窗升起,露出窗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空阔平地,地面上停着一架崭新华丽的私人飞机,平直洁白的机翼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亮,透过舷窗能够隐约看到其中豪华宽敞的内部结构。 导演扭过头来,冲着站在窗边满脸惊叹的嘉宾介绍道: “我们这次的出行工具由励世公司赞助,感谢该公司对我们节目的大力支持。” 沈空不动声色地挑挑眉——励世?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还没有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只听导演激情洋溢地继续说道:“这是励世总裁韩总名下的架私人飞机,也同样感谢他原因慷慨地将其借给我们节目组使用!” 嘉宾们配合地欢呼鼓掌了起来。 在一片热闹的掌声中,沈空的眉峰不由得微微一跳——现在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励世这个名字这么耳熟了。 这根本就是韩隶旗下的公司啊。 沈空的目光放空,从众地和大家一起鼓着掌,脑海中则是缓缓地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原来被包养是这么爽的一件事吗? 下了飞机已经是傍晚了,几位嘉宾被安排进了节目组定好的酒店里进行休整,第二天一早再启程去云雾山脉。 房间是普通的商务间,沈空将那个大包随意地扔到床上,到浴室中简单地冲了个澡。 十分钟后,他裹上浴巾走了出来,顺手抹去镜面上蒙着的雾气,镜面中倒映的男人赤着湿漉漉的上半身,皮肤下能够隐隐看到肌肉矫健的轮廓,在浴室的灯光下犹如洁白湿润的大理石,每一寸拉伸延展都显得优美而有力。 不像程晨,孟明轩作为明星十分注意自己的体态,虽然注重维持的主要是轻盈清瘦的少年感,但是身体素质也比上个结点中的临时身份强多了。 本身就有底子,再加上沈空在这个节点停留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所以现在孟明轩的身体素质在他的照看下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虽然说还是很难赶得上他原先那具身经百战的躯体,但是应付个荒野求生综艺节目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当沈空陷入沉思之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他翻开手机,发现居然是唐哥发来的消息。 沈空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在脑海中总结浓缩出了里面的中心思想: 他这个被包养的小明星是时候该去问候一下他的金主大人了。 沈空这下可是犯了难。 要知道,在那天在《归元塔》开机的庆祝晚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韩隶,更别提什么消息联系了,那些资源和合同都是通过公司中的人直接送过来的——他倒也不是突然清高矜持起来不愿和韩隶联系……而是他根本没有韩隶的联系方式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啦,今天评论区随即发30个小红包吧,么么哒 第四十二章 不过沈空之所以一直没有主动联系韩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在被包养这件事上他着实是新手。 他之前的言行举止基本上都是通过模仿孟明轩之前演戏和参加采访的片段, 再结合他和别人的聊天记录而确定的,所以沈空大致知道孟明轩和经纪人媒体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是和金主的说话方式……沈空摸不清楚门道,而孟明轩以前也没有被包养的经历,也就更没有模板能提供给他模仿了。 沈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还没有等他想好该怎么办的时候, 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随着铃声闪烁着: 韩总总总。 沈空:“……” 嗯,看来应该是他在醉酒的时候存下的。 手机在手掌中嗡嗡地震动着, 沈空深吸一口气,用大拇指划开手机屏幕,将电话接通。 听筒那边传来韩隶低沉内敛的声线: “到e市了?” 沈空用三秒钟思考了一下对金主说话该用什么声线, 最终决定还是怎么保险怎么来: “对……” 话音刚刚出口, 他突然觉察到自己好像态度太过冷淡疏远了,于是下意识地收住话尾,然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亲爱的?” 韩隶:“……” 沈空:“……” 话筒的这边和那边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沈空靠着自己千锤百炼的厚脸皮撑住了场面,他清了清嗓子, 镇定自若地补充完接下来的半句话: “——亲爱的韩总。” 电话那头的韩隶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用微妙的语气开口说道: “……嗯……你这个称呼倒是挺别致的。” “是的,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对您的感激和憧憬之情。” 沈空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瞎话, 然后迅速地扯离刚才的话题:“韩总您怎么这么晚来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话筒那边的声音也恢复了镇定: “没什么, 只是想看看你对现在的资源满意吗?” 沈空回答的非常迅速:“当然,满意极了,多谢韩总的栽培。” “嗯?”韩隶低沉的声音微微上扬, 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现在怎么不叫我亲爱的韩总了?” 沈空:“……” “……多谢亲爱的韩总的栽培。” 电话那边传来韩隶略带笑意的声音:“所以,现在你享受到网上说的那被包养的好处了吗?” 沈空沉默良久。 这句话着实熟悉。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自己在醉酒的时候,好像——好像——好像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沈空:“………………” 所以这小鬼长大之后为什么变得这么讨人厌?? 在挂断电话之后,韩隶的脸上带着一点尚未消散的笑意,极具攻击性的俊美五官仿佛也被柔和了些许,一双漆黑的双眸犹如月光下粼粼波动的幽深湖泊,整个人锐利的棱角也平复的些许。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进来。” 韩隶将手中余温尚存的手机放到桌上,清瘦的指节交叉着,抬头看向门口。 赵筠抱着一大摞文件走了进来,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在落到韩隶脸上时不由得微微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老板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到韩隶的桌上,冲他揶揄地挤挤眼,有些八卦地问道: “是因为最近包养的那个小明星吗?” 在韩隶当初被强制送出国前夕,他将自己名下的大部分企业都关停了,只留下puzzel让赵筠管理经营,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断尾求生,所以在国外的八年来,韩隶并不完全脱离国内的市场和形势,而是通过对赵筠进行远程指示暗暗地扩展人脉和资源,所以他回国之后才能以迅猛地姿态占据优势。 而赵筠基本上也算是跟他最久的手下了。 韩隶重新变回了之前波澜不惊的表情: “怎么?你不知道孟明轩是韩子濯派来的?” 赵筠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然后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但是我好久没看到您这么轻松了嘛——看来那个小明星还是挺有手段的,老板你可千万不能被他的迷魂汤迷住啊……” 看着韩隶不怒不喜的漆黑眼眸,赵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把话音吞进了肚子里。 韩隶的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发出清晰的敲击声,漠然地说道: “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紧接着,还没有等赵筠再说些什么,韩隶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凉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 “你有时间想这些,不如想想东边的事务处理的怎么样了,你也不想年终奖泡汤吧?” 赵筠蔫了,他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暗暗腹诽: ——把私人飞机都借出去的逢场作戏? 鬼信哦。 第二天五点,天色还都是一片晦暗黑沉,拍摄就开始了。 节目组挨个袭击了嘉宾们住的房间——当然这些都是提前和明星们通过气的,以避免出丑或者是隐私泄露。 只有在袭击孟明轩的房间时遇到了些许的不顺。 因为有起床气的他暴躁地扔出枕头砸中了摄像机,一时间被猝不及防地中断了拍摄。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最终还是很顺利将全部六位嘉宾叫醒。 新助理小林心惊胆战地用余光瞥了眼沈空低气压的阴沉面色,然后在他看过来之前迅速地埋下头,仿佛日月无光欲哭无泪,他感到自己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节目播出之后的热搜了—— #孟明轩耍大牌##孟明轩臭脸# 在简单地吃过早饭之后,几人坐上了去往目的地的大巴上,节目组在大巴上拿出个大袋子,然后对众位明星和颜悦色地说道:“请大家把所有的通讯设备,电子产品,以及贵重物品放到袋子里,谢谢合作。” 几位明星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一片惨淡的愁云——上贼船了。 但是事到如今只能配合了。 节目组又在孟明轩这里碰到了钉子。 只见他不情不愿地皱起眉头,然后耍无赖地就是不愿意交出手机,在其他的几个明星的好言劝说下才终于勉勉强强地将手机扔到了袋子里,但是脸上的表情更加臭了,就连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对话都没个好脸色。 这么一番又作又闹,整辆车的嘉宾对孟明轩的印象一降再降。 他是整个节目组里资历最低的,代表作最多是几部网剧和一部还没有开拍的《归元塔》,在网上的名声也是最臭的,更别提还有什么包养和带资进组的传闻,而在这种专门卖耿直人设走吃苦路线的综艺里,以网友的显微镜,你没错也能揪出八百个漏洞,还敢作的那么明目张胆……简直是太没眼力见了。 如果不是还有娱乐圈塑料情的支撑,恐怕嘉宾们连对孟明轩基本的的礼貌微笑都很难维持了。 而沈空则是独自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巴的后排,用手掌撑着脸颊,心情愉悦地看着大巴外变幻莫测的景色,唇边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计划通。 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大巴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嘉宾们下了车,不由惊艳的叫出了声。 眼前是一片茂密而茁壮的原始丛林。 粗壮的树木根节盘曲,几乎有几人合抱粗细,繁密的枝干和树叶在头顶织成巨大的穹顶,犹如翠绿的华盖,有种粗犷而野蛮的美,在毫无任何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肆意生长着,彼此争夺着空气和水分,最终编织缠绕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无数长长的藤蔓和气根从头顶垂下,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毫不透风的网。 这是种和城市完全不同的,纯粹野性的魅力。 沈空是最后一个走下车来的,他搭在金属制门框上的手指微微收拢,脚下的步伐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清新的空气涌入鼻腔,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犹如深深地刻入他的骨髓和基因当中一样。 沈空将背包的带子提了提,然后一个纵身越下大巴的扶梯,坚硬的靴底陷入柔软的腐殖质,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他的回忆中。 他抬头看看头顶繁密的枝叶,目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看向澄澈的苍穹,眸底闪过奇异的神色。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声音打断了沈空的沉思。 原来是教官让大家向前徒步行走。 他们这次的目的不只是要在云雾山脉中生存七天,还要在这七天里翻越出这片原始丛林。 节目组在他们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放了地图,并且标注了这次的路线,沈空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就翻看对比过了,这片丛林很大,但是节目组选定的是最短并且最没有危险的路线,相当于从外侧将其做了个窄而短的切割,虽然说是“翻越原始丛林”,但是其实只是个噱头,他们只不过是擦过丛林的边缘而已。 不过,即使这样,每天需要行进的里数也不可小觑——尤其是对于这些足不出户的明星来说。 沈空跟在大部队的后方,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 前方的丛林幽暗深邃,仿佛代表着未知的领域,他们行进的道路并不算平坦,由于是在向云雾山脉中走,所以一直都在向上攀爬,在加上地面厚达数米的腐殖质,和巨大横亘的树根,对于所有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都是个挑战,所以整个队伍的速度并不很快。 沈空走在整条队伍的倒数第二。 他也不急匆匆地向前赶,也不落到最后一位,只是慢慢悠悠地保持着这个最不突出的位置,在他身后稍微落后一点的是冉婉,她的体力似乎是整个队伍中最弱的,她本身原本在第三名走着,慢慢地就落后到了最后一名。 她白皙清丽的脸上沾上了点泥土的痕迹,脸颊也因为运动而变得红扑扑的,但是仍然在咬牙坚持着。 跟在队伍最后以防止有人掉队的生存教官走上前来,低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冉婉咬咬牙,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有些气喘地说道: “没事,我还能坚持。” 沈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心生一计。 他放慢步伐和教官平行,伸手拉了拉教官的袖子,一张脸皱了起来,可怜兮兮地说道: “教官,我脚痛,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教官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我们这才走了一个半小时,你怎么就开始嫌累了,冉婉一个女孩子都能坚持,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不能吃苦?” 孟明轩仍旧纠缠不休:“我觉得我刚才在跨过那个树根的时候脚扭了,实在很疼,教官你就告诉我一下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嘛。” 教官被他缠的烦不胜烦:“再走几公里就是河了,我们在那里驻扎吃中午饭。” 沈空心满意足地不再追问,但是正在他转身的时候,却被教官拉住了: “等等,你不是说你崴脚了吗?这个很严重的,你脱下鞋子来我看看,我得保证你之后的行动不出危险才行。” 沈空:“……” 早知道刚才就换个理由了。 不过沈空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更好吗! 为了偷懒撒谎崴脚而连累队伍行进——简直是不能更完美了。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找个石头坐下,将自己右脚的靴子脱下,让教官的手指在自己的脚踝处捏按。 由于他的这个意外,整个队伍不得不全都停下来等待,果然,两分钟后,教官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说道:“你的脚没事,你确定崴伤了吗?” 孟明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其他的五位明星全部面色不善地注视着他,就连修养最好的段明诚脸上都不由得闪过一丝难得的厌恶。 就在这时,沈空的余光猛然瞥见一处不寻常的异动—— 冉婉由于实在太累而抬手攀在身旁的树干上,一而条盘曲在粗壮枝干上的棕褐色大蛇正做出攻击的姿态,缓缓地缩紧身躯,尖尖的三角形头部抬起,身上盘布致命而繁复的斑点状花纹,这种花纹将它和其他无毒的蛇类区分开来,也同样使它完美地融入身边的环境,和蛇身缠绕的棕枯树干几乎融为一体,令它隐蔽到极难被其他捕食者发现。 更别提所有人的目光还都集中在他这里。 就连那两位生存教官,都将注意力投在他这个假装崴脚的病患身上。 ——蛇颈项抬起,张开嘴,露出锋利的毒牙。 电光石火间,沈空来不及细想,手腕一翻,握住一直备在手边的小刀,动作熟练而迅猛地向着毒蛇掷了过去。 银光闪过。 军刀擦着冉婉的脸颊飞过,“咄”地一声深深地插进了木桩。 冉婉颊边的发丝被劲风扬起,她一脸空白,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场上发生的一切。 只有那个教官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他站起身来快步奔向冉婉身后,在看到她背后的情形时,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这次终于看到了那条缠绕在冉婉身侧的树枝上的大蛇,它粗壮而斑斓的蛇身在光线下显得分外骇人。 而那柄小刀则精准地插在蛇的七寸上,一寸不歪,一分不移,将蛇身整个穿透,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上,刀柄甚至还在由于余力而微微地颤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沈空:“……” 怎么拯救我精心制造的人设?在线等,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主攻但不攻控不受控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主攻但不攻控不受控喜、木十、墨铭奇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凉今天看文了嘛、小黑同学、脆皮鸭爱好者、nannnnnnnnan、墨铭奇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麋鹿了、沈景元 20瓶;半条毛毛虫 14瓶;孤星霜 13瓶;叶昼 10瓶;月白非白 6瓶;彦可、清彧 5瓶;哈哈哈哈哈哈哈 3瓶;想要遇见一束光、未陈、南山、千转、巍澜 2瓶;时醨酒、piste9、暮影菀秋、沈空、鼎赫、从今始、洐者、陈桑哈哈、桃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被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齐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条被钉死在树上的蛇。 冉婉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还没从刚才刀子擦过脸颊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就再一次被那条死蛇吓呆了。 她哆哆嗦嗦地问道: “这……这是……” 教官用手中的树枝拨动蛇尸,目光落在它呈倒三角的头颅上,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这是一种树栖的矛头蝮, 剧毒, 只要几十毫克的毒液就能将被咬伤的人在五个小时内置于死地。” 冉婉她惊悸地握住自己刚才放在树枝上的手,一张秀丽的小脸上被吓的血色尽褪。 教官扭头严厉地教训她道:“我之前在进入森林前时就跟大家讲过注意事项了, 千万不要伸手去抓握触碰没有事先检查过的树枝石头,原始森林危机四伏,即使有我们教官也很难时时刻刻盯紧你们, 所以一定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 不然你们真的有可能死在这里。” 同样心有余悸的嘉宾们纷纷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会绝对小心。 而沈空则是坐在石头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反思。 从刚才从没管住手扔出刀去开始,他就开始在大脑中疯狂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维持住自己作天作地讨厌鬼的人设。 其实在原剧情中, 孟明轩之所以那么快就被韩隶清除掉,除了他本身棋子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开始疯狂作死——作为一个终于得志的小人, 在被包养之后得到了无数以前甚至都不敢想象的资源金钱和地位,孟明轩很快就被冲昏了头脑, 开始志得意满恃宠而骄,刚开始韩隶还能因为他有点用处而容忍下去,而等到他将韩家的那三位都完全铲除掉之后, 再在身边留这么个又作又虚荣的花瓶就纯粹没有了意义,所以韩隶干净利落地将他送去填了河。 而沈空一开始选定这个人设,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因为这样扮演难度最低。 结果没想到现在怎么维持下去都成了问题…… 教官抬手握住那牢牢钉在蛇身上的军刀,用力一拔—— 军刀纹丝不动。 他一时有些尴尬,换了个姿势,一手按住树枝,一手攥住刀柄,这才终于将那深嵌入树干中的刀柄拔了出来。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沈空不忍直视地挪开了双眼,脑海里缓缓地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这段可以要求不播吗? 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沈空着实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演戏,绞尽脑汁圆谎了。 教官擦干刀面上残余的血迹,然后迈步向着沈空走去。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只见对方一脸惊魂未定地拽住了他的衣角,然后满面苍白,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个,那个……蛇死了没?” 教官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道:“嗯……死了。” 沈空舒了一口气,紧张的脸上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太好了,刚才吓死我了,一不小心就……” 教官被如此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他下意识地接话:“嗯?你怕蛇?” 沈空调动自己最精湛的演技拼命点了点头,拽着教官衣角的手指收紧了些许,用惊惧混和着恐慌的表情看着他,声线颤抖而紧绷: “是,是啊,我最害怕的就是蛇了。” 教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看坐在石头上的沈空,有些迷惑地开口问道: “嗯?……那这刀?我看你扔的挺准的……” 青年俊美的面孔上泛起一丝红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解释道: “我以前倒是为了拍戏练过扔飞镖,我还以为自己都忘了呢,可能这次突然看到蛇,一下子激发潜能了吧……” 他的语气真挚,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在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闪动着分外无辜的神色,几乎让人无法质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教官也被他充满误导性的语言和神态带偏了,也不由得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那……那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再扔了,毕竟这次你运气好没伤到人,下次就不一定了。” 沈空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教官手中的小刀,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在场除了两位教官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更不用提看出刀刃钉进树桩的角度和劲道是否是专业了,所以只要引导教官将整件事定性为恐惧下的一时潜力爆发,其他人就更不会去质疑什么了,不过沈空不确定的是,刚才有没有机位将那一幕完整地录下,毕竟成千上万的观众里说不定会有那么几个识货的,更何况还有个韩总在他的头顶挂着呢。 见经验最丰富的教官发话了,其他人果然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在再度强调了三遍注意事项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沿着既定的路线进发。 沈空背着背包走在队伍末尾,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等下该怎么和节目组套话。 结果还没走几步,他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地扯了扯。 沈空疑惑地向力道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冉婉正和他并肩走着,她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巴掌大的白皙脸庞上泛着激动的红晕,刚才的怨念和委屈仿佛已经不翼而飞,一双亮晶晶的美目有有些害羞地注视着他。 她抿抿唇,低声说道: “那个,刚才多谢你啦。” 沈空摇摇头,试图将功劳从自己身上推脱出去:“不不,你不用谢我,我其实也是一时害怕,依靠本能行动而已……” 冉婉的脸上红晕更深:“害,害怕我被咬吗?” 沈空:“……” 他不忍直视地挪开视线,干巴巴地回答道:“……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 队伍的倒数第二已经不太安全了,沈空试图加快步伐向着队伍前面进发,但走了没两步,就被凑到他身边的庄向阳打乱了计划。 庄向阳是通过现在大火的男团选秀出道的,虽然人气火爆,但是年龄却很小,对身边的一切都抱着种年轻人的热情和好奇,他挪到沈空身边,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 “明轩哥,你刚才那一手实在是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啊?” 沈空的嘴角抽了抽,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庄向阳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扭头确认了一下身边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说道: “那个,小丑……” 沈空勾起一个温和的微笑:“那你就想象一下自己深夜独自一人被关在一家满是小丑的房间里,是不是感觉自己仿佛什么都能做到了?” 庄向阳的脚步猛地一顿,脸色一白,很显然被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画面吓到了。 沈空的心情微妙地转晴,就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在山林当中步行了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节目组为他们安排好的休息点,那是密林和溪流交汇的边缘,松软如地毯的青翠草地在斑驳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分外漂亮,潺潺的流水声从不远处传来,仿佛能够将人身心的疲惫洗净,在跋涉了数个小时之后的嘉宾们都已经非常疲惫,他们欢呼一声,然后各种找了地方坐下来歇脚,还有比较能放得开的,直接在草地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 但是大家还没有歇多久,就被教官残忍地叫了起来。 “大家还记得我们的节目名称叫什么吗?” “……荒野七天大挑战……” 大家有气无力,稀稀拉拉地回答道。 教官则还是跟刚才一样中气十足:“是的!没错!我们的宗旨是让大家适应荒野中的生存,克服极端条件,自食其力生存七天,所以,都给我快点爬起来,现在是时候去亲自动手,准备今天中午的食材了!不动手的就没有饭吃!” 嘉宾们顿时哀号遍野。 但是他们的行囊是节目组准备的,根本没人有机会带食物进来,所以现在吃饭的唯一希望就只剩下了自己动手。 教官分配好任务,将嘉宾两个一组地派出去,一组负责摘野菜野果,一组负责捡柴,一组负责捉鱼。 沈空因为“准头好”而被分配进了捉鱼组。 他和段明诚一起向着河边走去,随着他们的靠近,哗啦啦的水流声显得更加清晰,在拨开最后的一丛树木后,河流的全部终于引入眼帘,只见湍急的水流冲刷着石头堆叠的河床,在石块上撞击出雪白的水花和泡沫,几尾黑色的大鱼时不时地跃出清凌凌的水面,漆黑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段明诚干劲满满,卷起袖子和裤腿就准备捞鱼。 沈空这次打定主意不再出风头,只是拿着手中的捕鱼工具在水里乱挥一气,准备靠划水逃过一劫,但是奈何段明诚看上去成熟稳重,但是在捉鱼上着实没有经验,在河里的动作比他还要笨拙,就连沈空刻意往他网里驱赶的鱼都能被他手忙脚乱地再放跑,整整二十来分钟两个人都一无所获。 沈空脸上笑容不变,心里气的想翻白眼。 虽然他自诩身体素质不错,但是从凌晨五点撑到现在,他也饿了啊! 他扭头瞄了眼机位,然后微微侧过身子借位挡住其中一个正对着自己的摄像机,突然扬声说道: “明诚哥,你背后!大鱼!” 在段明诚手忙脚乱地转身寻找那条大鱼踪迹的时候,沈空趁机手腕一翻,将手中的网精准地套出一条在湍急水流中蹦跶的黑鱼,然后手法娴熟而迅速地将鱼脑袋往石头上一磕,硬生生把它磕昏了过去。 他借着水流的掩护,将昏迷过去的鱼丢进了段明诚的网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段明诚感到自己手中一沉,扭头惊讶地看向自己突然多出条鱼的渔网,不由得愣了愣。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只听沈空在旁边惊喜地喊道: “哇!明诚哥!你捉到鱼啦!好厉害!” 段明诚将渔网提到眼前,一脸迷惑地晃了晃:“好像是……?但是……它怎么不动啊?” 一般的鱼被渔网捕到都会拼命挣扎,扭动着光滑有力的身躯试图从网中跃出,力道极大,一不小心就会脱手而出,随着水流逃的远远的,刚才段明诚有两次都是这样把进到自己网里的鱼放跑的,而他现在手里的这条鱼却完全不同,只是死气沉沉地躺在网的底端,一动不动的仿佛死掉了一样。 段明诚皱起眉头:“不会是死鱼吧?” 沈空沉默了半响,然后面色镇定解释道:“不可能,我刚才还看到它活蹦乱跳地跳出水面,大概是太害怕人了,受到了惊吓,我觉得可能是被水流冲击撞到石头上撞昏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段明诚网中的鱼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蹦跶地摆了摆尾巴。 段明诚接受了这个解释,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我这运气也太好了!” 接下来,沈空又按照之前的套路故技重施了几次,在十分钟内段明诚就接连捉到了三条“在石头上撞昏”的笨鱼,他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渔网,笑得合不拢嘴: “我觉得我们这次时来运转了啊!这三条应该也够我们吃了,咱们回去吧,给他们看看我们的成果。” 沈空笑着点点头,配合地说道: “这次多亏了明诚哥了,您捉鱼的手法很厉害啊,我都没有帮上什么忙。” 段明诚摇摇头:“怎么会怎么会,如果没有明轩你帮忙赶鱼,咱们也不可能收获这么丰富。” 沈空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也同样谦虚地推脱着。 两个人满载而归。 其他去捡柴和摘树果的人早就回来了,在看到沈空和段明诚的身影和他们手中大鱼时,大家都十分惊喜,开心地鼓起掌来。 只有教官在接过渔网的时候愣了两秒,有些迷惑地问道: “你们这鱼……怎么死气沉沉的?” 三条大小不一的鱼交叠躺在网底,鱼嘴不断地张合着,尾巴偶尔有气无力地摆摆,看上去十分的没有气力。 段明诚志得意满地说道: “这几条都是水流拍昏了的笨鱼,我们这次的运气可是非同一般的好!” 教官:“???” 还有这种操作? 走在段明诚身后的沈空面色不变地扭头看天看地看空气,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还带着从鱼身上敲下的鱼鳞的手藏到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沈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四十四章 在吃过午饭, 又简单地休整了一会儿之后,众人又再次启程。 现在大家已经比节目刚开始的时候熟稔多了,说话开玩笑也变得更加自在,戴扬作为搞主持出身的搞笑艺人,在一路上更是舌灿莲花, 幽默逗趣, 让整个团队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起来,两位女嘉宾更是被逗得合不拢嘴。 同时, 节目组还为众人随机分发各种千奇百怪的任务,完成任务的话就能从节目组手中兑换生活必需品,虽然路途漫长而崎岖, 但是大家过的都很愉快, 更没有再发生上午那样突如其来的意外,一路上的气氛十分轻松,就连时间仿佛都流逝的非常迅速。 沈空则是全程游离于状况外。 除了偶尔参加一下周围的互动以不显得太过突兀外,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尽力将自己努力地边缘化。 但是奈何天不遂人意, 每次当他想要降低存在感,上午被他救过一命的冉婉总是会不着痕迹地将他拉入话题和任务当中,将更多的镜头拉到他身上, 给他更多的曝光,而在和他搭档过一次的段明诚似乎将他当成了可以提携的晚辈, 也总是十分配合,更别提从看到他掷刀开始就对他瞬间转粉的庄向阳了,只要有机会就缠着他问东问西, 摄像头从庄向阳凑过来开始就一直在他们的身边打转。 沈空:“……” 做个透明人真的好难。 在太阳下山之前,一行人来到了节目组为他们选定的扎营地点。 只见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静静地并排躺着六个尚未被支起的帐篷,众人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那片空地,然后默契地一齐扭头,谴责地看向节目导演,感受到众人目光的导演镇定自若地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现在为大家颁发新的任务,哪位嘉宾最先将帐篷搭好,哪位就能将得到节目组的神秘奖励。”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丝毫搭帐篷的经验,当然只能凭借直觉胡乱瞎打,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笑料百出,一会儿去扶倾倒的帐篷尖,一会儿又去拉突然崩开的绳索,恨不得一下子长出两对胳膊,摄像机将众人忙乱的囧样详详细细地全部记录下来,想必在播出之后又能收获一大波讨论度。 半个小时后,大家都疲惫地瘫倒在地,但是帐篷还是没有立起来,一个个歪歪斜斜,这边翘起来那边陷进去,看上去仿佛六张歪瓜裂枣的脸。 沈空也同样疲惫。 帐篷在手里实在太听使唤,要做出不熟练的样子着实困难,他甚至不得不刻意破坏自己的步骤,才终于和众人进度同步,将帐篷搭成了歪七扭八的模样。 最后还是教官亲自出马为众人做示范,大家才终于把自己的帐篷搭成了标准的模样。 最后由于大家都不合格,所以结果是不仅没人得到特殊奖励,而且所有人还都要受到惩罚。 教官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神秘惩罚。 巨大的树叶上爬满了肉乎乎软绵绵到处乱动的大虫子,在被拢成碗状的叶片中蠕动着,但每次攀爬到叶片边缘时总是会被教官眼疾手快地重新抖落回去。 胆子小的冉婉在瞥到的第一眼就不由得尖叫出声,就连几位男士都不由得满脸菜色,小心翼翼地瞥了几眼之后就难以接受地再也不敢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有沈空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四年前他在丛林中执行任务的时候曾经连着吃过一个星期,这种虫子在当时食物条件紧缺的条件下简直就是珍馐美味,不止蛋白质丰富,而且汁水鲜美肉质软嫩,几乎入口即化,无论活着还是弄熟了都很好吃,他和其他三位同行的自由雇佣兵几乎将方圆十里内的虫子吃到绝种,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换了其他的物种剥削。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再度碰到,简直是缘分。 在享受完众人惊惧的眼神之后,教官终于大发慈悲地告诉大家,这些虫子会分成三份,两份熟一份生,再接下来的任务中完成最慢的那组嘉宾将接受食用活虫的惩罚,大家闻言也顾不得矜持,使尽混身解数,拼尽脑筋争抢着不落人后,沈空则是仍旧一路划水,尽力维持着自己无用且作的人设。 ——对他来说生熟无所谓。 因为都很好吃。 太阳缓缓西沉,终于在天际沉没,夕阳的金红色将繁密的原始丛林涂上了一层漂亮的漆色,然后逐渐被深沉的夜色取代,天空的颜色由斑斓的浅蓝逐渐加深,最终沉淀成了幽暗的深蓝,犹如铺开的墨色般深远而美丽。 一天的拍摄让所有人都累的够呛。 篝火在营地的中央燃起,劈里啪啦地发出燃烧的声音,腾起的火苗在浩瀚的苍穹下显得分外渺小。 沈空从身边捡起一根枯枝扔进火堆里。 燃烧的正旺的篝火发出响亮的“噼啪”声,骤然跃起的火光印在沈空的脸上,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在他轮廓深刻的面孔上跃动着,仿佛是阴影和光明浮动着互相争抢着,使他看上去仿佛分割于整个世界之外一样。 坐在他身边的冉婉拢紧披在身上的披风,仰头望着干净澄澈的夜空,仿佛叹息般地感慨道: “好美啊……” 沈空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去。 高高的苍穹上繁星万点,微微地闪动着,汇聚成壮观而动人的图景。 “是啊是啊。” “在城市里根本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 耳边众人的感叹仿佛是从渺远的天际传来的,就像隔着层纱雾一样遥远而模糊,沈空深深地凝视着眼前深邃而浩大无边夜空,缓缓地眯起双眼,琥珀色的眼瞳中已经看不到火光跳跃的踪影,只剩下仿佛深而冷的沉寂漠然。 犹如无光的深渊,静寂的空井。 沈空突然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系统,在吗?” 沉寂许久的系统仿佛时时待命地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单调机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沈空低下头,脖颈因为仰视时间过长而微微酸痛,他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围绕着篝火坐着的众人,如有实质的目光从他们被火光照亮,神态各异的面孔上缓缓地划过,然后在脑海中问道: “我记得你说这是一本书中的世界,对吗?” 系统的回答干净利落,毫不犹豫:“是的,没错。” 沈空伸手从地下抓起一把泥土,用指腹轻轻地捻动着,细细碎碎的土粒从他的指缝间落下,无声地融入到夜色中的泥土当中去。 “我记得在我刚刚来的时候,你就把这个小说中的内容给我复述过一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本俗套的娱乐圈爱情故事,而且主角还是两个男人,整个故事情节都围绕着这两个人展开,并且在他们修成正果时画上句号,是这样没错吧?” 系统的声音毫无波动:“是的。” 沈空眸色沉沉,继续问道: “那这样一本以狗血情节为主要内容的俗套三流爱情小说,又是怎样构建出如此庞大的世界观呢?” 系统没有回答,沈空也没有等待它回答的打算,而是自顾自地向下说道: “按理说,韩隶虽然是文中戏份最多的反派,但是毕竟不是主角,可他从童年开始的整个人生塑造却精细而完整,从绑架他的绑匪到高中班级上的每个同学,都有着独立的脉络和线路,甚至是这些和我一起坐在篝火前的人也是如此,倘若我随便找个人询问他的人生经历,他也能完完整整地给我讲述出来。除此之外,还有整个世界的政治形势和地理格局,甚至是这些山林中的一草一木,一蛇一虫,有和我曾经的世界相同的,也有和我曾经的世界毫无相似之处,并且很显然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东西——” 系统那边仍旧是一片寂静,沈空也早已习惯了它的装死,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无论哪种东西,都不是一本以爱情为主线的小说会花篇幅描绘的,它是超脱于故事脉络以外的世界塑造。” 他停顿了下来,但是耳边仍然是一片寂静,系统仿佛从他的脑海中销声匿迹了一样。 沈空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被篝火照亮的手掌上,掌心的纹路间还留存着泥土的痕迹: “我之前就觉察到了这里所给我带来的违和感,但是直到现在进了这个丛林中,我才终于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毕竟我对原始丛林足够熟悉,至少熟悉到足以分辨出来物种的不同——小说中的东西和现实中一摸一样我并不奇怪,毕竟可以用现实观念的默认移植来解释,但是为什么在主线剧情之外,会存在不相同的背景构造呢?” 他顿了顿,淡淡地问道: “那么,这些作者不可能花精力描绘的东西是从何而来的呢?” ——换句话说,我穿进来的这个世界,确实是本书吗?”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四十五章 耳边仍旧一片死寂。 沈空也早已习惯系统时不时装死的德行了, 他弯下腰,又捡起一根枯枝,丢进火堆里。 劈里啪啦燃烧着的篝火腾起一束火苗,将他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照亮,深邃的五官被火光镀上了一层灿烂的赤金色。 过了许久, 耳边响起了系统机械的声音: “已将矫正员的诉求向工作室传达, 请耐心等待。”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猩红的火星跳动迸射, 倒映他在平静的瞳眸底,仿佛深渊中闪动的光点。 ——看来他这次问到了对的问题。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只要你们能够给出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里, 嘉宾们逐渐地适应了在荒野生活的节奏, 也慢慢地感受到了在野外生存的乐趣,节目组为他们布置的挑战也逐步升级,从简单的爬山涉水捉鱼做饭,到难度加大的攀岩吊轨捉兔子, 并且在每天走固定里程的同时,节目组每天都会让嘉宾们抽签选择队友,然后分组竞争比拼完成任务, 积分最高的会得到奖励,而积分最低的会受到惩罚, 将节目的挑战性和趣味性做到最足。 由于每个嘉宾都有专门的摄影师跟随拍摄,所以沈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很谨慎地不让自己的表现太过突出。 除了实在看不下的情况他会隐蔽地出手帮一下之外,其他时间他都保持着绝对的划水状态, 顺便再偶尔作一下维持自己的人设,但是不知道为何,即使他有时候喊苦喊累拖累队伍行程,但是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却再也没有变得太差过,就连年纪最小的庄向阳和体力最弱的冉婉对他都格外的宽容。 说真的,这一点让沈空也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天,在外出捡柴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听到了另外两个嘉宾在丛林间的谈话—— “……你也这么觉得吧!!对不对!” “没错没错,只要每次和明轩组队,运气都特别好!” “是的,所以……我怀疑……”其中一个嘉宾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怀疑明轩可能是锦鲤转世!” 和他们一树之隔的沈空:“……” 行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任务中,那种来自锦鲤的神秘力量神奇的消失了,鱼也不晕了兔子也不笨了,就连树枝都不好劈了。 作为得出这个结论,并且又不幸和他在接下来的任务中组队的庄向阳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就连和锦鲤组队都没法拯救。 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在树林中的路途已经走了大半。 他们到达了第四个营地里,节目组为他们分派了任务,将六位嘉宾分成两组,分别去为今晚的晚餐做准备。 孟明轩,庄向阳与冉婉分到了同一组。 他们早已习惯了流程,简单地背上所需的工具就出发了。 庄向阳和冉婉年纪都不大,聊起来有不少共同话题,节目组也早有拉cp的意向,跟拍的摄像头一直在他们的身上打转。 沈空对此更是乐见其成,他刻意地稍稍落后几步,一边行走一边出神,只是偶尔接接那两人的话,好让自己的低调显得不那么突兀。 奇怪的是,今天的丛林显得格外的安静。 粗壮的树枝和藤蔓构成的高高穹顶间听不到远处的鸟鸣与小动物在树杈间跃动的声响,平常在路上经常能够看到的小型动物也不见了踪影,一路上只能听到微风拂过树叶间沙沙的轻响,与脚下干枯叶片被踩碎的细细脆声。 沈空皱起眉头,多年来锻炼出的警戒心让他感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他突然眼疾手快地拉住走在自己身前的庄向阳:“小心。” 庄向阳聊的正开心,眼睛根本没有看路,猝不及防间被沈空一拉,不由得踉踉跄跄退后了两步。 他定了定神,看到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蛇从他刚才正准备踏上去的地方飞速地游走了,庄向阳松了口气,扭头看向沈空,还有心情打趣道:“果然你对蛇比较敏感啊,我该感谢你这次没有扔刀子吗?” 沈空眉心的皱痕愈深,他看着枯叶中刚才蛇爬行过的痕迹,面色难以控制地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条蛇……通体细长,白环黑环交替排列,银环蛇。 毒性猛烈,它所释放的神经毒素能够在几个小时内杀死一个成年人,咬伤的死亡率极高,但是,它昼伏夜出,除特殊季节外很少在白天出没。 然而它现在不止出现在了白天,而且似乎……在逃窜。 沈空来不及扭头看向背后紧紧跟随着的摄影师,而是猛地拽住毫无所觉地向前走去的庄向阳和冉婉,面上伪装出来的温和笑意犹如阳光下的薄雪一般迅速地融化,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冰冷而肃穆,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往营地走,快。” 庄向阳和冉婉被他的语气吓到了,没有反应过来地愣在了原地。 身后跟拍的摄像师也被吓了一跳,他注意到了沈空声音中的严肃和认真,也不顾摄像不能开口的行业规则,开口问道:“怎么了?你那里不舒服吗?” 从刚才开始,沈空的心中在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但是由于他现在所在的世界和之前不同,在这座丛林中有太多东西他不熟悉了,新的物种,新的气候,所以说不定会有新的自然灾害,沈空并不确定眼前这种动物异常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知道,倘若在他的世界里动物出现了这样大规模的异样迁徙,很有可能意味着地震的到来。 ——他甚至希望这是地震。 因为如果是地震的话,至少能够给他们两到三天,甚至是一周的转移和应对时间,并且他也有更多相关的处理经验,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但是沈空没法跟眼前的几人这样解释。 但是现在也确实没有时间继续耗下去了,还没有等沈空做些什么,就感到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轻微的晃动。 树叶扑簌簌地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但是,却并不是地震。 沈空熟悉地震时地面晃动的规律以及它所造成的破坏性,而眼前的景象却和记忆中的任何情形都无法对上。 不远处的山顶有云雾凝聚成近乎实体般的胶质,迅速而安静地向山下扑来,雾气的边缘陡直而平滑,令所有注视着它的生物下意识地心生畏惧,不过短短数秒,就已经逼近到了他们的眼前,犹如某种可怕的庞然大物,用毫无感情的眼眸凝视着他们。 众人转身就跑。 但是人类的脚程哪里跑得过那从山顶扑下的雾气,他们很快就被整个吞没包裹在了雾气当中。 眼前仿佛是一片乳白色的浮动海洋,视线范围被狭窄地限制在半臂之内,不远处传来其他几人的呼喊声,循着声音,他们花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跌跌撞撞地聚到了一起。 庄向阳坐在隆起的树根上,六神无主地抬手擦了擦额头密细密的汗珠,仰头环视了一圈身边围拢的雾气,才终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云雾山脉……起雾了。” 这个所谓的起雾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认知范围,沈空拧起眉头,耐着性子问道: “起雾?什么意思?” 一旁的摄像机大叔看上去也有些心神不宁,他似乎有些惊讶沈空对此毫不了解,但是还是给他简单地讲解了一遍。 云雾山脉之所以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冒险地点之一,除了其中尚未有人涉足过的大面积原始森林外,很大程度上和山中毫无预兆出现的雾气有关,这种雾气没有丝毫可以准确预测的方式,至今也没有人弄清这些雾气到底是从何而起,只知道所有的电子设备在这种雾气中都会失灵而无法使用,罗盘和指南针也无法指示方向,而且只要起雾,就至少三个月才能散去,云雾山脉也因此而得名。 只要探险者只要在山中碰到这种雾气,生还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 因为所有的器械和设备都失灵,所以外界救援只能靠人力搜寻,但是云雾山脉覆盖极广的原始丛林和复杂的地理环境使得这种搜寻极其缓慢而低效,一般等到救援到达,探险者已经因为视觉行动受限在山中遇险了。 沈空拧起眉头,毫不客气地问道:“既然这么危险,节目组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拍摄?” 摄像师垂头丧气地回答道:“云雾山脉已经五年没起雾了,而且往年即使起雾,也从未蔓延到山脚下的这片丛林里来,之前请的地质和气候专家也做过研究,说这里的位置非常边缘,雾气最远也无法到达这里,这次聘请的两个教官也都是曾从雾气中生还出来的探险者,可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可是现在那两位教官都在营地里。 沈空环视了一眼几乎陷入绝望的众人,用冷静而理智的语气分析道: “我之前看过地图,我们这次的路线非常靠近森林边缘,而且每个营地的位置都是提前选定的,搜救难度不算大,再加上人数众多,又有明星受困,社会关注度高,遇难的可能性不高。” 他微微眯起双眼,补充道: “我们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怎么回到营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乡下啦,晚上八点才回到家开始码字,所以更新晚了点,果咩 这章评论随机送小红包 第四十六章 大片锦绣般的云霞将天空染成鲜艳的橙红色, 尚未落下的夕阳悬挂在天际,为城市中央的高大建筑染上一层秾丽的釉质,从高楼俯视,地面的车辆行人犹如渺小的尘埃,庸庸碌碌永无休止地在地面上奔波, 整个城市犹如有生命的钢铁怪物, 四通八达的宽阔街道将新鲜的血液送入它永不停息泵动的心脏枢纽。 励世集团的大楼正矗立在城市的心脏位置。 韩隶目光冷沉,面无表情地低头审视着放在自己桌上的企划案。 偌大的办公室静寂而冷清。 在这几个月以来, 他不动声色间一点点地蚕食着韩家旗下的企业市场份额和控制资源,并且派人在暗中收购散股,手中散下的线逐渐织成巨大的网, 等待着时机收拢。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闪, 被压在实木桌面的震动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显得分外响亮。 韩隶抬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随意一扫。 是赵筠发来的消息。 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在这随意一瞥中鲜明地跳脱出来,让韩隶不由得目光微顿,视线停驻在手机屏幕里短短的几行字上。 他伸手拿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触了两下, 女主持人的声音混杂着嘈杂的背景声就从手机中猛然跃出,瞬间将办公室内的寂静驱赶的一丝不剩: “……云雾山脉六年来再现大雾,此次的波及面积破历史新高, 受困人员数量暂时不明……” 韩隶的面孔冷凝,轮廓分明的五官被手机屏幕的上闪烁的光亮映的晦暗不明, 他动了动指尖,关掉了视频界面,嘈杂混乱的声音瞬间从耳边消失。 他将手机丢到一旁, 坚硬的金属外壳和桌面碰撞出响亮的一声。 韩隶重新垂下眼眸,读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厚重企划案。 但是不知为何,眼前的每个字每句话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的词意却模糊而混乱,搅的他心情烦躁。 韩隶拿起笔,在企划案旁草草批了两个字:“重做。” 笔迹潦草,力透纸背。 他合上文件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它厚重坚硬的外壳。 过了许久,韩隶又一次伸手拿过手机,熟练地从中翻找出成玺负责人之前发给他的综艺企划,漆黑的眼眸盯着上面的拍摄地点,毫无表情的面孔上,薄薄的嘴唇抿成锋利的直线,唇弓紧绷,显得分外冷漠和抗拒。 一个韩二少安排进来的间谍而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平静的心湖中仿佛被丢进一块名为孟明轩的石子,不止在水面扰起一片涟漪,就连池下深深的淤泥和暗流都被随之搅动了起来,就像心里有什么情绪在隐隐不安地叫嚣着,仿佛接下来他不做些什么,就会为此而感到后悔终身似的, 这种情绪让韩隶心烦意乱。 ——不过,想要麻痹韩子濯,让他以为自己安插的暗线得到了足够的重视,做戏也要做全套。 韩隶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心中紧绷的心弦瞬间一松。 他划开手机,拨通了赵筠的电话,低沉的声音和往常一样简洁有力: “动用资源,全力找人。” 沈空曲起一条腿坐在冰冷的石块上,幽深的眼眸低垂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随身携带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指间反射出惨白的冷光。 庄向阳偷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像是做贼一样迅速地收回视线,心中一阵阵地泛虚。 之前突然被困的慌乱和惊恐在被困将近一个小时后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眼前稠密雪白的雾气将视线范围笼罩着的密不透风,如此单调的景象让人在盯了一个多小时后也忍不住感到乏味和疲倦,所以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刚才孟明轩猛然拉住他时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是完全陌生的一般。 ……甚至有点可怕。 庄向阳在心里悄悄地想着,不由自主地抬眸向着沈空坐着的方向看去。 但却猛然对上了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不知为何,那双颜色浅淡的琥珀色眼珠盯着他的时候,纵使眸底没有丝毫多余的神色,依旧让庄向阳控制不住的背后一凉。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随机应变地开口问道: “哈哈,说起来,明轩刚才你让我们回营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怎么做到的呀?” 沈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仍旧扛着摄影机的大叔,平静地问道: “你说,所有的机器设备都失灵了?包括摄像机?” 大叔有些颓然地点点头,将自己肩膀上的摄像机摘下来给沈空看,窄小的屏幕内一片雪花,什么都录不进去了。 沈空满意地点点头。 系统说被判定暴露可能性的其中之一就是目标人物是否有足够的证据将自己和之前的临时身份确定无疑地联系在一起,而现在摄像机无法正常工作,至少在物证上就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至于人证的话…… 沈空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眼前的四人,庄向阳,冉婉,以及两个跟拍摄影师,唇边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有的是手段让他们不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 沈空站起身来,松了松自己僵硬的肩膀,也懒得再继续将孟明轩的人设继续伪装下去。 他从自己的肩膀上摘下背包,丢到庄向阳的怀里,用无从辩驳的语气命令道: “等着。” 说毕,还没有等众人从愣怔中反应过来,沈空退后一步,整个人紧绷成柔韧的弓型,脚下发力,灵巧而熟练地顺着身旁足有三个合抱粗细的大树攀了上去,足尖在粗糙的树皮上如履平地,身体的重心微微下压,仿佛柔软的猫科动物,在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乳白色的雾气中。 坐在树根和石头上的众人目瞪口呆。 庄向阳眼睛发直,下意识地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冉婉:“那个……你有没有看到……” 冉婉仰头看着头顶浓稠的雾气,有些呆愣地说道: “看到了,好……好厉害……” 十几分钟后,头顶传来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匕首擦过树皮发出的摩擦声,紧接着,几根长长的藤条从头顶的雾气中垂下,沈空身姿轻盈地从半空中跳下,脚掌稳稳地踩在石头上,表情轻松平淡,仿佛那眨眼间爬上二十几米的巨树的人不是他本人似的。 他松开手中攥着的藤条,弯腰从庄向阳的怀中拎起自己的背后,顺手甩到身后。 庄向阳如梦初醒地瞪大双眼,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去,哥们儿你怎么做到的……” 沈空扭头看向他,嘴角微微拉开,露出一个微笑: “多锻炼身体。” 还没有等对方反应过来,沈空就无所谓地转过头去,抬手指了指雾气中的一个方向,开口道: “我们向那边走。” “等等等等……”摄影师大叔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这种情况下,即使在树上应该也看不到营地的位置吧,我们就这么贸然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如果你判断错了,我们迷路了可怎么办,要我说,我们最好还是在原地等待救援最好,毕竟就像之前你说的,营地的位置是固定的,我们又没有走太远,到时候只要找到营地,再从那里找到我们是最好的方法了。” 沈空冷冷地嗤笑一声:“谁说我在树上是为了找营地了?” 摄影师大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一怔:“……嗯?” 沈空将自己从树上扯下来的藤蔓慢条斯理地拽了下来,然后拿出匕首将上面的毛刺削平,手中动作不停,漫不经心地说道:“从雾气中摸进山中找到营地至少要两天,等到了营地,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以营地为圆心开展地毯式搜索,你猜猜至少需要多少天才能找到我们?” 大叔愣了半晌,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沈空将手中处理好的藤蔓抛给庄向阳和冉婉几人,然后才抬眸看向大叔,琥珀色的眼眸散漫地眯着: “我们这次是出来做任务的,身上不仅没带任何食物和水,就连工具基本上都全在营地里,丛林中的大部分小型动物都由于雾气的原因被驱赶跑了或者是隐藏起来了——在等待救援的这么长时间里,你在这个地方准备怎么活下去?” 他的声音平稳而淡漠,但是大叔的脸色却逐渐苍白了起来,最终沉默了下去。 沈空将手中的藤蔓丢给他:淡淡地说道: “抓紧了,路上不要走散,不然我也没有时间回去找掉队的。” 他扭头环视了一圈身周的所有人,开口道:“我们要去找水源,找到了水源就意味着有了水和食物,我曾经从河流边做过回营地的标记,就算退一万步讲,我们由于雾气没有找到回营地的路,顺着河流也能找到下山的路——只要你们不走丢,我就能把你们活着带出去,懂了?” 沈空的身上仿佛有着种沉稳而强大的气压,在这种令人六神无主的时刻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安。 他的眉眼漠然而散漫,但就像是中流砥柱一样瞬间稳住了所有人动摇的心神。 大家站起身来,抓住了藤蔓。 两个跟拍摄像师弯腰将地上的摄影机捡起来,正准备背到身上时,却被沈空叫住了: “别背了,放下。” 他们为难地皱起眉头,对视了一眼:“可是……” 沈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你们准备背着这么一块铁疙瘩在这种情况下翻山越岭?想要命还是想要机器?” 他们垂头丧气地将摄像机放下,然后也同样拽住了藤蔓,跟在沈空的身后走进了雾气当中。 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在原始丛林中穿梭是非常危险的事,尤其是它不止夺取了人类的视觉,还将其他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野生动物的视觉夺去,这就导致在丛林中撞上其他的生物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只不过走了短短半小时,沈空就遇到了两只从雾气中横冲直撞过来的鹿和一只兔子——他放走了鹿,把兔子留了下来。 沈空面不改色地扭断了它的脖子,然后将它余温尚存的软绵绵身体丢到了背包里。 他自然地说道: “我们的晚餐有了。” 身后的众人神色木然,已经无法做出更多惊讶的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在迷雾里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地行动着,仿佛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灾害,而是普通的吃饭喝水而已。 在视觉无法派上用场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变得分外敏锐。 沈空小心谨慎地跨过脚下隆起的树根,凝神谛听着不远处的声响异动,在确认前方没有什么危险时才带着身后的人向前走去,再加上每行进一段时间,沈空就要爬上树梢,确认一下他们的方向是否准确,这就导致他们的脚程被大大地拖慢。 天色逐渐地暗淡下来。 原本乳白色的雾气在缓缓黯淡的天色下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灰色,仿佛是布满灰烬的浓烟似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深着颜色,本就能见度极低的视线范围加倍缩小。 沈空的眉心紧锁,下意识地加快了行进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过夜实在非常危险,找到水源才是当务之急。 就在这时,他的耳中突然捕捉到了水流潺潺的冲击声,沈空眼前一亮,循着声音向前走去,在拨开杂乱的草丛和树林之后,那条河流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暮色里,激荡的水流永无止尽地撞击在巨大的石块上,拥挤冲撞着向着河流的下游奔流而去,溅起的水花融入了灰暗的雾气当中,河流奔涌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听在耳中仿佛是救世的福音,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喜色,就连沈空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在河边适合营地的地方将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经基本上快要黑了。 而晚上行进实在是非常危险,看来只能等到明天再去寻找自己之前在河边做的标记了。 沈空点燃了篝火,从背包里翻出来那只之前捉到的兔子,掏出那把从进节目组以来就带在身边的小刀,熟练地将它剥皮剔骨,清洗处理,掏出内脏,然后串到了火上烤着,完了还觉得不太够,又去河里捉了几条鱼上来。 众人注视着那只在腾起的火苗间滋滋冒油的兔子,仍然有些缓不过神来,心中仿佛充溢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无法描述又难以忽视—— 庄向阳砸吧砸吧嘴,突然回过味来,瞬间大彻大悟—— 原来,原来这就是被王者带着上分的感觉吗? 节目组被困云雾山脉这件事在网上迅速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e市相关部门的官方的微博在几分钟内被刷了上万条评论,无论是祈福的粉丝路人还是借机作乱的黑粉杠精都蜂拥聚集,相关的情形状况蛛丝马迹都被疯狂地转发传播,无数的媒体社团都将目光聚集在这个边陲地区的小小城市。 e市搜救部队更是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再加上上头有人施压,整个救援行动展开的非常迅速,在得知迷雾蔓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用最快的速度组织救援,几乎将所有的人手都派了出去。 不过短短半天,搜救队队长就觉得自己的发际线后退了至少两厘米。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焦头烂额地研究着地图和节目组提供的相关信息,就在这时,他的一个手下突然急急忙忙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刘,刘队……那个……那个……上头有人……” 队长拧起眉头,严肃地呵斥道: “什么什么和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喽。” 对方喘了口气,终于完完整整地将话清楚地表达了出来:“那个,刘队,又来人了,这次的这位好像来头挺大的,上头让好好接待,不能怠慢。” 搜救队队长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秃了,他有些烦躁地挠挠脑门,问道: “这次有是哪里来的人?媒体?警察局?还是宣传部门?” 手下支支吾吾了两句,说道:“好像……是个集团老板什么的……话带了不少资源装备和人手来。” 刘队愣了愣: “集团老板来这里干什么?难道被困的有他的亲友?” 闯进门来的手下似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才犹豫地说道: “那个……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但是我上级说,他好像是因为e市内处理生意,顺,顺便……来关怀一下?” 第四十七章 封闭性极好的车身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所有的震感都被降到最低,车内一片静寂,只能听到引擎运作的隆隆声。 韩隶闭着双眼坐在后座上,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轮廓冷硬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 垂落的眼睫在脸颊上印下深深的阴影, 无声无息,仿佛一尊没有人气的雕像。 赵筠透过后视镜看向他, 目光在他的脸上滑迅速过,又立即收回。 虽然已经跟了韩隶近十年,但他仍旧搞不清楚自己这个老板在想些什么。 ——无论哪个方面。 他手段雷霆, 心狠手辣, 布局周密算无遗策,在不动声色间就能掌握全局,在商场上杀伐果决所向披靡。 赵筠看着他一步步将套在韩家脖颈上的绳索缓缓收紧,但是却迟迟不推最后一下。 就连那个韩子濯派来安插在他身边的小明星, 赵筠也从未搞懂过韩隶的态度——他给了孟明轩最好的资源,最偏心的合同,甚至在他深陷险境时动用人脉大费周章地救援, 但是平日里,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不仅从不关照,从不接触,甚至是漠然置之, 仿佛从未想起对方的存在似的。 在冷漠地对待云雾山脉遇险这件事的同时,又突然打电话让他准备机票来e市处理事务。 ——果然是老板心,海底针。 赵筠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后视镜内,却意外地对上了韩隶看过来的冷沉黑眸。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肾上腺素迅速飙升,用最快的速度调转视线。 耳后传来自己老板平静无波的声音: “看路。” 赵筠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认真,眼睛紧紧盯住车前向远处延申的道路,仿佛前方的建筑就是他的毕生所爱。 ——他这个老板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吓人。 漆黑的车辆缓缓地驶入车道,平稳地停了下来,有人早已等候在外面,忙不迭地赶上前来,伸手拉开后座的车门。 韩隶走下车,抬手拍了拍自己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然后大步向着建筑内走去。 前方有人为他带路,他目不斜视,表情冷淡,自有种身为高位者的天生贵气和理所当然。 他的手中支着漆黑的手杖,步伐微瘸却稳健,杖底在坚硬的地面上敲击出有节律的声响,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来到了搜救队队长的办公室内。 刘队长急急忙忙地迎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地伸出手: “韩总您好您好,多谢您为我们带来的装备和物资,简直是救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韩隶的面上带上了浅淡的礼节性微笑,握住了刘队长伸出的手: “队长客气了,作为商人我们也要回馈社会,毕竟这也是为了救援受困者,这些都是我们公民应该做的。” 刘队将韩隶迎接进了由于临时准备而显得一团乱的办公室内,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对了……我冒昧问一下,受困者中有韩总您的亲友吗?” 韩隶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手杖的杖节上,脸上带着距离感的微笑,表情完美,无懈可击: “亲友谈不上,旗下的艺人倒是有几位。” 你来我往地简单应酬过几句后,刘队长才直入主题了,他将韩隶领到房间正中央的白板前,节目组受困山区的地图被几个颜色各异的大头钉钉在板上,潦草而简易的图标线条和备注让地图几乎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 刘队长一边将雾气覆盖的面积和现在搜救队所搜寻过的区域指给韩隶看,一边给他解释着搜救队的搜救方针和现行进度,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将整块区域搜寻下来需要至少七到八天,不过我们的先行部队已经向着节目组提供的四号营地方向前去了,如果预计没有出错的话,应该能在三天内将人救出……” 韩隶的视线落在他指着的地方,眉头缓缓拧起,虽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过太大的改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队长就是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感,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有什么问题吗?” 韩隶垂下眼眸,手指在杖顶轻轻地摩挲着,声音淡淡地说道: “您的计划非常完善了,但是,节目组毕竟人数较多,又肩负拍摄任务,被困人员很可能在受困区域内分散开来,只派救援队向营地进发会不会有些太……”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是刘队长已经完全意会,他叹了口气,说道: “是的没错,我们也想到这一点了,但是由于这次的事件实在过于突然,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将所有能够调动的人员集中起来,所以现在只能将先行部队向着已经确认的地点派出,剩余的人手需要等待后续的调动。” 韩隶抬起眼来,轻轻地低笑一声: “这个您就不需要担心了。” 韩隶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似的,面色沉静,声音轻缓而平淡: “您可以将需要搜救的线路提供给我,人手我来操心——您放心,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队伍,应该能将您的预期进度推进至少数倍以上。” 刘队长愣了半晌,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感情好!多谢韩总援助了,事实上,有一条后备线路我一直觉得应该派遣人手,但是奈何实在能够调动的队伍不多,所以才只选择了向营地派遣先行队伍。” 他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走到那张白板旁,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路: “从这里顺着河流向上搜寻——他们团队里有相关的生存教官,营地也靠近水源,如果他们决定不在原地等待救援,那么应该会顺着河流向森林外缘走,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韩隶漆黑的眼眸深如渊薮,唇边带着疏远的笑意,他点了下头: “好的,合作愉快。” 在能见度极低的雾气中,晨昏变化并不是那么明显,只能通过身周围拢雾气的灰度来进行判断。 沈空一早就开始沿着河岸搜寻自己曾经在河边做的标记,但是却一无所获。 由于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抵达的是哪一段河流,所以其实找不到也并没有多么的出乎意料,于是现在就只剩下最后的后备方案:顺着河流向原始丛林外走。 现在距离被困已经将近十五个小时了。 很显然大多数还留在被雾气笼罩的山脉中的野生动物,都非常明了水源对于生存的必要性,所以在顺着河流向下流走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总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各色物种,它们从雾气中横冲直撞地冲到众人眼前,从没有危害的小型动物,到攻击性强的大型动物,几乎无所不包,极大地折磨着众人已经足够脆弱的神经。 ——而每当众人觉得自己不会再被进一步惊吓到了,沈空的存在总是会证明他们是多么的天真。 一开始的小刀,到后来用削尖树枝做出的长矛和用韧度极强的藤蔓做成的绳索,沈空身上的武器一点点地逐渐增加。 而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也一步步逐渐可怕了起来。 无论是蛇还是毒虫,他仿佛总是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而众人这种近乎敬畏的心态,在看到一不小心和他们在河流边遇到的棕熊撞到了大魔王的手下,然后在十分钟内呜呜嗷嗷的逃进雾气中的时候,发展到了顶峰。 庄向阳对他的称呼也不知不觉中从“明轩”发展到了“孟哥”。 摄影师大叔和冉婉在私下里讨论过后一致觉得,如果再过个三五天,庄向阳会直接喊爸爸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虽然玩笑是这么开,但是孟哥还是要叫的。 无论是比他大十几岁的摄像师大叔还是玉女掌门流量小花冉婉,都出奇一致地默认了这个称呼的可行性。 他们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孟明轩随口说出的那句话并不是什么安慰他们的大话,而是出自对自己实力精准判断而得出的确切结论——“只要你们不走丢,我就能把你们活着带出去”。 沈空则是对这个发展感到莫名其妙。 他也不知道自己带着的这帮拖油瓶中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内部协定,对他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简直就差把他摆到台子上用香火和水果供奉起来了,他倒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行为,毕竟这群人之前也见识过他杀蛇吃虫啊。 而熊那件事也不完全是他的功劳。 毕竟它本身靠近河流不算饥饿,攻击意识不强烈,再加上沈空一开始就径直用重拳攻击了它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快狠准地展现出自己的力量和威胁性,才能在一开始就占上上风,从而让它心生退意转身逃跑,如果是攻击性极强的饥饿灰熊,沈空可说不准自己能否如此容易地脱身。 不过他也并不有心制止这种趋势,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他现在表现的威胁力越大,才越能在离开森林之后让这群人的嘴闭严实。 沈空眯起双眼,在石头上磨着自己手中的匕首,雪亮的刀刃在细碎的摩擦声中变得愈发锋利,冰冷的寒光倒映在他眸底,犹如湖底冷沉的弯月。 庄向阳用胳膊肘戳戳坐在自己身边的冉婉,然后凑近过去悄悄咪咪地说道: “我终于知道裴导为什么找他演戏了。” 冉婉扭头看向他,只听庄向阳神神秘秘地继续说道: “那个……我怀疑……他可能就是从书里穿越出来的沈归元。” 冉婉:“……”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嗯。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忙家里的事情,所以更新的时间不太固定,不好意思啦 不过放心,不会断更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应该就能重新稳定起来了,爱你们。 随机评论区小红包,么么哒 第四十八章 距离节目组受困已经过去了二十五个小时。 此次事件在各界掀起的舆论浪潮迅速发酵, 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声势浩大,从社交网站到主流媒体,相关的报道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从与此相关的科普文章和科学猜想,到对搜救策略和路线的分析整理, 再到节目组人员遇险的风险预估, 庞大的信息流在网络上奔涌着,也将这件事的热度一次次地推向更高。 所有受困明星都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无数的祈愿和祝福刷满了他们的微博评论,就连被全网黑的孟明轩的微博下那些辱骂和内涵的言论都被来自理性路人的祈福压下,而节目组的微博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受困明星的粉丝蜂拥到其中, 言辞激烈地问责他们在风险评估上的重大失责和在安全保障上的可怕漏洞,巨大的舆论压力迫使节目组不得不连发数封道歉涵和声明,承诺发动一切人力物力搜寻所有的节目参与者,并且彻查相关人员的失职。 这场媒体喉舌的狂欢给搜救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但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巨大天堑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跨越的, 纯粹人力搜寻的低效却极难克服,虽然有了韩隶在人力和物力上的倾力支撑,使得他们将相同预计时间内的搜寻范围扩大了一倍不止, 但是未搜寻的部分仍旧占据着地图百分之八十的面积。 受困于被迷雾笼罩的原始森林的危险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呈几何倍数增加,每推迟一秒救不到人, 就是将受困者向着死亡推进一步,所有工作者都为此殚精竭虑,与死神争分夺秒。 酒店的顶层豪华包厢内。 韩隶独自坐在桌前, 指尖夹着的香烟似乎长久未动,烟头升起一缕淡青色的烟雾,飘飘摇摇地盘旋向上,摇摇欲坠的香烟灰烬停驻在半空,一点猩红的火星缓慢地向上燃烧着。 几本公司文件堆叠在桌面上,一册文件夹摊开在他的面前,晦涩的言辞和复杂的数据在昏暗的光线下搅成模糊的一片阴影,一张巨大的地图被折起放在角落,无数的标记和批注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空白的边缘,微微皱缩的边角翘起,显然被翻阅的次数比想象中更多。 韩隶垂眸随意扫过眼前摊开的文件夹,兴致缺缺地翻动着。 e市的问题并没多么严重。 只不过是几个分部的高层接连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打乱了他最初制定的后续发展计划,在看到这次韩隶居然从总部亲自飞来处理,一个个都如临大敌,打起十二分精力应对,不过短短半天就将公司拉回了正轨。 韩隶掸了掸烟灰,被烧成浅灰色的余烬扑簌簌地从他的指尖落下,掉入烟灰缸内。 他不常抽烟。 但是却经常点起一根夹在指间,只是为了看它静静燃烧。 ——香烟让他想起那个人。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长相,不知道过去,不知道未来。 韩隶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所以只好用“那个人”来指代——他无法否认,自己之所以会亲自来到e市,并且在公司事物处理结束之后还久久逗留,是因为心里始终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那个孟明轩会是自己期许的那个人,但是他所派出的所有眼线和调查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孟明轩从未发生过太大的性格变化,他身边的所有人也都表示,从未在孟明轩身上发现任何奇怪的,或是超出常理的地方。 但是……那一丝奇怪的熟悉感,却不断将他从一个极端推向另外一个极端。 这种在完全无望的漆黑渊薮中燃起的一丝小小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仿佛每时每刻都让他在怀疑和期盼之间炙烤煎熬。 韩隶烦躁地拧起眉头,将即将烧到指尖的香烟按灭。 皱皱巴巴的烟头被丢到了布满灰烬的烟灰缸底,和其他几只待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韩隶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由于受到信号影响而显得模糊而断续,但是话语中蕴含的消息却令韩隶不由得眼前一亮——搜救队找到了部分的剧组成员。 他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潮,用平常冷淡的口吻问道: “救出了哪些?” 刘队长的声音疲惫中掩盖不了喜意:“如果韩总需要的话,等下我就把名单发给您,真的是多谢这次您的支援和帮助,不然我们根本没法这么快就将受困者救出……” 他接下来说的那些热情洋溢的场面话韩隶一点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在挂断电话不久,名单就被刘队长发了过来。 韩隶匆匆地将名单从上拉到下,微微愣怔几秒,然后又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 孟明轩不在其中。 而那两个野外生存教官的名字却位列其上,这只能说明节目组的人员分散了,而孟明轩所在的那支受困的队伍中并没有任何的专业人士在其中。 韩隶的面容缓缓地冷了下来,幽暗的眸底闪动着隐约的阴戾之气。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从身后捞起西装外套,站起身来。 膝盖上突然传来的剧痛令韩隶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韩隶不着痕迹地皱皱眉,伸手拿过倚在桌旁的手杖,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e市靠近山区,再加上云雾山脉上的诡异大雾,使得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浓重的阴潮湿气,也让他的腿难以抑制地疼痛了起来——这个旧伤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此刻更是变本加厉。 他掏出手机给赵筠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 “好的韩总,去哪里?” “山脚的救援帐篷。”韩隶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去慰问。” 山中的急流在石块间冲刷着,发出永无休止的潺潺水流声,在寂静的雾气中显得分外清晰响亮。 在整整听了这个声音将近两天之后,不管它有多么悦耳,也总会让众人感到厌烦。 一行人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雾气里艰难地摸索前行,顺着河流的流向在浅滩上走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他们现在只能用雾气色泽的深浅变化来确定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应该休息,什么时候就要上路。 走在最前方的沈空话很少,除非必要他很少与自己所带着的队友进行交流,即使有也是一些言简意赅的命令句式。 比如“走”或者“停”。 他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少的可怜,面容冰冷而漠然,仿佛只有四周缠绕的乳白色雾气才能映入他的眼底。 而在其他人看来,现在这个陌生的孟明轩所带来的威慑力远比被困山中这件事要大的多。 他身上仿佛有着遥远的距离感,声音和目光中都带着金属的冷硬质地,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和杀伐的气息令每个人都噤若寒蝉,那些山中野兽所带来的危险感都无法与之匹敌,即使是最神经大条的庄向阳也不敢跟他主动搭话。 他们对孟明轩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惊叹和疑惑,迅速地发展到了敬畏与恐惧。 没人敢去问他什么问题,甚至是连被他目光扫过时都会控制不住地屏息以待,只有在晚上休息前,沈空离开放哨或是捕猎时,大家才会大喘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而他在大家口中的形象也越来越神秘,有人觉得他可能是身负任务的政府特工,有人猜测他可能是隐姓埋名的黑道大佬,当然还有庄向阳那个没谱的穿越理论——不过大家都对他的猜测嗤之以鼻。 庄向阳表示非常委屈。 当然,不管到底结论如何,所有人都默契地同意了一点: ——孟明轩进行伪装绝对是有理由的,而他们没人想因为多嘴而被灭口。 所以,绝对什么都不能说出去! 在沈空不知不觉间,还没有来得及动用任何“特殊手段”,他的目击证人们都自己把自己封上了口,就差到他面前对天发誓了。 随着他们脚程的增加,身边的河流流速逐渐地变缓,那些横亘在河流中的巨大石块逐渐地消失不见,被小块的石头和平缓的河滩代替,脚下的道路也越来越顺畅,被复杂地形绊倒的情况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那嘈杂而巨大的水流冲击声也慢慢地变得安静下来,在雾气中缓慢而沉静地流淌着。 沈空突然停下了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身后的众人也心中一凛,乖乖地停了下来,安静如鸡地凑在一起,生怕打扰前方大佬的判断。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仔细地倾听着雾气中的动静。 过了不多时,众人也听到了那不远处的响动。 ——好像是……脚步声……? 他们愣了半晌,前方的浓重雾气中缓缓地显现出了模糊的轮廓,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而越发的清晰,直到大家终于辨认出了他们身上的制服和胸前的几个大字: 搜救队。 劫后余生的感觉猛然袭来,众人都不由得心口一松,面露喜色,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下一秒—— 只见孟明轩那张表情淡薄到近乎冷漠的面容突然一变,精致的五官瞬间皱了起来,琥珀色的猫眼中雾气蓄积,仿佛受尽了绝望和折磨,在得救之后才终于情绪崩溃,借此将所有的委屈尽情宣泄出来: “你,你们怎么才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冉婉:“……” 庄向阳:“……” 摄影师大叔们:“……” ——靠,太吊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刚刚说更新时间不固定 今天就固定更新了 我这是什么无敌立flag技能 第四十九章 为首的搜救队队员显然愣了半晌, 似乎也没想到这趟居然能够直接撞到需要被救援的受困者,数秒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一拥而上,用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毯子将他们包裹住,然后就急急地护送着他们向山下去。 山间本就湿冷, 再加上浓重的雾气露水, 早就将他们几人身上的衣物打湿,冰冷黏湿地粘在身上, 此刻终于□□净温暖的毯子裹住,手里还被塞了热乎乎的姜糖水,几乎让人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其中一位搜救队员拉紧沈空身上围着的毯子, 温声道: “临时的医疗点就在山下, 我们这就把你们送下去,你们的其他成员已经被营救出去了,不用担心。” 眼前的漂亮青年面露感激之色,瘦削的肩膀在毯子下因寒冷而微微地发着抖: “多, 多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及时感到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们真的本来都快绝望了, 太感谢你们了。” 在那真挚的注视下,搜救队员感到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咳嗽了一声, 摇摇头说道: “哪里哪里,也多亏你们做出了正确决定,顺着河流向下走, 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你们,如果按照我们指定的搜救计划,预计的时间要超过一个星期。”他一边说着,一边面露惊叹之色:“其实现在已经非常靠近山下了,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能够一路走到这里。” 孟明轩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们竟然走了这么远吗?天啊!”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仿佛仍然有些后怕似的:“幸亏当时向阳提议我们去河边完成任务,所以起雾的时候我们离河边已经不远了,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还能根据水流的声音找到河流,当时摄像师大叔提议顺着河流往下游走我还不同意……幸亏当时大家把我劝动了。不然我还想要原地等待救援呢……” 搜救队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们了,等到了山下之后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抬起头,却猛然对上了其他被困者难以言喻的视线。 如此复杂而震惊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凝注在他的身上,令搜救队员不由得背后一凉,说话都有些结巴: “怎,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坐在一旁的沈空,他那张精致而苍白的脸上仍然带着刚才的脆弱神情,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了过来,所有人顿时头皮发麻,争先恐后地急忙回答道: “没事没事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们就是突然被救下感觉太激动了!” “对对对。” “事情就是孟哥……明轩说的那样,一点都没错!” 搜救队员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收回了视线,一时有些怀疑这些明星时不时被困在山里时间太长而冻坏了脑子。 另外一个人在此刻走了过来,径直走到沈空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 “请问是孟先生吗?” 刚才在和搜救队迎面撞到的时候,沈空就注意到了这只队伍的不同,虽然穿着的都是同样的制服,但是却明显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刚才那个搜救队员所带领的手下良莠不齐,无论身形还是状态都属于普通人的范畴,而另外一队则完全不同,他们即使在雾气中前进时都保持着标准的推进作战队形,目光警惕,训练有素,这两队人的区别简直泾渭分明。 沈空拉了拉裹在自己肩膀上的毛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是。” 那人冲他点点头:“好的,既然您没出危险我们就放心了。” 说毕,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沈空叫住了: “先生,等等,您的意思是……?”沈空眉头微微拧起,顿了顿,继续问道:“有人嘱托您来关照我的安全吗?” 那人步伐一顿,有些惊讶地说道: “是的,我们是受韩总委托的私人组织,这次行动的首要目的就是保障您的人身安全,等下您下山后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韩隶……? 沈空注视着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眉心的刻痕缓缓加深,眸底神色晦暗莫测。 而且……根据那人的说法,韩隶不只雇佣了专业部队上山寻找他,而且甚至本人都来到了e市? 为什么? 他承认自己在上个时间节点中看走了眼,将自己这个目标人物想的太过无害,而根据他这次对韩隶的认知再结合上原始剧情中他的性格特征,沈空不觉得韩隶会是那种会对只在试镜和开机宴上见过两面的小明星如此上心的人,即使是为了麻痹韩子濯,也没必要大费周章专程跑到e市来监督搜救进程。 这种超乎寻常的上心反而会显得用力过猛,从而引起韩子濯方的怀疑。 而之前和那位唐哥的通话已经基本上将替身白月光的可能性排除的差不多了,韩隶对“孟明轩”这个人即使在原剧情中都从未上心,更谈不上为此煞费苦心。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韩隶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而现在系统的警告声并未响起,也没有将自己立即传送离开,说明韩隶的怀疑仅仅停留在想法层面,并没有找到任何实质的证据。 沈空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搭在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平淡无波的视线落在手中捧着的保温杯中,深棕色的姜糖水在掌心里泛起微微的涟漪,倒映出他的眼眸。 他自觉在伪装方面虽然不是特别专业,但是蒙蔽一般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就连曾经和原主相识的人都从未觉察出不对劲来,但是韩隶和自己只见了两面,就对他产生了怀疑,着实难以想象。 沈空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任务对象足够的智慧狡诈识破他的伪装的漏洞,并且有足够的财力和手腕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而在这种情况下,沈空不只要确保韩隶拿不到任何实质证据,还要完成那两个生死攸关的主线任务。 很棘手。 不过……在感到难办的同时,一个问题同样萦绕在沈空的心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韩隶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呢? 仅仅是怀疑自己程晨以及那位绑匪是同一个人,就值得专门派人前来寻找,并且亲自前来督工吗? 沈空虽然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对待韩隶的态度也可能……没有那么太上心。 但是说到底他总是救了韩隶的一条腿,还救了老管家一条命,按理来说他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过了八年都念念不忘吧?何必非要活捉他呢? 沈空的表情突然古怪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可能啊,他们的相处时间总体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即使是少年时的一时心动也不该记八年吧! 再说了,恨的力量要被爱更加持久强烈,这个可能性还不如刚才那个有深仇大恨的靠谱。 在仔细地分析后,沈空将这个猜测从脑海中丢了出去。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低头喝了口姜糖水。 ——肯定是那个唐哥的白月光理论以及原剧情中的恋爱情节让他的思维方式都变得奇怪了。 天色逐渐变暗。 山脚下临时搭建的搜救帐篷缝隙中透出隐隐的光亮,从帐外能够透过布料能隐隐看到里面的人影晃动。 帐篷内被堆积的有些杂乱,空间的一侧钉着山区内巨大的地图,摆在帐篷正中间的桌子上凌乱地散落着无数的文件和图纸,所有搜救部队的统筹安排和救援路线的规划都是在这张桌子上做出的。 韩隶垂着眼眸,视线久久地停驻在被涂画的有些散乱的图纸上,刘队长一刻不停地在他的耳边解释着现在的搜救进度。 他时不时地应上几句,或是提出疑问,或是做出建议。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队长不由得感到有些吃惊。 他本来还以为要给眼前这位大人物解释许多名词和云雾山脉的地形问题,但是没想到对方总是能够无缝接上自己的思路,甚至能够提出不少建设性的意见,就像他对这里的了解甚至不逊色与自己一样。 刘队长悄悄地抬眼看向桌子另一端的韩隶。 对方的神情冷静自若,漆黑的眸底平静无波,似乎也不像是非常担心的样子,但是他又专门跑来指挥帐篷来了解情况,还带着物资来慰问搜救队伍。 刘队长终于没有忍住,又一次开口问道: “那个……被困在山上的人员里,真的没有您的亲人和朋友吗?” 不然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么一件事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这么上心。 韩隶抬头看向刘队长,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只见帐篷被掀了开来,一个混身带着寒气的人钻了进来,正是被韩隶带来的支援队伍的队长。 “报告,第二批受困者已经找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漠然自持的面孔仿佛裂开了一丝纹路,一点不稳定的情绪波动从中泄露出来: “救出来了?” “是,包括孟先生一起,全都毫发无伤。” 还没有等刘队长说些什么,就只见韩隶支着手杖,大步地走向的帐外,不过短短几秒就没了踪影。 刘队长:“……” 虽然对方没有回答,但是他总觉得刚才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了呢。 第五十章 山下的雾气变得逐渐稀薄, 能见范围也慢慢地开阔起来,透过朦胧如轻纱的雾气,能够看到山脚处临时搭建的搜救帐篷,点亮的灯火驱散了昏黑的夜色,隐约的人声和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几名搜救队成员先行离开, 前去场地中央最大的帐篷内通报信息,而其他的队员则是护送着从山中解救出来的受困者向着预先搭建好的医疗帐篷走去。 帐篷内灯火通明, 刚刚得知消息的医护人员纷纷涌上前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两个护士将身上裹着毯子的沈空迎向其中一个床位,然后动作熟练地安排各种仪器为他检测身体状态。 正在其中一位护士将他湿漉漉的袖子卷起, 为他处理手臂上的擦伤时, 医疗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掀起,几人裹挟着一身湿冷的雾气从帐外钻了进来,沈空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搜救队队长背后的韩隶。 他容色冷沉,一双漆黑的眼眸仿佛融于背后的夜色, 没有血色的苍白手指攥着长长的手杖,身上的西装纹丝不乱,发上还凝着山中的露水。 几乎就在下一秒, 韩隶调转视线看了过来,越过弯腰为沈空处理伤口的护士的肩头,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韩隶脸上的神色微微缓和,拄着手杖向沈空的方向走了过来。 手杖杖尖点在坚硬的地面发出沉沉的响声,即使在人声鼎沸一派繁忙的帐篷内也显得分外清晰。 沈空目光微动, 敏锐地注意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韩隶的面色仍旧平静自若,仿佛大局在握的模样,但是他的步伐比平常要缓慢的多,身体重心全部放在另外一条腿上,握住杖顶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着青白,这些微小的细节令沈空微微拧起眉头,瞬间反应了过来—— 韩隶腿伤犯了。 虽然他尽量表现的不动声色,但是那些下意识的动作和重心的改变却欺骗不了沈空的眼睛。 考虑到山中阴冷潮湿的环境和现在浓雾弥漫的诡异气候,现在又是深夜,他本就受伤严重的膝盖如果不犯病才出奇呢。 沈空的眉峰皱的越紧。 这小鬼怎么年纪越大越不知轻重? 正在他思索的档口,韩隶走到了他的床前。 沈空迅速调换情绪,拿出自己在锻炼中变得逐渐精湛的演技,苍白的面孔上显现出惊喜和疑惑相交织的表情,有些局促地忙忙站起身来: “韩总?您怎么会在这里?” 韩隶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沈空身上。 青年脊背上围着的毯子随着他莽撞的动作落到了床上,身上被雾气粘湿的衣服半干不干地贴着瘦削的肩膀,乱糟糟的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脸上,脸颊被冻的发白,似乎瘦了些,被卷起来的衣袖下发露出被擦伤的手臂,尚未愈合的伤口渗出血迹,看上去颇为狼狈。 这叫什么毫发无伤? 韩隶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但是面上的神色仍旧一片漠然冷淡,他沉声回答道:“e市这边有公务处理,就顺便来看看。” 鬼信哦。 沈空也不拆穿他,只是脸上喜色更深:“那太巧了!我本来还想一下山就去当面感谢您呢,没想到居然能在山下直接遇到——您坐呀!”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急急忙忙地迈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拽着韩隶向床边坐下。 沈空用了巧劲,韩隶因为腿伤又站不太稳,一时间猝不及防,被按着坐了下来。 随着两人距离的迅速拉近,身边青年的热度瞬间传了过来。 韩隶有些不习惯地往旁边撤了撤。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在冰冷的山中被困了数日,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被雾气湿透了,但身上的热量却蓬勃而热烈,生机勃勃地透过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传了过来,几乎要将他灼伤。 膝盖虽然仍在作痛,但因为不再承重而稍稍疏解了些许。 一丝混杂着湿润泥土的青草气息从身边传来,韩隶心中一动,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沈空。 还没有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刚才给沈空做全身检查的护士手里拿着张表格走了过来,她抬头快速打理了沈空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孟先生您好,您的身体检查已经出来了,除了有点营养不良之外没有什么大事,如果不太放心,可以去专业医院做个深入的检查。” 沈空点点头,眼眸微弯:“好的,多谢您了。” 韩隶抬眸看向护士,自然地接话道: “所以他现在可以走了,是吗?” “没错。” 说毕,护士就转身匆匆离去,医疗帐篷内仍旧是一团乱,无数的医疗工作者端着工具盘忙忙乱乱地在走来走去,处理着其他几位受困者的相关事宜。 韩隶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手杖,扭头对沈空说道: “走吧,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替换的衣服我也让人去准备了。” 沈空点点头,像个普通的被包养小明星一样听话而乖巧。 韩隶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表盘,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拄着手杖,从床上站了起来。 但就在他站起来的瞬间,那种从骨头缝内渗出的寒意带来的痛苦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爬动,重心瞬间压在膝盖上而导致的剧烈疼痛骤然袭来,令韩隶猝不及防间一个踉跄,难以控制地向旁边倒去。 沈空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他。 韩隶狼狈地抓住沈空的胳膊,勉力维持了自己身体的平衡。 透过半湿的布料,对方肢体灼热的温度瞬间传来,犹如火炉般将身周的空气点燃,突然蔓延的热量将他包裹起来,他们骤然缩短的距离令韩隶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却被青年坚实的胳膊固定在原地,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尴尬而暧昧的距离好一会儿,沈空才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掌,关切地问道: “韩总您没事吧?” 韩隶凝视着沈空澄澈而真切的眸子数秒,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神情恢复了从容: “多谢。” 他轻轻地掸了掸被弄皱的衣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以后不必叫的那么生疏。” 沈空顿了顿,之前和韩隶通电话的记忆瞬间回潮,他犹豫了几秒,然后试探性地问道: “……亲爱的韩总?” 韩隶:“……” 沉默了几秒之后,他缓缓地说道:“……叫我名字就好。” 说完,韩隶就拄着手杖,迈步向前走去,高大而挺拔的背影从后面看上去莫名的狼狈,沈空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才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司机已经等在了门口,将二人接上之后就像韩隶落脚的酒店开去。 山间的夜色没有多少光亮,城市里的光污染仿佛在这里也被净化的看不到丝毫的踪影,只有不远处起伏的林间偶尔亮起一点朦胧的灯火,然后又迅速被行驶的车辆甩在身后。 头顶的弯月倒是如影随形,无论车开的有多快总能将轻纱般的月色洒进窗内,偶尔被高高的林木遮蔽,使得车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沈空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韩隶。 对方轮廓深刻的面孔时不时地被车窗外的月色照亮,眼眸却藏在眉弓下深深的阴影中,整个人都几乎与山中冰冷的黑暗融为一体,仿佛没有丝毫情绪能够透过他漠然的外壳显露出来。 他的五官仍然留着幼时的影子。 沈空一时有些恍惚,仿佛透过他的眉眼,同时看到了两张面孔。 一张面孔深深藏在车后座的黑暗中,一双含着滚圆泪珠的漆黑双眼透过后视镜直直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痛苦和绝望。 一张面孔被朦胧的倾盆雨幕所掩盖,同样漆黑的眼珠穿透厚重的雨层,带着尖锐而冷硬的质感猛然向他刺来。 从十三岁开始,沈空做了近二十年的雇佣兵,从山川荒漠到冻土冰原,从荒寂乡野到熙攘城市,几乎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但是他与世俗世界的联系却是那样疏远冷淡,若即若离,他可以和一个人在战壕中同生共死,又可以在下一场任务时毫不犹豫地拔枪相向。 他和任何人在情感上建立的关系都是如此浅薄,血与火,铅与铁的生涯令他模糊了对“人”这个概念的认知。 沈空可以肆意放纵地挥霍,战斗,做爱,但理智却在同时冷漠地抽离。 他仿佛披着人类皮囊的兽,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 倘若仔细地算起来,他从未不报杀意或是爱欲地与一个人单纯的相处,韩隶却是个意外,也是先例。 在沈空被某个超出常理的存在硬生生地安插进入韩隶生活中的同时,也同样将韩隶毫无预兆地塞入他在过去近二十年自成一套的体系中,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几乎令他感到了不适。 ——但是却没有远离的可能。 沈空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额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倦意顺着疲惫的肢体迅速袭来。 这具本就没经受太多训练的躯体已经到了极限。 在过去的几天内,他从未休息,即使在其他人守夜的时候,他也抱着十二分的警惕注意着雾中的动向。 现在,被强行压制的疲倦犹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拉入困顿而漆黑的深海。 第五十一章 封闭车厢内引擎运行的隆隆声柔和而单调, 空调无声地向内送出温和的暖风,月光偶尔越过树梢照射进来,令车厢内笼罩着一层舒适而昏暗的朦胧微光。 韩隶扭头看向孟明轩。 他闭着双眼,额头抵着车窗,呼吸平稳, 似乎已经睡着了。 柔软的浅棕色头发垂落在颊边, 随着车辆的前进细细碎碎地微微晃动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几乎完全干透了, 但他的眉头却仍旧紧皱着,仿佛永远也无法舒展。 他倚着车门安睡,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看上去是那样的安详与无害。 车辆行驶进大片的林间, 骤然暗下的车厢内, 只能看得到青年眉眼模糊的轮廓,仿佛分外熟悉,又似乎完全陌生。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难以计算, 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漫长的时间又被浓缩凝固成短暂的瞬间。 韩隶的膝盖在隐隐作痛。 虽然什么都无法看到,但是他却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身旁沉睡的青年身上传来的热量, 脑海中下意识地回想起刚才对方扶住自己的瞬间,视线毫无预兆地相接, 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定定地凝视着他,仿佛能够看到自己倒映在对方瞳孔深处的小小影子。 他眉头微拧,眸底似乎暗含着隐隐的关切与维护之意。 韩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 探向身边的黑暗中。 指尖触到对方柔软冰冷的脸颊,他却像是被烫到似的骤然收回手,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缓缓地攥成拳,心思在瞬间杂乱如麻。 车速逐渐减缓,酒店明亮灿烂的灯光在前方出现,透过车窗照射进来。 沈空睁开了双眼,眸中神色瞬间清明。 韩隶的声音从他的身旁传来,平静淡漠的声纹下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稳的情绪波动: “等下会有人给你房间的门卡,替换的衣服和必需品已经送进去了……我还有事务需要处理。” 说毕,他就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挺直的背影中带着种仓惶而急迫意味。 沈空直起身子,透过车窗注视着韩隶的背影被酒店内照射出来的辉煌灯光吞噬,他犹豫了一秒,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冰冷的温度,犹如转瞬即逝的错觉,或是照进现实的一缕梦境。 奇怪…… 沈空在酒店的大床上狠狠地补了一觉,等他睡醒时已经是下午,之前在山上时时刻刻紧绷的神经和肌肉仿佛都终于放松了下来,肢体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从骨髓里蔓延出来的酸软和疼痛。 然后他才得知,今天一早,韩隶就乘坐最早一班的飞机回到了a市,似乎是e市的公务已经处理完毕了,所以也就没有继续在停留的必要性。 而沈空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自己下一步怎么走,受困云雾山脉事件的后续处理就令他忙的团团转,不止要去相关部门进行例行备案,而且还有提防那些听说受困者已被全部救出所以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甚至还要抽出时间来“处理”山上的那几位目击证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比沈空想象中的要容易多了。 他们似乎都被自己的某种幻想吓的不得了,甚至不需要沈空开口,只要面露微笑地在他们面前转上一圈,就能看到他们指地指天地发誓自己绝不会向外透露出丝毫消息了。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沈空倒是也同样乐见其成。 毕竟现在他的临时身份也算个公众人物,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最好不过的了。 而这件事也导致《荒野七天大挑战》这档节目在网上受到了极大的争议,虽然所有的受困人员都被安全的救出,但是节目组的失责却也是无法忽视的,这就导致节目策划和相关高层需要处理的舆论危机以及警察的调查需要而焦头烂额,再加上还数部摄像机被落在了山中,所以节目的后期处理和剪辑需要至少等到雾气散去之后才能开始,播出只好延期。 还没有等到处理结果出炉,沈空就在经纪人的催促下迅速地飞了回去。 在回到市内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脚不沾地地进了剧组。 《归元塔》早就已经开拍,沈空由于在e市耽搁了几日,所以在进入剧组之后需要赶上大家的进度,再加上裴修然近乎强迫症的完美主义,所以沈空在进入剧组之后接受的训练极其严苛。 裴修然是由于沈空身上的某种特质而将他破格定为沈归元的眼观,但是沈空毕竟没有演过戏,更没有接受过任何的专业训练,虽然他在模仿上颇有心得,但是当演员毕竟是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物表现出来,所以这不仅仅是意味着沈空的模仿技巧丝毫派不上用场,而且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他的绊脚石。 倘若是任何要求相对较为宽松的导演都不会察觉出其中细微的差别,但是裴修然不一样,他一遍遍地卡掉沈空的镜头,一遍遍地重新拍摄,即使拖慢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也在所不不惜,所有的成员都累的发慌,每过一条仿佛都如获大赦,而裴修然在拍摄后终于发现了沈空在基础演技方面的缺失,于是便亲历亲为地为他安排了相关的老师和教练,将沈空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占据的毫无空隙。 沈空在忙的焦头烂额的同时,仍旧分出一点时间和精力关注着韩隶旗下的企业和韩家产业的动向,以防止出现较大的变动。但是在这段时间里,这两方却格外的风平浪静,韩隶仍旧保持着稳步增长和上升的趋势,而韩氏企业作为老牌龙头企业在各别领域仍旧遥遥领先,一家独大,两者仿佛井水不犯河水,从表面上跟本看不出来深藏的矛盾。 而在剧组中,裴修然则是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对众人的怨言充耳不闻,一次次地磨着所有演员的演技,只要有一点点不满意,或者是有镜头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效果,他就会毫不留情地重新来过,他的这种强迫症几乎让整个剧组都苦不堪言—— 而沈空更是重点关照对象。 他在整部剧的戏份和镜头虽然不算多,但是却是被卡次数最多的演员,在开拍后的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每次露脸都会受到裴修然的集中火力的重点看护,即使是休息时间也不被放过。 片场内弥漫着的紧绷气氛令空气中仿佛都充溢着浓浓的硝烟味,摄像机因长期毫无休止的拍摄而机身滚烫,寂静的场内只能听到嗡嗡的机器运转声和不同机位调换发出的细微声响,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目光牢牢地盯着正在拍摄中的场景。 裴修然坐在片场边缘,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内逐渐拉近的镜头。 场内正在拍摄戏内关键性的一幕。 沈归元静静地端坐在看似歌舞升平,其实暗藏杀机的宴会中,他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中,犹如其中渺小而不起眼的一员,但是他的袖中却藏着致命的刀刃,仿佛下一秒就能猛然撕裂布料,扯开场上作乐之人柔软的喉咙,尝到鲜血浓重的血腥味,开始一场缠绵的屠杀。 所有的戏剧性都集中在此刻,那种一触即发的猛烈张力被蕴藏在那转瞬即逝的一秒。 所有的情绪都被积压在了看似平静的表面,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似乎在下一秒就能冲破脆弱的地壳,将灼热的岩浆倾倒在地面上。 但就在这一瞬间,裴修然喊了“卡”。 剧组中所有人都难以自抑地发出失望的叹息。 这一幕已经反反复复重新拍摄了八十七遍了,这种仿佛在做无用功的重复作业几乎将所有的剧组成员都推向了崩溃边缘。 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裴修然并没有在叫停的瞬间将沈空叫来,而是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眼前窄小的一方屏幕,一遍遍地反复播放着刚才那几分钟镜头,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虽然孟明轩在表演基础理论上的惊人贫乏在一开始把他吓了一跳,但是他却也并不是没有料到的。 ——毕竟他之前参演网剧的片段被传遍全网,那种拙劣而生涩的演技几乎令他不忍直视。 所以裴修然已经做好了从头磨练孟明轩的准备。 但是在真正开始拍摄时,裴修然所没有料到的是,在短暂而生涩的举步不前的阶段过去之后,孟明轩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发展潜力令他都有些隐隐心惊。 虽然他毫不在乎外界媒体的看法,但是他对自己在片场超乎常人的严苛也是略知一二的,而孟明轩在这种程度的魔鬼训练中却没有丝毫怨言,并且,最令裴修然震惊的是…… 每重拍一次,他就会进步一点。 仿佛会从每一次捕猎中习得经验的猛兽似的,孟明轩这种近乎可怕的速度攫取着更多的养料,每一次重新拍摄都会带给这一幕新的改变,注入新的力量,甚至是给裴修然带来新的灵感。 这一幕已经反复拍摄了数十遍,如果说一开始裴修然是出于不满意而喊的卡,到了后面就是为了想看看到底能够将孟明轩逼到什么程度,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潜力。 而到现在,即使是裴修然以自己最为严格的标准对他进行审视和评估,也找不到丝毫不满意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闪烁着惊人的神采—— 这是个好苗子。 裴修然收敛心声,抬手点在滚烫的屏幕上,准确地将其他几个状态不太对劲的演员点了出来,然后扭头吩咐道: “重设机位,把这几个人的镜头补拍。” 旁边的副导有点惊讶:“那……孟明轩……?” 裴修然再次将目光定在屏幕上,说道:“孟明轩那条过了,让他准备下一场。” 第五十二章 本来裴修然一喊停, 就等待着自己名字被叫到的沈空却久久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呼喊,一时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从片场边顺了瓶汽水,慢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身上的戏服虽然不算太过厚重,但毕竟还是古代的宽袍大袖,柔韧厚实的布料将他身上包裹的密不透风, 在现在的天气状况下显得颇为闷热。 沈空将冰镇的汽水瓶贴在自己的脸上, 冰冷湿润的金属瓶身将他脸颊上火热的温度降下许多。 片场里嘈杂而混乱的声音拧成一股洪流,在气流的裹挟下将整个场地包裹起来, 犹如某种粘稠的胶质将所有人缠绕在其中。 沈空闭上双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在裴修然手下连轴转的工作时间并没有让他感觉太过困扰,毕竟在曾经的那个世界中他经受过更为严苛的魔鬼训练, 仅仅是片场拍戏的工作量对他来说简直是毫无难度, 对他来说比较难办的是,进组之后的时间实在是太不自由了。他的镜头不多,本以为能在很快离开剧组,结果没想到裴修然不止一遍遍无限制地延长他的拍摄时间, 而且用各种各样的课程将他的休息时间全部占用,而剩下的边角料时间则更是被经纪人和助理看的死死的。 当个公众人物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对于沈空这种习惯在阴影中行动的人,这种生活在高亮度镁光灯下的生活着实令他难以忍受。 但是为了保持这个临时身份的人设, 不给已经起疑心的韩隶任何实质性证据,他又不得不接受。 而这次的主线任务犹如悬挂在他头上摇摇欲坠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不知道何时就会落下,尤其是现在已经基本上完全偏离了主线剧情,原先的发生时间已经不具有参考性了, 他更是不知道到底韩隶准备什么时候行动,也就更没有阻止的可能性,本来准备通过“被包养”而接近韩隶的计划现在也已经基本上宣告流产——毕竟他现在天天被困在剧组,着实没有接近韩隶的条件。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沈空的错觉,他总感觉这段时间以来,韩隶似乎在躲着自己? 这么多天都没有一丝消息,但是该有的资源和待遇还是一波接着一波往剧组送,沈空都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中的包养是不是代表着不同的涵义——或许在这里其实是无条件资助的另外一种说法? 不论如何,脱离剧组成为了他的第一要务。 藏拙不藏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得摆脱现在这种被严格管控的状态,毕竟这部剧的制作周期很长,尤其在裴修然神经质般的强迫症下,等到从后期剪辑到正式播出可能还要更久——如果沈空的任务进行的顺利的话,那个时候估计早就离开了。 沈空睁开双眼,拉开了汽水瓶的拉环,湿淋淋的金属外壁把他的手掌沾湿。 他扬起脖子喝了两口,里面的液体仍旧是那样冰冷刺骨了,顺着他的喉管划入胃中,短暂的缓解了几分片场中迟滞的闷热。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声音,穿过嘈杂的背景声,仿佛刻意般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可不是吗,因为他一个人重拍那么多次,毕竟是拍网剧的水平,即使是走后门进了剧组也达不到导演的要求,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他们话语中的主人公动作一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三五个咖位不大的配角聚在不远处聊着天,他们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向着沈空坐着的位置瞥来,神情中带着隐隐约约的鄙夷,沈空认出了其中几个的脸,他们虽然也不算多有名气,但是也比进剧组前的孟明轩那种几乎查无此人的情形好得多,不少都是自降身份进组演个露面次数不多的小配角的,毕竟《归元塔》热度实在很高,即使是演个小角色也能蹭到些流量红利。 沈空倒是挺能理解的。 毕竟被一个名不见经的网剧演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角色,再加上对方还很有可能是通过不入流的手段得到的,并且在拍摄的时候还被反复ng,拖慢整个剧组进度,心里是不可能没有怨气的,沈空甚至也颇深有同感——要是他知道进剧组之后有这么多破事,估计连试镜都不会参加,毕竟见面机会可以创造,但是时间没了可就回不来了。 他的目光从那几个人身上淡淡扫过,然后毫不在意地收回了视线。 那几个聚成一堆的演员本就是带着挑衅的意思,刻意让沈空听到自己的谈话的,结果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的态度,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本来戾气满满的心情一时无处发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格外难受。其中一个人提高声音,尖刻地讥讽道: “不过人家哪里在乎这个,毕竟只要跟金主撒撒娇就能应有尽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故作严厉的语调中带着假惺惺的高高在上: “你们说什么呢,不要随便乱传这些没有根据的话,不然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沈空微微侧过脸,就只见齐毅从他的身后走了过来,俊俏的脸上带着格式化的微笑: “明轩啊,他们这些人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也是无心的。” 他从系统给的资料中扒拉出了原主和齐毅的过往,原来孟明轩和齐毅曾签约了同一家公司,两个人在当时就有些龃龉,齐毅嫉妒孟明轩的长相,而孟明轩看不惯齐毅的虚伪,这种间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深,后来齐毅抢夺了本属于孟明轩的资源从而有了些流量,找准机会离开了那个小公司,孟明轩也并不是什么好人,找机会狠狠坑了齐毅一把,两个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这几天片场内的流言也有非常明显的被煽动的痕迹。 但是沈空不仅不在乎其他人的议论,而且更是懒得关注原主和其他人曾经的过往。 他冲着齐毅冷淡地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这种近乎漠视的态度令齐毅的额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眸底隐晦地闪过一丝怒意。 他对孟明轩的厌恶其实有着很深的渊源,混合着刚入圈时的嫉妒和之后被陷害的愤恨,最终沉积成复杂而阴暗的淤泥,即使后期他逐渐有了曝光和知名度,也依旧对这位同期念念不忘——其实孟明轩后期越来越糊也有他的手笔,所以在他试镜时看到孟明轩就没有绷住心态,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够一举拿下沈归元的选角,在剧中直接压他一头。 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就动用所有的人脉去查了查。 没想到孟明轩居然攀上了韩总这个高枝,那些源源不断的资源和通告让齐毅分外眼红。 不过据说韩总对孟明轩并不上心,也不过是当个玩物养养罢了。 看着孟明轩和某当红明星极为相似的眉眼,齐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眼底的神色也更加不屑。 他脸上的笑容弧度越大,开口叫住了捏着台本站起身来,正准备向着导演走去的沈空,说道: “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几天叶景欢就进组了。” 沈空的步伐一顿,扭头看向他:“嗯?” 看到对方终于正眼看向自己,齐毅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补充道:“演男二的演员出了意外,需要重新选角,裴导选择了叶景欢,前辈演技人品都很好,我们一定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呢。” 本来以为自己的话能刺激到对方,但却没想到沈空连眉峰都没动一下,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转头就走。 ——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拽什么拽。 齐毅瞬间心头火起,他下意识地伸手拽向沈空穿着的宽大袖袍,但是手指还没有触碰到对方的衣角前,沈空就仿佛脑后有眼睛似的突然侧身,令齐毅扑了个空。 齐毅不由得恼羞成怒,还没有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只见眼前的男子冷冷地侧身向后一瞥,琥珀色的眼珠在片场过亮的灯光下浅淡的近乎透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盯视,就令齐毅不由得浑身发冷,定在了原地。 沈空用手指拢了拢袍袖,修长的指尖在玄色布料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白皙如玉,他象征性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突然展颜一笑: “果然有点脏,多谢了。” 说毕,他就轻飘飘地放下手,转身向着片场内走去。 下一场的拍摄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相关道具师和摄像师以及化妆师在场内匆匆忙忙地跑着,但是齐毅则是仿佛中了什么咒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片场里闷热的仿佛三伏盛夏,但是他却好像如坠冰窟,脑海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刚才的那一瞬间。 非人般的瞳孔漠然而冷酷地扫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他,仿佛自己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那种发自内心的生理性恐惧令齐毅头皮发麻,出了一层冷汗。 而沈空则是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开始下一场的拍摄。 接下来的拍摄时间里,裴修然出乎意料的好说话,有好几幕几乎都是一条过,整个剧组仿佛都精神一振,乘胜追击,进度迅速推进,而齐毅则是显得魂不守舍,状态差到直接被裴修然将他的镜头拖到了第二天拍摄。 很快到了收工的时间,沈空走下片场,接过助理递来的手帕擦了把脸,然后向着更衣室走去。 背景音中充斥着器械滚动撞击的声音和工作人员熙熙攘攘的谈话声。 沈空抬起头,视线在不经意间向着远处瞥了一眼,然后在片场边缘梁柱投下的阴影间定格。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站在黑暗中,一身漆黑的西装几乎和阴暗融为一体,五官的轮廓被阴影笼罩,只有一点猩红的烟头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和微光,在被灯光照亮的地方,能够看到男人修长而苍白的指节微微回扣,掌心下松松地拄着只长长的手杖。 ……韩隶? 他怎么会来这里? 还有……他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沈空的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但是下一秒,他的目光却停驻在了韩隶拄着的那只手杖上。 漆黑的杖身在光线下闪烁着隐隐的微光,浅淡的木纹犹如蛇般缠绕着笔直的手杖,杖尖闪着一点金属的反光。 这正是那只在机场照片中出现的,疑似可以隐蔽地藏匿武器的手杖。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抱歉啊,最近因为开学事情实在太忙,所以更新可能比较晚。 具体更新时间我会放在文案 这章随机小红包么么哒 第五十三章 在认出那只手杖的瞬间, 沈空不由得心底一凛。 除了那张机场归国的照片外,无论是自己和韩隶接触的过程中还是通过媒体采访和偷拍,他都从未见过韩隶将其随身携带。 ……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这段时间内的市场走向以及舆论形势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韩隶与韩家旗下企业也没有什么动向,一派风平浪静之态, 但是他这次的临时身份毕竟十分边缘, 在这种情况下极难真正了解内部情况,这就导致这次沈空的位置实在非常被动。 看来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沈空转身向着站在廊柱下的韩隶快步走去, 尚未换下的宽服大氅随着他的步伐翻飞,犹如被劲风卷起的滚动云层。 随着二人距离的缩短,韩隶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他面色沉静, 眼眸深黑, 修长的指尖夹着已被点燃的香烟,正定定地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沈空。 沈空脸上带着惊讶的微笑: “……韩总?您怎么到突然来片场了?是来找裴导吗?” 韩隶没有纠正沈空的称谓,只是缓缓向前迈进了一步,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容显露在了明亮的灯光下, 显得越发俊美逼人,幽深的瞳孔中隐隐压着阴森的戾气,但是却被唇边浅淡的笑意冲淡了几分危险性, 反而增添了些神秘的吸引力: “我是来找你的。” 眼前的青年目光明亮,薄薄的唇牵起浅淡的弧度: “找我?” 韩隶垂下眼眸, 长长的睫毛掩着漆黑的眼眸,专注的瞳孔中倒映着沈空的面孔,看上去仿佛半真半假的深情: “当然是来收取报酬了。” ——有戏。 沈空精神一振, 他虽然不知道韩隶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是现在事情却在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所以他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而且只要那个机械音还没有响起,就说明韩隶的怀疑还没有完全被证实,那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只要在基本脉络上保证人设不出现崩塌,不让对方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他甚至可以在一些非决定性的地方自我发挥一下…… 毕竟,沈空虽然不知道怎么作为被包养的小明星讨好金主。 但是论调情,他的经验可是颇为丰富。 沈空向着韩隶的方向微微倾身,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到了亲密的程度,抬手轻轻拍了拍韩隶袖上落下的烟灰,温热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冰冷的手背,清朗的声音中带着颗粒般的沙哑微哑,带着隐晦的暗示: “那……不知道韩总喜欢那种报酬?” 青年的轮廓优美的颧骨上绷着层薄薄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微的红晕,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避也不避地直视着他,他妆容未卸,狭长流畅的眼线向上勾挑,唇边带着些暧昧的浅淡笑意,目光仿佛岩浆般灼热明亮,有种漫不经心的挑逗意味。 没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勾人媚意,但是韩隶就是不由得心口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微微倾身,仿佛这样才能避开空气中流动的暧昧而粘稠的气息。 韩隶将自己的目光从沈空的脸上挪开,声音依旧沉着平静: “你的戏份什么时候结束?” 沈空低下头翻了翻自己刚刚拿到手的台本,有些讶然:“第一部 分的戏份在今天就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再等到我出场……” 他向后翻动着页数,草草地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最终在十几页之后停了下来: “……就要到下个星期了。” 看来自己终于能有个小假期了。 韩隶点点头:“好,你去换衣服吧,等下到门口我来接你。” 沈空故作为难地皱起眉头,有些犹豫地说道:“虽然我要到下个星期才有戏份,但是……裴导给我接下来的时间表里安排了好多课程……您看……?” 韩隶显然毫无障碍地领会到了沈空话语中的暗示,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杖尖: “我会去跟他说的。” ——脱离剧组目的达成。 沈空拉开和韩隶的距离,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好的,那我去换衣服了,马上就来。” 他转身向着等在不远处的助理快步走去,宽大的衣摆和袖袍随着他的步伐鼓动着,犹如振翅欲飞的鸟。 韩隶定定地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头看向夹在自己指尖逐渐燃尽的香烟,一点猩红的光点忽明忽暗。 在即将烧到自己指尖的前一秒,韩隶将它在身旁的墙上按灭,只留下些灰白色的燃烧余烬从短短的烟头上扑簌簌的落下。 韩隶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在沈空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前,经纪人的消息就发过来告诉他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课程都被取消了,让他好好休息。 还没有等沈空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手机就突然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他动作一顿,低头一看,目光停留在了屏幕上显示的未知来电上。 他眸色微深,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果然传来了唐哥熟悉的声音。 沈空从云雾山脉下来的那天开始,韩子濯的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这是几个月来,他收到的唯一一则来电。 而唐哥这次的吩咐也非常简单,他们需要现在韩隶手下公司即将运行的一项策划的具体情报,由于其他门道和资源都无法接触到这种非常高层的信息,所以只好来借助孟明轩这个被安插在韩隶私生活中,甚至还颇为受宠的的棋子了。 而在沈空用自己还没有得到韩隶信任的理由试探性地拒绝之后,对方的语气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别忘了你现在的资源和地位是来自于谁的,你现在之所以能有现在的生活条件全都是因为你对我们还有用——所以你要给我们证明你有这样的价值,懂吗?要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说完这番近乎威胁的话后,唐哥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小孟啊,你不要被这位韩总的脸和宠爱迷惑住了,他说到底喜欢的是你那张和他心上人相似的脸而已,你要明白自己的地位和位置,知道吗?以及你真的以为韩隶本人就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吗?你一旦你是我们这方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你真以为这位心狠手辣的韩大总裁会放过你?” 在说完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后,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沈空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了两声,几份来自匿名联系人的信息被发送了过来,点开之后,里面竟然是数份新闻,全都是韩隶的竞争对手因为意外而惨死的消息,在被打过码的新闻图片背后,冷冰冰的数字和文字都暗示着同一个信息—— 在这些所有的“事故”中,只有韩隶的公司是唯一受益者。 里面的种种手段,无一不是丧心病狂,狠辣无情。 沈空微微眯起双眼,浅色的眼珠在光线下泛着无机质的微光,他的脑海中下意识地回想起韩隶今天带着的手杖。 如果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眼力没有退化的话,那次拍摄的机场图片中,手杖内是并未藏有武器的,而这次韩隶随身携着的这只,却是非常明显的藏着致命的器械。 为了自保吗? 手杖和新闻中的一系列事件指尖非常显然是有着某种内在关联的,并且很有可能和唐哥派他去窃取的那份文件也有着微妙的联系,不管究竟是因为些什么,现在形势的平静表面下,有暗涌的波涛在旋转奔流,卷起深处的暗潮和逆流,在这段他被困在剧组中的时间里,一定出现了什么急转直下的状况,犹如重力般牵引着世界线向着原剧情靠近。 沈空记得这种情况。 在那个无星无月的深夜,那只本不该出现的子弹穿透车门的铁皮,刁钻地射入韩隶的膝盖。 沈空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复杂的神色。 他将手机塞入口袋当中,弯腰系紧了鞋带,然后拎出了自己的背包,迈步向外走去。 即使是沈空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在收到那几则新闻之后,他丝毫都没有怀疑过韩隶或许真是幕后主使。 或许是出于多年的经验,或许是出于敏锐的直觉,又可能是他仍旧下意识地觉得,韩隶仍旧是那个坐在门外的楼梯上等他回家,将滚烫的前额抵在他颈窝的少年。 韩隶这次亲自开车来的。 沈空坐进副驾驶内,将车门拉上,车厢内迅速陷入了近乎异常的安静当中。 韩隶扫过来的视线捕捉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分外磁性。 沈空摇摇头,脸上已经熟练地挂上了孟明轩式的乖巧和无害:“没什么,我就是感觉……你好像很喜欢这种封闭的很严实的车子?” 韩隶收回目光,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按下一个按钮,车顶的天窗缓缓地敞开。 车外的风携带着细微的声响倾泄进来。 他随机发动车子,伴随着引擎启动的声音,开口说道: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罢了。” ——因为缺乏安全感吗? 沈空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感到自己放在裤兜内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数次,似乎有什么人连续不断地给他发消息。 他皱皱眉头,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最晚发送过来的一条消息,是来自经纪人的: 看热搜。 沈空有些好奇,点开了微博,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最前方的一条热搜: #荒野七天大挑战今晚正式上线# 第五十四章 荒野七天大挑战的正式上线掀起了惊人的热度。 之前拍摄期间的遇险事件为整个剧组都带来了超乎寻常综艺的关注度, 更不必说参与节目的嘉宾本身都是话题明星,动国民度高的实力派演员到自带流量的小花,再到因参与大热剧集而黑红出道的孟明轩,无论是话题度还是节目形式的新颖程度都令它成为了最受瞩目的综艺,没有之一。 而之前节目组因管理失责而接受的调查, 神秘天灾的传闻, 以及摄像机失落在山中的种种话题更是将热度一步步地推向了更高点,在节目播出的当晚达到了顶峰, 无论对荒野求生类型的节目有没有兴趣,或者是不是参与嘉宾的粉黑,全网的流量都向着播放平台涌来, 在开播当天就将网站挤到崩, 令平台不得不紧急加班维修,才保证了节目的顺利播放。 第一集成功掀起了热议,在节目播出的同时,有数个带着大名的热搜持续霸榜, 热度不降反升。 而孟明轩则是成功地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 在节目一开始的“只许携带三样东西”的行李检查环节中,在其他嘉宾慎重选择求生装备的时候,孟明轩却不知轻重地选择的那几样华而不实的护肤品, 再加上第二天早上节目组叫醒环节他的起床气和耍大牌,更不用提在公交车上节目组要求交出所有电子产品时, 孟明轩那个不情不愿不想配合的态度,都让观众们心头火起,拉足了仇恨值。 在当晚他就被骂上了热搜。 #孟明轩耍大牌# #孟明轩作# #荒野七天大挑战毒瘤# 原本孟明轩在进入剧组之后长久没有曝光而平静下来的微博主页再次热闹了起来, 愤怒的网友又一次涌入他的评论区,早就被遗忘的后台论和包养论再次被纷纷扰扰地刷了起来,成功将他微博评论骂的乌烟瘴气。 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大规模撕逼的情况发生,反而全都是大批同仇敌忾的吃瓜群众,舆论一边倒的毫无悬念。 原因实在很简单,因为孟明轩的粉丝实在是太少了。 他在原先参演网剧期间攒起来的那么一点少的可怜的粉丝根本没法给他稳定控评,就算偶尔露头也会被大批的愤怒网友骂回去,即使是孟明轩的微博账号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更新了,但是这并不阻止大家骂的欢快,骂的热烈,骂的舒爽。 而沈空对此却一无所知。 不止因为他在看了眼热搜之后就关掉了手机,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即将面临某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沈空仰头注视着眼前豪奢庄严的白金色大门,以及大门后装饰华丽的巨大庄园与平整道路尽头的别墅,缓缓地眨了眨眼。 这里是…… 韩家主宅?? 沈空扭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韩隶。 他神情淡漠地注视着正在眼前缓缓敞开的白金色大门,漆黑的瞳孔幽暗深沉,仿佛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扣着方向盘,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甚至包括带着包养的小明星去见他位高权重的生父,虽然这个小明星他才见过没两面,而他的生父因为他的残疾在他幼年时就将他抛弃。 沈空想起了自己的主线任务。 阻止韩隶枪杀韩庄,韩子濯,卞娴静三人。 看来最近的局面远没有呈现出来的那样风平浪静,虽然媒体没有将韩隶和韩家的关系曝光出来,但是非常明显的,他们并不像是表面那样毫无联系,其实这也是能够想到的,毕竟现在最大的五家媒体有两家都是韩家控股,另外一家则是被韩隶收购,基本上占据了新闻界的半壁江山,而其他的小报不敢得罪这样的高门世家,这种话语权的绝对掌握使得韩隶和韩家可能已经出现的对弈和争端被封锁在了上层,其他人无法窥得一丝风声,更不要说孟明轩这样的身份了。 而这次的拜访并没有出现在剧情中,也就更是无法断定和原本的世界线走向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突然,沈空想到了些什么,神情不由得有些微妙。 原来……韩隶说收取的报酬,就是带他来见家长?虽然沈空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出于对韩庄的挑衅以及对韩子濯的迷惑与诱导,但还是不由得有些重点偏移——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包养确实代表的意义和他认识里的不太一样吧。 漆黑的车身缓缓地驶入门内,在别墅的门口停下。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仆人为他们打开车门,韩隶将车钥匙抛给其中一人,然后和沈空一起向着门内走去。 韩家不愧是几大豪门世家之一,欧式别墅内的装潢华美而端丽,每一处都显示着老牌家族优厚的财力和底气,即使是墙角随随便便的小饰品都是价值不菲,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每个角落都被精心打理的毫无灰尘。 仆人将韩隶和沈空引至会客厅,卞娴静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她是个长相很美的女人,五官精致妩媚,白皙细腻的皮肤保养的很好,身材曲线苗条,几乎看不太出来岁月流逝的痕迹,她神情和蔼亲切地与韩隶含蓄了几句,然而在看到沈空的时候不由得微微面露讶然: “这位是……?” 韩隶面色不改,搭在手杖上的手指轻叩两下:“孟明轩。” 卞娴静似乎对他的名字有点印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看向沈空,漂亮的面孔上带着亲昵的笑容:“哦!我好像听说过呢,不愧是个大明星呢,果然真人看上去比电视上更好看。” 他这个临时身份那么糊,唯一一次知名度迅速上涨就是因为被全网黑,这个“大明星”实在是分外讽刺。 但是沈空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冲她礼貌的点点头,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 说毕,卞娴静扭头看向韩隶,笑意更深几分:“快进来吧,你爸正在等着你呢。” 韩隶面色沉静,抬手握住沈空的手腕,拉着他一起向内走去。 他的掌心温度极低,犹如一块终年不化的冰,修长的指节环绕着沈空突起的腕骨,手掌的弧度严丝合缝地密密贴合,仿佛要将他皮肤上的所有温度全都汲取走似的。 进入房间,沈空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已经等在里面的其他两人。 韩庄的长相和韩隶有三分相似,一双鹰般锐利深沉的双眼被压在高高的眉骨下,颧骨和额头因岁月的沉淀而显得越发突出,纵然已经有了老态,但仍旧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冷淡地扫过韩隶,目光落在沈空身上,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眸底似有怒意。 而正在从盘旋的楼梯走下来的很显然就是自己这个临时身份的雇主,韩子濯了。 他其实长得更像是他的母亲一些,五官轮廓较为柔和,唯有一双漆黑眼珠和他的父兄如出一辙。 沈空分出一半精力听着他们几人的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心里差不多有了谱。 韩隶现在的地位和成就已经不是韩家想要动摇就能动摇的了,所以韩家对待他的态度暂时转向了拉拢,才有了这次会面的发生。但是卞娴静和韩子濯很显然非常担心韩隶重新认祖归宗回到韩家来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同时他们也不清楚韩隶对当初他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情和他的母亲死亡的内幕知道了多少,所以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之意。 沈空则是低调的夹菜吃菜,不说话不出声,嘴和筷子不停。 他忙了一整天,也确实是饿了。 直到韩子濯将目光投向他,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 “对了,大哥,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带来的这位朋友啊。” 韩隶则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冷淡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韩子濯,然后像是和刚才卞娴静介绍时一样,言简意赅地说道: “孟明轩。” 韩子濯闻言笑了,他端起酒杯轻轻地晃了晃,眉梢挑起,显得有几分轻浮: “我说怎么长得这么眼熟,原来是个明星啊,长得不错,大哥好艳福。” 卞娴静故作生气地说道:“小濯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大哥的朋友,他怎么可能把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带到家宴中来,你不要乱猜。” 韩子濯放下酒杯,真诚地说道:“抱歉抱歉,是我想太多了,相信大哥不会怪罪我的,对吗?” 韩隶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突然开口问道: “我怎么不知道这是家宴?” 空气瞬间一片死寂,气氛凝重而尴尬。 韩隶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然后抬起眼帘,轻慢地扫了眼桌子对面神色莫测的韩子濯,继续说道: “我以为这次是韩总请我来谈论接下来的合作的,看来是在下会错意了。” 说毕,他将餐巾丢到桌子上,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卞娴静和韩子濯神情尴尬,似乎没想到韩隶这么不给他们面子,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挽留。 反倒是韩庄站起身来,和颜悦色地说道: “确实是请你来谈论我们接下来合作的进度的,但是人老了,总是想儿女绕膝团团圆圆,当初也是其他韩家有实权的叔伯强烈要求,我才忍痛将你送走的,这么多年不见,我也着实是十分想你,这顿饭我也确实是有私心的,想弥补一下我们缺失多年的感情。” 卞娴静赶忙附和道:“是啊,你爸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念叨你,就连你当初的房间都给你留着呢。” 韩隶挑挑眉,似乎来了兴趣: “是吗?” “你要是想去看,等下吃完饭我领你去看看……” 卞娴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隶打断了: “这就不劳烦卞姨了,我还是认得去我房间的路的。” 说毕,韩隶轻轻地笑了笑,也不管桌上仍在继续的宴席,拄着手杖,步伐缓慢,一瘸一拐地向着厅堂外走去。 在走到门口时,他却突然停下了步伐,扭头向着沈空看了过来。 一双漆黑的眼珠内没有什么情绪,但是沈空却意外地读懂了韩隶的意思,似乎是要他跟上来。 他扫了眼桌上丰盛的菜肴,一时居然有些依依不舍。 在剧组中的伙食实在太差,再加上还要被助理经纪人逼迫减肥节食,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但是被留在这里陪韩隶的继母和继弟也着实没意思。 沈空权衡了一秒,最终还是遗憾地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来,快步跟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韩隶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手杖点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均匀而有节奏的咄咄声。 漆黑的西装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起伏的衣料在灯光下随着动作闪耀着流动的光泽。 他注视着和记忆中处处相似,又处处不同的走廊,漆黑的眼眸内情绪莫测不明。 在熟练地拐过转弯处后, 韩隶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伸出手, 将门轻轻推开。 门板无声地向着黑暗中滑去,一股久未住人的沉寂气息弥漫开来。 韩隶按亮了灯, 一间冷冰冰的巨大房间瞬间被灯光照亮,除了简单的家具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线条板直冷漠毫无人情味, 几乎看不出来是小孩的屋子。 沈空跟在韩隶身后走了进去, 环视了一圈之后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屋子?” 韩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走到床边,弯腰拾起床头的相框,他垂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回答道: “是。” 沈空在房间里简单地转了两圈。 在经过韩隶身边时,他的视线下意识地从他手中的相片上划过。 在简单的漆黑相框内,框着一张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些年代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眸光温柔, 面容端庄矜贵,微笑着注视着镜头,五官和韩隶有三分相似。 沈空的步伐顿住。 韩隶将相框拆开, 然后轻柔地将那张相片从中拿出。 他似乎注意到了沈空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这是我的母亲,她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了。” 沈空眼尖地看到韩隶的指腹在照片表面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幅度小的几乎无法捕捉。 他的心中微微一动,面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抱歉。” 韩隶将相片揣进口袋里,然后抬眸看向沈空,漆黑的眼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似乎压抑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沈空想起,剧情中促使韩隶将枪口转向那三人的主要催化剂之一,就是他得知了自己的母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他的心脏微微一沉,下意识地抓住正欲从自己的身侧走过的韩隶的手臂。 韩隶顿住了步伐,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沈空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得体,于是缓缓地松开了手掌,半是羞惭地露出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我情不自禁,其实我的母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的死去了,所以我很能感同身受……” 他抬眸凝视着韩隶的双眼,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就是想说,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不是你的错。” 说毕,沈空稍稍后退一步,有些惶恐地收回了手,羞愧而拘谨地抿了抿唇:“对不起,我是僭越了。” 韩隶垂眸看了眼刚才沈空抓着的地方,声音压抑克制: “……没事。” 房间的灯被按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走廊中的空气被灯光照亮,馥郁的香气静静地飘荡着,仿佛一切都沉寂下来,只能听到敲击在地面的脚步声。 沈空注视着韩隶的脊背,突然开口问道: “那个……韩总,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他用的仍旧是孟明轩的语气,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疑惑。 韩隶的步伐微微一顿,他没有扭过头,沈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你说。” “您在一开始是为什么决定包养我的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话语中的歧义,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您的条件应该并不缺少喜欢的人吧,再加上……这么长时间,您似乎也……” 青年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赧然: “似乎也并没有对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言外之意却非常明显。 韩隶突然停下了脚步,如果不是沈空及时刹住脚,就要控制不住地撞上他的后背。 下一秒,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脸孔绷紧,但是之前的那克制而漠然的壳子仿佛瞬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仿佛强行伪装的冷静和漠然彻底失效,深黑如渊的眸底仿佛燃烧着隐隐的寒焰,用糅合着种种复杂情感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他,两人身高相仿,如此近的距离几乎能够鼻息相缠,粘稠而暧昧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韩隶垂下眼眸,目光在他的唇上顿住,似乎想要倾身,但是又在半途硬生生克制下来。 仿佛在用理智抵御着某种难言的吸引力,仿佛走在深渊边缘的人,被致命的重力拉扯诱惑,然后又在坠落的前一秒被强烈的求生欲制止。 最终只是从牙缝中恨恨地挤出一个单薄的字眼: “你……” 下一秒,韩隶深吸一口气,后撤一步,将自己那骤然泄露出来的情感重新收敛回那冷漠无情的壳子里,他调转眼眸,声音冷硬:“……不要随便揣测我的心思。” 说毕,他转身向着楼梯下走去。 注视着韩隶的背影,沈空脸上属于孟明轩的情感散去,露出了独属于他的表情,冷酷,理智,漠然,仿佛刀锋般无情,野兽般的阴戾……但是眸底却带着几分隐约的复杂和疑惑,冲淡了他身上冷兵器般的质感。 他曲起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唇,一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韩隶要吻过来了。 为什么? 等等……不会吧…… 沈空一怔,之前被自己抛在脑后的那个猜测突然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可能的吧!! 回到桌上后,韩隶非常明显地带上了应酬的态度和表情,有了他的配合,再加上韩庄的有意的亲近,卞娴静和韩子濯似乎也受到了警告,不再继续明里暗里话中带刺,宴席居然举行的分外成功,结束时宾主尽欢。 不止在饭桌上谈好了接下来的合作进程,韩庄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将韩隶送到了门口,想要和他再约下一次,也不顾卞娴静的笑脸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变得微微扭曲。 韩隶喝了不少酒。 而沈空倒是因为上次的事故而长了记性,所以一口没动,这次他就只好担当起了司机的重责,开车将韩隶送回他所住的地方。 他驾驶着车辆在夜间的路上行驶,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上的韩隶。 韩隶看上去颇为清醒,似乎酒精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理智,他的脸在喝酒之后反而显得更加苍白,在车窗外流逝的光影下显得越发像是没有人气的大理石雕塑,他半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空收拾好自己有些混乱的心绪,调转视线看向前方延伸的道路,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四十多分钟后,他终于开到了韩隶给他的地址。 沈空驾驶车辆进入私人地下车库,停好车,然后抬眸看向后视镜内的韩隶: “韩总,您到家了。” 车厢内一片寂静。 韩隶仍旧保持着和刚才完全相同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静静坐在黑暗中。 沈空从驾驶座上探身过去,凑近之后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韩隶竟然睡着了。 他提高声音喊了两声韩隶的名字,他才终于迟钝地睁开了双眼,静静地注视着沈空,一双在平日里漆黑冰冷的眼珠波光涟漪,带着酒意的眼眸在车库的冷光中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 韩隶看了他好久,才终于出声,鼻音中带着微微的沙哑,发出一个简单的单音节: “……嗯?” ……好像确实不是非常清醒。 沈空走下车来,伸手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眼疾手快地扶住顺着车门倒下的韩隶。 他认命地将韩隶从车内架了下来,然后艰难地将车门用脚尖勾上。 韩隶看上去身材瘦削,但是奈何骨骼肌肉的分量都是实实在在的,仿佛一袋没有意识的水泥似的结结实实地压在沈空的肩膀上,将他这个因在剧组待的过久而疏于锻炼的身体压的一个趔趄。 沈空深吸一口气,拽着韩隶的胳膊向上提了提,一时有些怀念他小时候轻的能够一手拎起来的体重。 他半扶半背地将韩隶拖到电梯的门口,但是地下车库的开启需要钥匙,所以沈空只好一手托着韩隶,一手在他的身上摸索寻找。 夏天的衣物轻薄,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韩隶微凉的体温仿佛也微微染上了些微醺的热意,再加上沈空的手掌又艰难地掏向他的口袋中,免不了碰到些敏感的地方,半失去意识的韩隶发出轻微的喘息,纵使是脸皮厚如沈空,也不由得有些微微的尴尬。 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叮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着漆黑制服的老人站在宽敞的电梯内,他注视着眼前抱成一团的两人,严肃的面孔上控制不住地微微龟裂:“……打扰了。” 说毕,他就颤颤巍巍地伸手按向电梯的关门键。 沈空赶忙伸出一只脚,挡在电梯的即将合拢的门缝中,阻止了它继续关上。 他尽量不去看自己和韩隶暧昧的姿势,只是凝视着虽然比记忆中苍老不少,但是却依然硬朗矍铄的徐伯,脸上牵起一个僵硬的笑容:“不不不,您误会了,韩总喝醉了,我只是把他送回来而已。” 徐伯赶忙重新按开电梯,一边帮沈空将韩隶扶了进去,一边说道: “我看到少爷的车驶进了车库,但是许久都没有上来,所以就下来看看。” 他注视着韩隶的模样,皱起了眉头:“我从来没有看到少爷醉成这个样子。” 徐伯扭头看向沈空,问道:“少爷今天是……和谁吃的饭?” 沈空一手扶着韩隶劲瘦的腰部,将他整个人拖起,向着电梯内艰难地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到:“应该是……和他的父亲,和其他家人吧……” 徐伯叹了口气,瞬间明悟了为何韩隶会如此失态,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摇摇头: “总之麻烦你了。” 沈空摇摇头:“没事,既然您来了,我就能放心走了……” 说着,他伸手拉向韩隶揽着自己脖子的手臂,试图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扯了一下,没扯动。 沈空表情有点僵,他有用力地拽了第二下——还是没扯动。 正当他准备扯第三下的时候,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沈空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站在一边表情莫名眼神怪异的徐伯,在对方亮度八百瓦的眼神下,沈空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然后站直起了身子: “算了,我还是把韩总送上楼吧。” 第五十六章 电梯升到了顶楼。 沈空顺着徐伯的指引, 将韩隶向着他的房间扶去,灰黑白为主调的屋子在冷色的灯光下显得颇为冷清,方正板直的线条充满几何感,床上枕上没有一丝皱褶,几乎没有丝毫生活的气息, 和他幼时居住的房间风格居然有几分相似。 他将韩隶半扶半抱地放到床上, 扭头正准备对徐伯说些什么。 但是刚刚转过身来,却发现徐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走时还贴心地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沈空:“……” 所以说他老人家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吧。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向半靠在床头的韩隶,他的双眼紧闭着, 长长的睫毛垂在冰冷如大理石的面孔上, 安静的仿佛人偶,呼吸平稳均匀,除了身上浓重的酒精气息之外,单单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喝醉的痕迹。 沈空试着将他勾在自己脖颈上的胳膊扯下, 意外的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他将韩隶的上半身安置在枕头上,然后又将他的腿从地上抬起,丢到床上, 韩隶身上的衣服因为他这一系列动作而变得皱皱巴巴的,鞋袜未脱, 在平整的床单上看上去犹如躺尸。 沈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直起了身子,但却在猝不及防间和韩隶对上了眼。 对方的眼眸漆黑, 一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眸底情绪深沉莫测,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站在床脚的沈空,眼珠一转不转,几乎有点瘆人。 沈空摸不准他到底清不清醒,于是便缓缓上前一步,试探性地开口道: “韩总你醒了?需要什么吗?” 韩隶也不吭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沈空,眸底闪烁着一点微光,仿佛头顶灯光反射的倒影,又好像是某种盛在他眸底的一点闪动的水色。 沈空再度靠近一步: “喝水吗?” 韩隶点点头。 沈空走到房间尽头的独立吧台,找出个玻璃杯子装了半杯水,然后再次向着床边走去。 他扶起韩隶,将杯杯子他的唇边凑了过去, 还没有等杯沿贴上韩隶的唇,沈空就感到一阵大力将他向下扯去,他在猝不及防间被扯了个踉跄,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他克制住自己试图反击的下意识反应,直挺挺地向下倒去。 水洒了。 水杯脱手而出,顺着床沿滚下,在地板上砸的粉碎。 从沈空的袖口领口再到韩隶的腰腹处,全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床单上的深色水渍迅速地晕染开来。 沈空一手按在韩隶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肘勉强地撑在床面上,将两人的上半身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是这个姿势却使得两人的腿交叠贴近,洒下的冷水将衣服紧巴巴地黏在了身上,使得衣物的阻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沈空几乎能够感觉到对方因酒热而升温的皮肤,他有些尴尬地绷紧了下巴,将腰腹稍稍弓起,试图改变现在过于暧昧的姿势。 但在他动作的下一秒,韩隶却突然轻轻地倒吸一口冷气。 沈空表情复杂地停止了动作,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某个部位发生了变化。 他低头看向被自己框在双臂之间的韩隶。 韩隶仍旧面色沉静,脸上没有什么丝毫多余的情绪波动,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空,如果不是沈空还和他贴在一起,几乎以为对方刚才的失态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突然抬手攥住沈空的领子,将他向下拽去:“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醒,沈空心口不由得微微一震,但是下一秒,韩隶却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他。” 沈空松了口气,他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是的,我不是,所以韩总能放开我了吗?” 韩隶摇了摇头:“不行。” 喝醉后的韩隶格外难搞,沈空又不能确定他醒来之后会不会记得现在的状态,也不敢动手强行将他制服,所以两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地僵在了原处。 过了许久,韩隶又缓缓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不是他。” 沈空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只听韩隶幅度微小地动了动唇,喃喃地继续道: “可是……如果你不是……” 他的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是沈空靠的足够近,根本没法捕捉到他喉间模糊的字眼:“……那我为什么忘不掉你呢?” 沈空心口突然一窒,不知道为何,那双凝视着自己的漆黑眼眸中坦荡而真诚的疑惑令他感到无法直视。 他抬手蒙住韩隶的双眼。 对方眨眼时毛茸茸的睫毛擦过掌心时轻柔微痒的触感令沈空有些心烦意乱。 还没有等他想好下一步做些什么,韩隶就伸手扯下了沈空蒙在他眼上的手掌,然后拽着他的衣领用力向下,抬起头吻了过去。 沈空愣了愣,在紧要关头向后撑起了身子,勉强地避了开来。 韩隶冰冷的唇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的眼珠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阴戾的攻击性,仿佛带着种不见血不罢休的狠劲,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躲什么躲。” 沈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韩隶的瞳孔深处仿佛浸着一点彻骨的痛意,犹如受伤后偏激的野兽般,咬住什么就不愿意放口:“你一直在躲,只要我稍稍靠近一点,你就离开——不管是你的本人还是你的幻觉,就连梦里都是这样,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 ——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现的好。 突然,他顿住了。 沈空面色莫测,琥珀色的瞳孔迫真犹如一面毫无个人感情色彩的镜子,清清楚楚地倒映出韩隶的面孔。 韩隶的喉结缓缓地上下动了动,语气突然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不行。” 他定定地注视着沈空:“我不愿意。” 沈空突然俯下身来,轻轻地在他的唇上碰了碰。 韩隶先是一怔,然后猛烈地地迎了上去,犹如久旱逢甘霖似的贴了上去,沈空温热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后颈,灵巧的手指在他的脖颈上轻轻一按。 他瞬间昏了过去。 沈空有垂下眼眸,凝视着安睡在他掌中的韩隶,然后缓缓将他的头颅放置于枕上。 韩隶的双眼无知无觉的闭着,额发凌乱地散下,让他看上去似乎有种白日缺少的脆弱和无辜。 沈空翻身下床,在床边站定,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将灯按灭。 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沈空一边走一边带上房门,在门被关上之前,一声轻柔的低语顺着门缝滑入漆黑的屋子,仿佛被一吹就散的叹息: “会过去的。” 倘若他的任务完成不了,就会被抹杀,而假若他的任务可以完成,他也会回到自己之前的世界。 无论是那种情况,韩隶所追寻的都无法实现。 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毕竟再深刻的情感,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再刻骨的疼痛,也都总会淡去。 他会放下的。 沈空心下笃定。 他没有再向房间内看一眼,只是缓缓地将门轻轻地阖上,让那一室的黑暗留在门内。 走廊里灯火通明,和韩家住宅不同的是,这里的装饰并不豪奢,而是极为简约冷淡,充满了空间感和几何感,沈空顺着走廊向前走着,在即将走到楼梯之前,他口袋中的手机却突然嗡嗡地响了下。 沈空掏出了手机。 不出意料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匿名联系人的信息,又是唐哥在催促他抓紧机会窃取文件。 沈空轻轻地嗤笑一声,将手机送回了口袋中。 但是还没有走两步,他又改变了主意,步伐一转,向着位于同一层的书房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书房的门没有关。 沈空轻巧地侧身滑入房间内,借着走廊中微弱的灯光,习惯于夜视的目光在房间内敏锐地扫过一圈,发现了至少三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但是问题都不是很大,只要黑进闭路监控中并且循环播放之前拍摄的场景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打开灯,轻轻松松地走到桌前,然后简单地翻阅着被堆叠在桌上的文件夹。 沈空的目光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文件,眉头不由得缓缓地收紧。 他差不多看出来了些端倪,再结合上原先的剧情,差不多可以推断出来不少东西。 ——在至少好几个月之前,韩隶就掌握了能够将韩家摧毁的致命弱点,从现在手头的数据来看的话,韩隶已经做空了韩氏控股的大部分企业,再加上一些转账和汇款的记录,可以发现他已经将大多数高管都纳入掌控之中,就又如一张巨大而周密的网,将整个韩氏在不动声色间密密地包裹起来,而沈空所没有弄懂的是,既然已经到了可以收网的地步,韩隶又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沈空翻到下一份文件时,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 这就是唐哥吩咐他多次让他窃取的那份文件。 这是一份城市开发企划案,韩隶从政府手中购买了地皮进行开发,地点偏僻,但是由于那个方向正是政府集中进行开发建设的区域,所以只要假以时日,成为新一片商业区并没有什么悬念,沈空的目光停留在了文件的地址上,久久没有移动视线,他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主线任务里,韩隶枪杀那三个人的地点是哪里?” 系统的机械音仿佛永远都在等候他的呼唤似的,毫无停顿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韩家主宅。” 沈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韩隶将韩子濯捉了个现行的地点呢?” 系统快速地报出一连串地址。 每个音节都和文件上的字对应上了。 沈空深吸一口气,终于知道了唐哥找他窃取这份文件的意图。 ——他们终于决定要对韩隶下手了。 在原剧情中,韩子濯试图对韩隶下杀手的企图被抓了个现行,而韩隶在得知韩庄和卞娴静也有参与之后怒不可遏,于是将韩子濯带到韩家主宅与他们进行对峙,并在那里得知了自己母亲真正的死因 事件的发展正在一步步向着既定的命运走去。 他扫过文件上的开工日期以及相关主事人到场进行监工的预定日期,在心中默默记下。 ——既然知道时间和地点就好办了,现在他需要保证的是,韩隶和韩子濯会同样到达。 沈空站起身来,将文件拍下来发给唐哥。 然后,他将桌上的文件整理成原先的样子,也不去管监控摄像头内留下的影像,而是转身走到门口,关上灯,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第五十七章 自从那天之后, 韩隶再也没有来主动找过沈空。 沈空也乐见其成。 毕竟,以防止那种不可能被回应的迷恋向更深一步继续发展,保持距离就是必要之举。 他现在反正也知道了关键节点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接下来只要静静地等待就好。 至于到时候怎么办? 沈空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自己膝上的剧本,垂下的眼眸内闪动着金属般纯然冷酷的光泽。 ——当然是在韩隶动手之前提前下手了。 既然主线任务是阻止韩隶亲自枪杀那三人, 那就自己来替他动手不就可以了吗? 反正他手上的人命也不差这几条。 头顶的太阳越发热辣, 即使是摄影棚都无法阻止灼热温度的穿透,场上的拍摄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裴修然正在中气十足地砸剧本,片场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神经紧绷,生怕自己下一秒被波及, 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 沈空则悠哉游哉地坐在场子边缘的躺椅上,头顶是遮阳伞,身边是冰镇西瓜,慢慢悠悠地翻看着接下来的剧本。 因为自从那天连续ng87次后, 他就俨然成了裴修然的新宠。 拍摄时几乎次次都是一条过,即使偶尔有要求重拍的时候,也是裴修然在拍摄过程中产生了新的思路, 要求补拍新的镜头或者是改换机位重新再来。 而沈空也成为了整个片场的救星。 因为只要当天有他的戏份,裴修然的心情就会肉眼可见的变好, 即使是没有他的戏份,只要沈空在他身边绕上一圈,裴修然那张似乎永远在愠怒的脸似乎也会微微放晴, 笼罩着整个片场的低气压也能稍微缓解些许,而沈空这个类似于安抚剂的存在也正式成为了整个剧组的救星。 因为只要他大发慈悲地去裴修然跟前劝说几句,剧组中所有人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 先前沸沸扬扬的谣言在众人对从巨量工作量下解救出来的渴望下一扫而空,大家对沈空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顿时成了裴修然以外第二号最不能得罪的人物,而本来就因为那天的瞪视而心有余悸的齐毅,从此之后对沈空更是绕道走,俨然好似见到了猫的耗子。 沈空这段时间在剧组的生活实在是颇为滋润。 就在他捞起桌上的冷饮,刚刚低头啜了一口时,他的那个小助理急急忙忙地从一旁冲了过来,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 “孟哥孟哥!你又上热搜啦!” 沈空将冷饮放回桌上,懒洋洋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前段时间不是天天上吗?” 之前从韩隶家里出来时他是打车回去的,被偷拍之后上了热搜,又是一番沸沸扬扬的争相猜测,大多数网友都猜测他是终于被金主甩了,几乎纯靠脑补就能写出上百万字的豪门恩怨情仇,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牵涉阶层较高,所以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热度也再也没能起来,网友们又猜测可能是他和金主和好了,所以才动用资源花钱帮他撤热搜。 沈空先前还有些兴趣,但是等他新鲜劲过了,就连看都懒得看了。 小助理拼命摇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沈空,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不不不,孟哥,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沈空挑挑眉,产生了点兴趣,于是便伸手从助理的手中拿过手机。 他的名字正赫然挂在热搜第一。 沈空愣了半晌,突然回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四——荒野七天大挑战的第二集 在昨天上线。 作为最近的爆款综艺,荒野七天大挑战在网上本就热度极高,备受瞩目,尤其是上个星期孟明轩被拍到从豪宅区深夜打车离开,令它第二集 的关注度更是飙到了顶峰,无数人等着在这集过后激情辱骂孟明轩,在这集还没有放送结束,弹幕就骂声一片,毕竟就连冉婉都没有喊累的时候,孟明轩就开始作妖崴脚,人家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都说她能坚持,但是孟明轩这么个大男人却居然喊脚痛,简直是又矫情又不能吃苦,播放平台被突如其来的流量再度冲垮,不得不紧急再度维修。 无法在弹幕上表达自己怒火的观众们将战场转移到了微博,孟明做作矫情的热搜就再度逐步攀升。 正当大家骂的正欢的时候,但却没想到,冉婉居然在这个时候激情开麦了。 她不止发微博为孟明轩站街加澄清,而且甚至还在评论区在线怼人,牙尖嘴利义正言辞地回复了数条辱骂孟明轩的黑子,在刚才的骂战中,冉婉的粉丝跳的最高,脸也是被打的最快的,现在就连冉婉的一些佛系粉丝都不由得为她担心,纷纷劝说冉婉不要搅这滩混水。 就在节奏逐渐被带的飞起时,大众沸腾的舆论却突然一收。 因为平台维修结束,荒野七天大挑战的下半部分开始放送——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亮闪闪的刀刃在镜头前飞过,紧接着屏幕里就响起了冉婉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等等?? 刚才发生了什么??? 贴心的节目组换了个机位,将刚才的情形慢放了一遍,然后最终给了一个专门的特写镜头: 闪着银光的尖利刀刃牢牢地插在蛇身的七寸上,深深地没入树干,刀柄因余力而微微地摇晃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卧槽? 除了这两个字以外,没有别的词汇能够完整而清晰地将众人心中复杂的心情表达出来。 这个仿佛凝结了汉语文化精华的词汇在所有观看这一幕的观众心中刷屏——于是,无数个卧槽开始在微博刷屏,就连从来没有关注过综艺的人也被如此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了,开始到处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个问题即使是从头看到尾的观众也没法回答,因为他们虽然完完整整地将节目看下来了,但是却也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唯有一个词能够完美诠释屏幕前所有人的心情: 卧槽!! 由于这一幕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荒野七天大挑战接下来的内容再也没有引起再多人的注意,这短短的几秒在网上掀起了惊人的热度,无论是营销号还是私人博都在疯狂讨论着这段不可思议的镜头,甚至一帧一帧地细细分析。 但是由于没有机位正好捕捉到刀刃出手的画面,所以有不少人都认为是节目组刻意剪辑出来为孟明轩洗白的,毕竟他可是有后台的人,节目组在他声名狼藉的情况下放出来这段视频简直目的明显,其心可诛,毕竟孟明轩这种矫情又娇气,甚至就连去野外都要带着防晒霜和润肤乳的明星,怎么可能会做到这种仿佛电影情节般的事情? 结果,荒野七天大挑战的官博回应的非常迅速,宣称这段没有经过任何的恶意剪辑,甚至还将一刀未剪版的原始视频放了出来,冉婉和庄向阳二人是最先转发的。 冉婉婉婉v:大家以后去野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触碰树枝,多谢孟哥救我小命[哭哭][卖萌] igure-庄向阳v:在现场,是真的,没剪辑[跪了][跪了] 紧接着,其他几位嘉宾都接连转发开麦,力挺孟明轩和节目组。 一部分黑子哑口无言,而另一部分的声音再度鹊起:即使视频没有剪辑又怎样,孟明轩不就是用刀插死一条毒蛇吗,我上我也行!大家纷纷晒出自己在极端恐惧下所做出的平日里做不到的事情,力证孟明轩此举稀松平常。 紧接着,一位知名的野外生存博主转发了这段视频,并且通过刀刃插入树干的角度,切割蛇身的位置,以及刀刃嵌入的深度这几个专业点进行分析,并且得出结论:不知道恐惧能不能让人做到这么稳准狠,但是要是换成他来,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是这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众多孟明轩黑粉纷纷跳出来指责他收脏钱恰饭,一时间全网沸沸扬扬,但是也有不少心智不坚定的颜狗纷纷偷偷转粉,孟明轩先前满是骂声的超话中悄悄涌入了一批新的粉丝,开始在吵的一片混乱的时候发表一些奇怪的言论: “所以你们有没有觉得,孟明轩的颜实在非常优越,即使在全员卸妆的情况下皮肤也白的发亮啊,我酸了。” “即使是耍大牌和发脾气的样子也好好看!dbq我是个没有感情的颜狗,这张脸让我完全没有办法生气啊!” “而且掷飞刀的时候也太帅了!又美又帅可盐可甜还身怀绝技呜呜呜呜我转粉了。” 同时,一部分言论向着更加诡异的方向偏离: “孟明轩和婉婉好有cp感的样子……” “而且他是在婉婉脸色不对劲的时候才跟教官说脚痛,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有崴脚!我的妈这是什么外冷内热傲娇别扭人设,然后还救了婉婉一命,婉婉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孟明轩的明星……太甜了我昏古去了!” “等等这不会就是真相吧!” 仍旧一门心思觉得孟明轩在营销洗白的黑子和一部分转粉的颜值粉和cp粉在网上开始了混战,孟明轩以及荒野七天大挑战久久高挂热搜榜,而就在这个时候,裴修然的个人博突然发了一张图片,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单独的照片,孤零零地跃上了他的首页。 五分钟后,《归元塔》官博转了。 所有演员的定妆照都在数月前被一一放出,只有沈归元的照片并未出现在其列,而是一张概念图——血迹斑斑的玄铁断剑斜插于漆黑一片的深渊中,猩红色的残破缎带缠绕其上,这张图在被放出来时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热烈讨论,无数人都认为是剧组不敢公布定妆照。 ——而这次裴修然发的这张图片,却令所有人失去言语。 这正是被积压许久,从未放出的沈归元定妆照。 图片中,半张破损的面具覆盖着藏在阴影中的半张面孔,粘稠浓艳的鲜血从面具上滴落下来,缓缓地融入他身上玄黑暗红相交织成的长袍上,仿佛透过屏幕都能够嗅到浓重的铁锈味。 另外半张脸暴露在光线下,近乎秾丽的五官轮廓深刻,唇薄似纸,表情沉寂而淡薄。 唯有一双微眯的眼眸斜斜地睨着镜头,眸色浅淡近乎非人,仿佛兽类在强光下时眼珠的颜色,有种纯然野性的戾气,散发着令人在瞬间浑身发冷的惊人杀意。 那种原始而生猛的生命力,仿佛致命的野兽露出鲜活生猛的獠牙,几乎能够割伤人的双眼。 ——简直就像是沈归元从书中走出,活生生地立于镜头之下。 第五十八章 这张定妆照的发布瞬间引爆所有网站, 裴修然和官博所发的那条微博的转评数量疯狂上涨,如此庞大的流量涌入甚至令微博一时陷入瘫痪,不得不连夜调程序员紧急抢修。 不过短短半天一夜的功夫,孟明轩这三个字成为了所有社交网站中出现次数最多的词汇。 他几乎引炸了所有的相关话题,近乎恐怖的阅读量和参与量仍然在节节攀升。 即使是从来都善于打流量牌, 善于制造矛盾和引导话题的裴修然都从未获得过如此惊人的营销成功, 本就万众瞩目的《归元塔》更是在一夜之间成为最受期待的国民剧集,它所获得的关注度几乎是第二名的十倍之多, 即使在流量爆炸的现在都难能一见。 而孟明轩的那张定妆照更是转出了圈,他的微博粉丝数量暴涨,原本波涛汹涌一片骂声的微博评论下方被大量涌入的新粉淹没, 虽然仍然有一部分人坚信这全都p图滤镜和摄影师的功劳, 一切都是为这个有后台的新人洗白的闹剧,一些理智书粉仍旧处于观望态度,但是仍旧有数量可观的大批路人上演了真香现场。 舆论本就是极易被暗示,被操纵的东西, 再加上资本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孟明轩本身就没有太多的实锤黑料,虽然还没有任何作品傍身, 但是他仍旧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全网黑的境地翻身成为新晋黑红流量。 而沈空却并没有关注那么多, 他只是垂着眼眸,在屏幕上随意地滑动了几下之后,就把手机还给了助理。 助理有些困惑地接过手机, 犹豫了几秒,开口问道: “那个……孟哥,你看了之后,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沈空耸耸肩,说道:“怪不得从今天早上开始经纪人就开始疯狂给我塞代言塞综艺,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他早就预见到自己恐怕在这个时间段中待不久了,所有全都用裴修然的严格训练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为借口,把所有的通告都推掉了,反正他现在人在剧组,经纪人对他的管控远到不了这里,更不敢去触裴修然这个业界魔鬼的霉头。 助理哑口无言,他有些讪讪地捏紧手机,脸上的疑惑神色更深: “孟哥,你就不开心吗?毕竟你现在可是口碑逆转了诶!是要大红大紫了诶!” 沈空端起冷饮又啜了一口,懒洋洋地说道:“你见我口碑扑街的时候有多难过吗?” 助理愣了愣,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像,真的没有诶。” 他是在孟明轩和成玺公司签约之后被成玺派来的,他来到孟明轩身边的时候孟明轩就已经是全网黑的群嘲对象了,他当初在被调来之前还担心受怕了好久,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却逐渐对这个被传成妖魔鬼怪的明星有了新的认识,除了不太爱说话之外,孟明轩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雇主,人美心善脾气佳,演技还特好,也不会像其他明星那样对小助理的呼来喝去的,他在看到网上的那些黑子言论的时候还非常气不过,甚至还去批皮上去和他们对撕了好几次——现在这么仔细想来,孟明轩似乎确实从来没有在乎过网上的那些言论。 沈空将膝盖上的剧本缓缓地又翻了一页,轻飘飘地说道: “那不就得了。” 其实罪域现在自己在网上口碑逆袭这件事,沈空是有点沮丧的。 毕竟他幸幸苦苦经营了那么久的人设,居然毫无预兆就塌了,虽网上还有不少黑子,但是现在主流评价的回温让他着实猝不及防,再加上那张定妆照和徒手杀蛇的视频在网上疯转,虽然都能用许多说得过去的借口搪塞过去,比如危机情况下的本能反应,或者是裴修然给他上的表演课效果卓著,但是想要让韩隶对他毫无怀疑也着实有些难度。 沈空几乎都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马甲摇摇欲坠了。 要不是耳边现在还没有出现系统机械的提醒声,他都要觉得韩隶下一秒就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不过,从荒野七天大挑战开播到现在已经将近十二小时了,韩隶那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也着实让沈空有些想不通。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的样子。 正在沈空沉思的档口,他的小助理面露崇拜地注视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了一句话: 难道……这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吗!太厉害了! 他暗暗握拳,下定决心等下要再注册几个小号控评——虽然孟哥不在乎,但是他作为一个俗人可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我要守护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孟哥! 沈空:“?” 他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小助理突然一脸坚定地转身离开,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放在兜中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两下,沈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发现居然是那位唐哥发来的信息,让他立马赶到停车场去见一面,语气非常急切,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似的。 沈空微微拧起眉头。 看来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一定有什么在暗中发生了变化,之前确定的时间和地址的参考性也大大的降低,现在只能尽可能的随机应变了,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位唐哥究竟要找他做些什么,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下一步行动的思路。 沈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跟身边的人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向着手机上发来的定位匆匆赶了过去。 地下车库里阴冷而潮湿,冰冷的风缓缓地从车库深处送了出来,直直地吹向沈空,将他身上轻薄的单衣紧紧地贴上他的皮肤。 车库尽头的灯坏了,头顶的苍白的灯光投射在水泥地上,冷冷地闪动着。 沈空的目光从不远处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上一晃而过。 摄像头后垂着几根隐蔽的电线,空空荡荡的吊在半空中,毫无动静的镜头垂落着,似乎早已被切断了电源。 沈空不动声色地缓缓迈入了车库当中。 不远处传来唐哥的声音:“明轩,这里!” 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还没有走出几步,几个人影就从阴影处袭来一扑而上,浸透着□□的白布直接向着沈空的口鼻处蒙了过来,但没有想到的是,沈空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灵活一矮身,手肘猛地击中身后那人的腰腹,动作狠而准,几乎就是对准着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砸了下去,那人痛苦地弯下腰,哀嚎着蜷缩起了身子。 其他几人见状不对,赶忙扑了过来,试图通过人数的优势将沈空制服。 但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看似弱不经风的青年却在下一秒动了,他似乎总能在关键时机避开所有的攻击,然后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让眼前的敌人瞬间倒下,每个动作仿佛都能够将身上每一寸肌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恍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在转瞬间就能将眼前人的喉咙撕碎。 猎人和猎物瞬间转换了身份。 从不远处的车上跑下来的黑衣人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赶忙有些慌乱地从腰间掏出枪支,还没有等他来得及瞄准,刚才还距离他数步之遥的青年就在眨眼间跃至眼前,紧接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听寂静的车库内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骨裂声,数秒之后,那剧烈的疼痛才终于迟钝地被感知到。 他抱着自己被折向反方向的扭曲手臂倒了下来,痛苦地嚎叫着。 眼前的青年逆光站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五官轮廓模糊而遥远,只能感受到那毫无情感的视线冷冷地将他锁定。 沈空弯腰捡起被丢到一旁的枪,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地把玩着手中沉重的钢铁,声音平淡: “柯尔特mk2型左轮,不错嘛。” 他微微眯起双眼,抬脚踩住那人的咽喉,缓缓地问道: “谁派你们来的……嗯?” 随着鼻音的上挑,他脚下的力量缓缓地增加,那人痛苦地拿手扒拉着沈空的鞋底,挣扎地喘息着。 突然,一旁的不远处传来了声异样的骚动。 沈空灵敏地抬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刚才那人跑出来的车辆中的后座上,一张熟悉的脸从车窗内探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他面色苍白,眼镜歪斜,两只手被绑的紧紧地,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唐哥? 沈空突然福至心灵,低头看向眼前那些哀嚎着在地上翻滚着的人,目光在他们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孔上逡巡. 虽然他们都是黑发黑眸,但是却是高鼻深目,是明显的外国人长相。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柯尔特,脑海中浮现出了第二个主线任务的内容——阻止韩隶继承费明斯特二世地下势力。 沈空稍稍松开脚下的力道,用英文问道: “你们是费明斯特二世的人?” 那人剧烈地咳嗽着,惊惧地捂着自己的咽喉,也不回答。 沈空眯起双眼:“你们应该在来之前已经支开了所有的人吧,监控摄像头也被处理掉了,我有的是时间料理你们,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说真话。” 那人惊恐地停止了咳嗽,然后在他的目光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带我去找韩隶的?” 那人又点点头。 “韩隶知道吗?” 那人摇摇头。 沈空在心中差不多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在剧情中,促使韩隶对那几人痛下杀手的消息除了韩子濯试图杀害他之外,还有就是他母亲真正的死因,而这就是费明斯特二世的势力透露给他的,除此之外,还有所有与他母亲的死亡相关的家族名单,这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报仇,也是为了能够让韩隶彻底转向他们的阵营,成为继承人,而达成这种目的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他的手也染红弄脏——而他们也确实成功了,在杀掉自己的生父继母之后,韩隶用铁血手腕一举统治了所有的黑暗势力,成为了纵跨黑白两道的君王,并且开始了对其他家族的清算。 原著中,孟明轩对这段剧情的参与度不高。 但是沈空到来之后就不同了。 毕竟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孟明轩是将韩隶出卖给韩子濯的背叛者。 所以他们才会派人来将沈空带去和韩隶对峙,让他成为将韩隶彻底推向深渊中的筹码。 沈空心思如电转,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他弯下腰,也不管对方拼命后退的动作,将那人强硬地扶了起来: 他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在那人茫然的目光下,沈空将手腕并拢,伸到了他的面前,笑眯眯地问道: “所以,咱们什么时候走?” 作者有话要说:目睹了一切的唐哥:??? 第五十九章 车厢内一片昏暗, 封闭的车身随着行驶微微地晃动着。 沈空悠哉游哉地坐在后座上,手中轻巧地把玩着那把柯尔特左轮,漆黑坚硬的金属表面在黯淡摇晃的光线下反射着细微的冷光,犹如从黑暗中投射来的锋利一瞥,晃的人眼睛生疼。 坐在他旁边的唐哥面白如纸, 凌乱的头发粘在冷汗密布的额头上, 双手仍然被牢牢地绑缚着,仿佛受了惊的动物似的, 惊疑不定的闪烁眼神时不时地向他瞥了过来,然后又在沈空看过来之前迅速地调转视线,就像被他手中的独属于凶器的金属反光烫到似的, 整个人畏畏缩缩, 噤若寒蝉。 终于,他在连续几次躲躲闪闪地看向沈空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打破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开口道: “那个……”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克服了心底巨大的恐惧似的: “明轩啊……那个, 那条短信,还有之前在车库里开口喊你, 都是他们拿,拿着枪,逼迫我的, 不,不是我有意的……” 唐哥急急忙忙地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生怕沈空因为自己先前的出卖行为而怪罪于他。 沈空闻言,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道: “我知道。” 说毕,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垂眸继续把玩着掌中的柯尔特,面部表情毫无变化,浅色的眼珠在窗外的光影变换下与无机质的玻璃珠越发相似。 唐哥浑身僵硬地坐在沈空身边,因为他难以捉摸的态度而更加不安。 在又一次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之后,他再度鼓起勇气开了口,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至于,之前的,让你去接近……接近韩隶,也全都是我的老板,韩子濯的主意,我其实也根本不赞成他的,但是身为下属,我不得不奉命行事,希,希望您不要见怪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最后对沈空甚至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称。 沈空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抬眸扫了一眼唐哥,淡淡地问道: “我们现在不是在被绑架吗?还能开口说话?” 他的视线冷冷地扫过坐在唐哥身边的黑衣人,眸中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却让对方瞬间浑身一抖,立刻急急忙忙地从一旁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胶带,将唐哥的嘴严严实实地贴了起来,甚至为了防止他继续说话,还又多缠了几圈。 唐哥:“!!!” 唐哥:“嗯,嗯呜呜,呜呜呜呜嗯嗯嗯!!!” 耳边再一次清静下来,沈空满意地收回了视线,仿佛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居然比其他几位还要业务熟练。 这次他终于能够集中精力地思考现在的情形了。 如果按照剧情接下来的进展,应该就是他作为韩子濯安插到韩隶身边的间谍而被带到韩隶面前,而韩隶在得知枕边人的背叛,同父异母兄弟的杀心,以及自己母亲的死因之后,彻底斩断对亲情的渴慕,从而对那三人痛下杀手,而想要阻止这段剧情的发生,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在韩隶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简单粗暴,但却非常有效。 ——但是不知道为何,沈空现在不是非常愿意使用这个方式结束这个剧情的关键点了。 如果他杀掉了那三人,虽然能够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但是他也会由于身份暴露而被直接传送离开,而将仍旧满心仇恨和愤怒的韩隶留在了当下,他的恨意和怒火无法宣泄,更无法得到应有的解脱,从而被永永远远地封缄于其中,虽然沈空成功阻止了他亲手杀死自己的血亲,但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将韩隶彻底推向了毁灭。 或许是不愿意自己的任务就这样失败,或许是出于什么更加复杂,更加深层的原因…… 沈空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他在心中呼唤出了系统:“我之前询问的那个问题,你说你去向工作室总部反应了,然后呢?” 系统的声音仍旧平淡而机械:“工作室尚未回应。” 沈空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枪管,漆黑的金属上被他的手指染上了淡淡的体温,他没有气馁,继续问道: “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我在身份被暴露的前提下,仍然能够在这个时间段多停留一段时间?”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突然警惕了起来:“请问矫正员您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您是不是又想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听着耳边一系列问题的轰炸,沈空的唇角微微翘起,缓缓地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我怎么会打不好的主意呢?我现在可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任务的完成中啊。” 系统:“……” 鬼信哦。 沈空再接再厉,继续说道:“这是你们第一次给我发布主线任务,肯定是因为这次的剧情节点要比其他的更加重要吧,甚至关乎着你们将我派来的真正目的是否能够达成,只要失败了就会前功尽弃,我说的对吗?” 系统沉默着。 沈空用循循善诱的语气接着问道:“我当初就曾经问过,有那么多三观正爱心泛滥的人,为什么单单选择了我,这内里的弯弯绕虽然我没继续深究,但是你是最清楚的,倘若我这次真的失败了,你们再找替代的矫正员似乎也不是非常容易吧?” 系统继续沉默。 “你是被安排到我身边的智能助手,对吧?如果我失败了,你会付连带责任吗?” 沈空突然话锋一转: “……而且,刚才我问有没有方法,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呢。” 系统仍旧没有回答,沈空耐心地等待着,在他即将耐心耗尽之前,系统机械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耳边响起: “有是有的。” 沈空的精神一振,只听系统继续往下说道: “如果你在这个剧情节点完成了所有的主线任务,接下来还有两个关键节点需要传送,而当你将那两个节点的任务完成,就能够回到你原先的世界了,如果矫正员的身份暴露,一般来说是会直接将矫正员传送至下个时间点,我可以将传送时间延长至十分钟,但是您将在十分钟结束后直接被传送至工作室内进行积分结算。” 系统解释道:“世界线会进行自我修复,如果在接下来的两个关键节点中,目标人物因为不可抗力而再次踏入原先的剧情中,将会判定矫正员任务失败,您将会失去所有积分,矫正员精神体失去凭依,也就是死亡。” 沈空所有所思地垂下眼眸,瞬间明白了系统的意思。 倘若他在身份暴露之后延长停留时间,那他就无法再参与接下来的剧情,倘若韩隶在失去他的引导之后重新回到了原先的命运,那他的任务也就失败了。 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 他是否要将接下来两次的任务机会换取这次时间节点的停留时间。 也就是说…… 他是否要孤注一掷。 系统似乎知道这个抉择的困难程度,于是便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矫正员可以认真思考一下这件事的可行度,决定之后可以呼唤我,这个选项长时间有效。” 就在这时,车身缓缓地停了下来,眼前出现了韩家大宅那扇高大的铁门,铁门尖锐的尖顶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线,看上去似乎和沈空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但是氛围却明显的有些凝重而古怪。 只见几个和车内的人身着相同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警戒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每个人的腰间都鼓鼓囊囊,应该是备着武器的样子。 其中一人眼尖地看到了他们的车辆向着车道驶来,在和另外一人打了招呼之后,便转身快步向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沈空稍稍伏下身子,将枪口抵在司机的椅背上,保险栓打开的细微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分外清晰,几乎令听者毛骨悚然。 他的声音低如耳语:“你知道怎么做。” 司机僵硬地在驾驶座上坐直起身子,点了点头。 那个跑来的人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敲了敲不透光的车窗,用英语斥责道:“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人找到了?” 车窗缓缓地摇下了条窄窄的缝隙,堪堪露出司机的双眼,他简洁地说道: “抓到了,在后备箱,这时路况不好而已,赶快让我们进去,上面还在等着呢。” 那人点点头,转身冲着另外一人挥了挥手,宅子的大门缓缓地打开。 车窗再一次摇了上去。 车辆顺着车道向着宅子内开去,到了那两人看不到的地方,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上的人在沈空的胁迫下全部走下了车。 沈空环视了一圈,然后拿枪指了指两个被打的不是很惨的人,命令道:“你们两个,站出来。” 剩下两人惶惶然地注视着他,他们早就见过了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漂亮青年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能做到那种程度,更是不敢用逃跑或者是喊人来挑战沈空的耐性,只敢低声求饶,希望沈空能够网开一面,不要伤他性命。 沈空缓缓地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当然不会了。” 他顿了顿,淡淡地说道:“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是我现在可是个好人。” 说毕,沈空抬起枪托,精准而狠辣地向着其中一人脑后砸去,随着一身闷响,那人软倒在地。 他颠了颠手中的沉重的金属铁块,扭头看向另外一个被吓呆的男人,微微地眯起双眼,声音轻柔地补充道: “……所以,只是昏掉就足够了。” 第六十章 沈空跟在那两个黑衣人的身后向前走着, 双手被绑缚在身前。 他手腕上的绳结看似牢固,但其实只需要轻轻一挣就能松开,在空间相对狭窄的室内使用枪支不是非常方便,倘若带在身上还有暴露的风险,与之相比较起来, 在房间内抢夺其他人的武器就来的方便许多, 所以沈空将卸去弹药的柯尔特丢还给了其中一人,而自己则是空着手跟在他们身后。 而那两人早已见识过沈空的手段, 即使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动什么歪脑筋。 当然,就算他们真的存了坏心……沈空也有自信能够让他们无比后悔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与沈空的平静无波相比,唐哥看上去就惨的多了, 他的手被牢牢地绑着, 嘴上还被数层胶带缠的严严实实,整个人身上都充溢着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畏缩,哆哆嗦嗦地被其中一人推着向前走去。 韩家主宅内的装饰和沈空记忆中的没有多大区别。 但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屋内安静的有些吓人, 某种古怪而沉郁的氛围将豪华而空荡的别墅笼罩起来,令人控制不住屏息凝神,生怕惊扰到潜藏在这平静表面下流动暗涌的危险。 沈空随着那两人走上了楼梯。 长长的走廊在眼前向着远方延伸, 不同于楼下的死寂,站在楼梯口, 能够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从走廊的深处传来,听上去似乎是细细的啜泣和低声的争执,透过厚厚的墙壁隐隐约约地传到耳中, 但是却朦朦胧胧地听不太清楚。 几人顺着走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时,沈空却突然步伐一顿。 心有余悸的其他几人赶忙停下步伐,心惊胆战地扭头看向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沈空拧着眉头注视着站在一旁的唐哥,在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唐哥本就畏畏缩缩的身形显得越发佝偻,仿佛想要试图缩进地缝里似的。 在沉思了一会后,他突然抬起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凌乱的发丝垂落在光洁的额前,看上去增添了几分狼狈。 然后咬破了自己的唇角,用指腹将一点猩红的血迹擦的延伸出去。 短短十几秒过后,刚才那闲庭信步般的泰然自若就霎时消失不见,他变成了和唐哥一样惶恐无助的被害者,面色苍白,眼神躲闪,露出一副被粗暴对待的惊恐神情。 其他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衣人,有些不耐地皱皱眉头,道:“还愣着干什么?” 那人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赶忙扭头,抬手推开了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内的空间十分宽敞,四面墙壁全都满满当当排列着各色书籍,明亮的灯光洒满整个书房,厚厚的羊毛地毯密实柔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房间内弥漫着紧绷而压抑的气氛,韩子濯和卞娴静狼狈地倒在地上,卞娴静用手帕捂着脸低低地哭泣着,而韩庄则站在桌子后,手掌撑在厚实的红木桌案上,脸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和体面,但是额头上却悄悄地沁出了汗珠,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看上去有种勉力支撑的狼狈。 韩隶坐在桌案对面的沙发里,掌中扣着漆黑的手杖,一张苍白的面孔上情绪少的可怜,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韩庄,幽暗的眸底仿佛透不进丝毫的光亮,一点冰冷的戾气浸在眼底,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的神情,但是就是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怖之感。 犹如直视深渊般恐怖而阴冷。 除了韩隶之外,房间内还站着几人,一人靠窗,两人靠门,还有一个看上去高鼻深目的外国人站在韩隶身后。 那人神情恭敬而顺从,但是作为了解剧情进展的人,沈空知道这位就是直接听令于费明斯特的部下,也是现在的韩隶和地下世界进行联络的纽带,毕竟现在的韩隶主要还是在商界进行发展,虽然有一定的黑色背景,但是其实对地下世界还是相对抗拒。在亲自枪杀了眼前这三人之后,他才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对光明的留恋,在短短几年后,成为了统治整个地下世界的君王。 在费明斯特的示意下,他将韩隶母亲真正的死因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下透露出来,将韩隶彻底推向黑暗与疯狂。 ——而这次派人将沈空带来的,估计也就是他没错了。 在迅速地环视一圈之后,沈空收回视线,低着头踉踉跄跄地栽入房间内,唐哥也在他身边被推了进来,一头栽倒在地。 整个房间的人都向着门口看了过来。 在看到沈空的瞬间,韩隶脸上的漠然冰冷的表情骤然起了一丝波动,黑沉沉的眼眸微闪,还没有等沈空捕捉到他的眼底的神色,他的神情就瞬间重归平静,仿佛厚厚的冰盖将他的所有情绪再一次覆盖起来,只剩下一片毫无起伏的死寂平原。 他向着身边那人瞥了一眼,冷淡的声音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子低头冲韩隶施了一礼,用恭谨的语气说道:“抱歉,是我自作主张,擅自将出卖您的人捉来了。” 说毕,他从窗边那人的手中接过一个牛皮纸袋子递到韩隶手中,韩隶将其拆开,一叠照片从敞开的袋口落在他的掌中,他眼睑微垂,死寂的书房内只能听到照片被一张张翻过的声音。 沈空稍稍变换了一下位置,将他手中的东西尽收眼底。 里面的证据非常全面,从他第一次进入酒店“试镜”时的监控摄像画面,到从运营商服务器上拷贝下来的通讯记录与来往短信,到最后……是书房内的监控画面,在模糊的夜视镜头下的沈空弯着腰,正用手机给桌面上的文件拍照。 男子抬眼看向一旁尽力将自己缩小的唐哥,说道: “这位就是与孟明轩直接联络的人,唐胜,他现在的职位是韩子濯的私人秘书长兼财务总管,负责处理拿不上台面的灰色领域,曾在五年前为韩氏企业服务过,后被韩庄调到韩子濯身边。” 他每说一句,唐胜的肩膀就哆嗦一下,韩庄的脸色就青白一分。 但是韩庄仍旧强行保持着作为韩氏掌权人的尊严,但是神情已经有些发虚,他尽量用和蔼的语气说道:“小隶啊,这种事情你不能只是听信外人的言论,我承认,韩子濯去找人对付你确实是他的不多,是我教育的问题,但是这件事情我也确实不知情,不能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啊,他我一定会好好教训的,你这么多年的委屈我会补偿你的……” 还没有等他说完,那个站在韩隶身侧的男子就轻蔑地冷哼一声,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摔到韩庄的桌子上,文件在杂乱的桌子上四散开来,每一张都是切实的证据,每一张照片每一份签署的名字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的证据链,韩庄低头审视了几张,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煞白。 见温情路线走不通,韩庄微微眯起双眼,一改刚才的软弱,开始声色俱厉地威胁起来。 韩氏企业在各行各业的庞大势力蒙蔽了他的双眼,令他幻觉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即使这次由于安保不严被外人钻了空子,也不过是一时的疏忽,对方会忌惮着自己身后的产业和所代表牵涉的家族势力而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真的对他做些什么。 沈空从韩庄身上收回视线,心如止水。 从看到韩隶桌上文件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韩庄早已在他不知道的事情满盘皆属。 这次哪里只是一次安保不严的意外,而是韩隶早已在很久之前就渗透了韩家的整个保全系统,他做空了韩家主要产业的股票,甚至在在暗中抢走了韩家大部分的合作家族,韩家现在就是一幢看似繁华缤纷的大厦,实际内里早已被虫蚁蛀空,看似满座亲朋烈火鲜花,实则毫无依靠,毫无筹码,毫无胜算。 沈空现在琢磨出来些门道,决心暂不出声,再观望一阵。 果然,在韩庄威胁结束之后,那站在韩隶身后的男子顺势亮出了底牌。 只见他扭头看向韩隶,用极为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韩少,虽然非常不忍,但是我还是必须告诉您一个我之前不久才得知的消息,希望能够帮您认清眼前这衣冠禽兽的真面目。”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缓缓地递到韩隶手中。 沈空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是证据。 卞娴静谋害他母亲并绑架他——在那场绑架中,韩隶的左腿受伤,留下了终身的残疾。在此之后,韩庄为了吞并韩隶外公家族产业,也同样为了给卞娴静掩盖行踪,从而默许卞娴静雇佣更多杀手,只为取韩隶性命。 韩隶的手指还是稳的。 修长而苍白的指节缓缓地翻动着手中的文件,仿佛只是在审视着什么无关紧要的商业文件似的。 脸上那层漠然而冷酷的面具仿佛骤然裂开缝隙,一点真实而鲜活的情绪从他轮廓深刻的面容上泄露出来,仿佛某种来自深渊的阴冷与暴戾,缠绕着将他漆黑的眸底覆盖,但是还没有等那男人来得及窃喜,就只见韩隶抬起头,用那古井似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他,冷淡地开口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 这……? 这怎么可能? 震惊的神色从那个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来,令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而韩庄则是额头冒汗,眼神躲闪,他虽然不知道那个信封中到底装了什么,但是纵横商场多年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别说他们,就连知道原剧情的沈空都不由一惊。 他缓缓地拧起眉头,额头散乱的发丝松散地垂下,挡住了他眸底变换的神色。 ——按理说,韩隶早就已经得知自己母亲的死因,那这件事在现在被揭露出来,应该就无法像原始剧情中那样,对韩隶造成那样强悍的冲击力,从而促使他在冲动和愤怒下开枪,如果按照逻辑来说的话,第一条主线任务的危害应该已经不是非常紧迫了。 沈空抬眸看向端坐在书房正中央的韩隶。 他面色沉静,波澜不惊,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唯有眸底深黑的阴郁沉积更深,看上去似乎分外的平静。 正是这样的状态,却让沈空下意识地心生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六十章啦,评论区随机小红包 第六十一章 韩隶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证据塞回信封内, 悉悉索索的纸袋摩擦声在一片死寂的书房内显得分外清晰。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惊骇地瞪大双眼,似乎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这……” 韩隶垂着眼眸,声音平淡无波: “一开始,我确实没有怀疑我的家族和生父会狠心至此, 但是连续两天三夜, 整整七波雇佣兵——我再愚蠢也不会觉得一个没有家族背后支持的继室会有能力调动这样的财力和势力。” 昏暗沉寂的地下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滋滋作响的灯光随着天花板的震动而发出断断续续的暗光, 扑簌簌的灰尘从头顶落下,幼小的他心惊胆战地蜷缩在薄薄的床单下,麻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 在眩晕和昏沉中强撑着神智, 默默地数着从头顶传来的凌乱脚步声,脑海中反复地回旋着一句令他浑身血液倒流的话语: ——“小鬼,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是谁想要你的命吗?” 怀疑的种子就在此深深地埋下,一有机会就生根发芽。 韩隶轻轻地摩挲着手杖杖顶, 漆黑如深潭的眼眸微掩,继续说道: “所以在回国之后,我就开始寻找当年的真相。金钱和权势, 虽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在这个方面着实有效, 简直是药到病除。” 沈空注视着坐在房屋中间的韩隶,缓缓地皱起眉头——虽然对方脸上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他一种近乎脆弱的错觉, 他一时有些恍惚。 仿佛那个瘦削而矮小的孩子站在他的面前,用沉默而戒备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下一秒,韩隶就再次成为了那个杀伐果决,运筹帷幄的成年男子,有着强健的体魄和惊人的财富权势,就算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也有着无法忽视的强大存在感,无人敢轻视怠慢。 沈空突然真切地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 虽然对他只不过是短短数月,但是对韩隶来说,却是整整二十年。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是完成任务的方式,但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沧海桑田时光变迁的无常和荒谬。 就在此时,透过厚重的门板,沈空突然捕捉到了走廊中的一丝异响。 他的心中微微一动,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只听紧闭的门板被轻轻地敲了一声,紧接着,门被推了开来。 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面容俊朗,衣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膀上,五官已然成熟长开,但是仍旧能看到些少年时的轮廓痕迹。 沈空一愣 ……这不就是在上个时间节点中在校门口时遇到的那位吗? 根据那几个被剃光了鸡冠头小混混说,他的名字似乎叫……林子愈? 这个名字瞬间唤醒了沈空的记忆,他记得这个名字在系统传输给他的这段剧情中出现过——林子愈本就出身于带黑的家族,在成为韩隶的得力部下之后,辅助他运行手下掌管的黑色领域,即使在韩隶在被其中一个手下背叛之后也仍旧忠心耿耿。 上个时间节点时系统给沈空的剧情线里完全没有林子愈这个人,大概是出于蝴蝶效应,所以使得他们两人结识的时间大大提前到了高中。 林子愈在房间内简单地环视一圈,然后将目光定格在韩隶身上,笑眯眯地开口道: “韩哥,事情都办好了。” 站在韩隶身后的男子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他警觉地扭头看向韩隶,问道: “什么事情办妥了?” 韩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林子愈嚣张地挑挑眉,笑着开口说道: “当然是把你安插在我们中的人都拔掉了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韩哥在掌握了韩家这么多把柄之后还不出手,当然是为了让你们露出马脚啊,什么费什么斯特算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敢打我们的主意,我可去你妈的吧。” 林子愈话音刚落,好几个人就从他的背后涌入,不过眨眼功夫,就将房间中的那几人制服。 其中一人走过来,为沈空和唐胜松了绑。 沈空轻轻地转了转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腕,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住他眸中莫测的神色。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韩隶为何久不收网,和原著剧情中不同的是,他不是因为对韩家还留存着情感与期待才按兵不动,而是由于棋盘内还有更加强大的对手,为了麻痹对方,在暗处抢占先机,才会采取以蛰伏为主的战略按兵不动。 韩隶成长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原著剧情中那个狠辣阴冷,手腕通天的反派。 他已经不仅仅是被费明斯特看重到甚至是即使用手段都要拉入麾下的继承人,而成为了能够将对方反将一军的势均力敌的对手。 那男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收起了刚才恭敬的面孔,阴沉沉地问道: “所以,你想怎样?” 韩隶摇摇头,一双漆黑的双眼深如渊薮,声音依旧平和:“我不会动你们,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传递一个消息,我对费明斯特先生仍旧非常尊敬,但是,我还是要坚定地拒绝他的邀请,也希望他不要再试图用其他偏激的手段来逼迫我,下次,我就可能不像现在这样友好了。” 男人的面色比起刚才更差三分: “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得到费明斯特先生的垂青,你也不要太不知好歹了!” 林子愈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却被韩隶抬起的手阻止了。 他不忿地抱着胳膊,将尚未脱口的话语咽了回去。 韩隶则是冲着那人露出一点极浅极淡的笑意:“继承一个已经建成的帝国,说到底还是太没有挑战了些。” 他的眸底闪动着的野心,犹如深渊中肆意燃烧的野火: “还是自己创造一个更合我的口味。” 站在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沈空此刻终于知道了自己之前不详的预感是如何产生的了,他不由得陷入了对自己教育方法的深刻的反思当中。 如果说,眼前的世界是个养成游戏的话…… ——这他妈,已经,完全养歪了吧…… 几分钟后,那个男人和他的手下被礼貌地请了出去,而围观了一切的韩庄已经满脸惨白,刚才的狠辣强硬的态度仿佛融化在他脚边似的,露出了虚张声势下软弱而无能的内里,无论是韩隶对他公司做的手脚,还是费明斯特名字的出现,乃至韩隶在与其的对决中居然还占了上风,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他现在早已不如年轻时有手段,但是看出来自己已然失势的眼界还是有的。 他试图垂死挣扎,开始转而打感情牌,但是他的语言却和他的表情一样苍白无力。 卞娴静也懂得审时度势,哀哀地哭诉辩解着,只有目光短浅无能的韩子濯还在强行端着韩家少爷的架子,空洞而恐惧地叫嚣着,刚刚安静下来没多久的书房再次被嘈杂而吵闹的声音充斥,但是韩隶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韩庄的桌前。 他从自己的西装内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缓缓地铺在桌上,用指尖珍惜地抚平。 泛黄的照片上,美丽而端庄的女子冲着镜头露出内敛的微笑,她的五官和韩隶有着三分相像,但是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忧郁和温柔。 沈空认出,这就是那天韩隶从韩家主宅中带走的照片。 韩庄骤然收声,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按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有些抽搐。 韩隶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知道费明斯特想要通过那则情报刺激我做出些什么。” 他顿了顿,整个房间的氛围迅速地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某种沉郁压抑的氛围充斥着整个房间,令人难以呼吸。 韩庄有些勉强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成形的微笑:“谢谢,谢谢你没有那么做……” 还没有等他说完,就被韩隶打断了:“不,你理解错了。” 韩隶抬眼注视着眼前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岁的韩庄,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不希望在胁迫下这么做而已,我希望这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而非激情的冲动。” 他伸出手,林子愈快步上前,将沉甸甸的枪支放到韩隶的手中。 韩隶的眼中没有什么杀意,只是一片死寂般的平淡,仿佛是朔风过后荒芜的平原,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 他拉开保险栓,缓缓地抬起枪身。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流动的空气吹散在广袤的天际,但就是如此清晰地传到韩隶的耳边。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身材瘦削的青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形逐渐被头顶的灯光照亮,犹如揭开幕布,褪下伪装。 他那张向来挂着微笑的面容上被撤去了所有的情绪,看上去寡淡而冷漠,一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浅色眼眸懒散地眯起,眸底有种近乎残忍的原始野性,令注视者的双眼几乎能够感到被冷兵器划伤般的痛感。 一如初见。 沈空在韩隶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挑了挑眉: “小鬼,干得不错嘛。” 这么长时间以来,韩隶的手一直是极稳的,无论是拆开放着致命秘密的信封,还是举起重若千钧的枪口,但是此刻,他的手掌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第六十二章 整个房间被死寂笼罩, 没人预料到情形会出现如此惊人的转折,不由得都愣在了原地。 林子愈率先反应过来,他冲着身后的属下使了个眼色,几个身高体壮的男子向着那站在不远处的沈空扑去,试图阻止这个突然窜出来搅局的陌生人。 韩隶神色一凛: “等……” 他试图阻止的话音还没未全然脱口, 就只见沈空冷淡的嗤笑一声, 身形一侧,游鱼似的躲过所有的攻击, 然后动作干净利落地卸掉了那几人的关节,手法狠辣精准,清晰的骨肉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分外瘆人, 林子愈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正准备再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只听韩隶的声音再度响起,将前半句补齐: “等等。” 他的声线沉静低沉,但是作为和他相处多年的下属和朋友, 林子愈却敏锐地觉察到韩隶声音中深藏的某种不稳定的因子,仿佛被深深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汹涌洪流,紧绷到近乎能听到沉在克制表面下细微的颤音。 这么多年来, 这是林子愈第一次见到韩隶有这样清晰而外露的情绪。 他不由一怔,抬手止住了身后正准备冲上前去的手下。 房间内再次重归寂静。 沈空神态自若地抬脚迈过躺在地上的几人, 向着站在书房中央的韩隶走去,他的步伐平稳而有节奏,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 但是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规律上,那种沉重的压迫感却令人不禁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韩隶一动不动,一双漆黑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青年,薄薄的唇紧紧地抿成细细的直线,阴郁的眸底犹如有黑压压阴云在疯狂地涌动,情绪仿佛被理智硬生生地克制在一个临界点,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在下一秒冲破闸门倾泻而出,伴随着惊人的破坏欲将一切摧毁。 但他握住枪支的指节微微发白,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但是沈空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韩隶身上隐隐的危险气息,而是面不改色地在他的面前站定,轻笑一声:“虽然我可以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但是不得不说,你的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说: “……或许是我的功劳?” 韩隶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注视着沈空。 他的视线沉默而专注,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一笔一划地深深镌刻在脑子里似的。 沈空随意地抬起手,轻轻按住韩隶持枪的手: “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韩隶任凭沈空动作,他冰冷而沉着的手背被沈空掌心的温度烫的微微一颤,但是手指却仍旧紧紧地扣在枪柄上。 他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 韩隶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沈空的脸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情绪波动。 他似乎在对于沈空刚才的结论进行发问,又似乎不是。 这句疑问仿佛倾注沉淀了过往二十年的分分秒秒,复杂而深沉的情感杂糅在每一个咬字发音中,几乎令人动容。 沈空的唇紧紧抿着,握着韩隶的手掌稍稍收紧些许,对方手上冷如寒冰的温度透过相贴合的皮肤传递过来,几乎令他都感到了冷意,他的眸底神色沉郁,仿佛凝注着万千波涛,但那汹涌的情绪又在转瞬间稍纵即逝,纵使是离他最近的韩隶也难以轻易捕捉。 他的声音轻的仿佛一声叹息: “因为我动过手。” 韩隶微微一怔。 沈空的表情很淡,淡漠的仿佛能被一阵风抚平,远的又好似伸手都无法接触到,他垂眸注视着韩隶,手掌仍旧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你猜猜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谁” 答案不言自明。 沈空温热的手指从韩隶的手背上划过,绕过他手掌的侧缘,他的声音平淡的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亲自动手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和你人生过往所有的经历都不同——鲜血倒是无所谓,对我来说印象最深的,是看着象征着生命的光缓缓地从他的双眼中流逝,逐渐放大的瞳孔慢慢地变得空洞无神,你看着人类的理智从□□中剥离出去——其实,和许多人印象中不同的是,生命的流逝不是飘离开身体的,而更像是向下潜入到了意识的深处去,就像是遇难的船只沉到漆黑的海底一样。” 他似乎在回忆,又仿佛早已从自己的过去抽离,现在的他只是漠然地俯视着曾经发生的客观事实: “杀第一个的时候是最简单的,因为你或许只是一时情绪冲动,或许是在心中已经演练谋划了许多次,接下来的动作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肢体记忆,但是接下来的时间才是最难熬的,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会时常出现在脑海里,你需要更多的杀戮和刺激才能将它忘怀。” 沈空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几秒钟后继续说道: “我是从第十一个的时候才开始习惯这种感觉的。” 他的声音平静而随意,仿佛这在他眼中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不值一提,那种轻描淡写般的语气令人从心底感到恐惧战栗,在死寂的房间中显得愈发瘆人。 沈空垂眸认真地注视着韩隶的眼眸: “亲自杀人是一条边界清晰的线,一边是理智,一边是疯狂,只要越过就回不来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低笑一声:“我不是劝你不要杀人,我也没那个资格,毕竟我手上沾的血比你多多了。” 沈空的指尖滑入韩隶的掌心和冰冷的枪支之间。 只要稍稍用力,那块沉重的金属就能落入他的掌中。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轻柔而漫不经心的蛊惑,就像是在血月下盛放的奇诡花朵,带着恐怖而致命的诱惑力,轻柔地耳语着: “所以……让我来帮你。”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近乎于零,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细微的吐息。 韩隶的手指一松。 沉重的枪支落入沈空的手中,但还没有等他放下心来,就感到对方冰冷的手掌一翻,猛地箍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地拽了过去,沈空在猝不及防间被拉的一个踉跄,然后就感到对方的气息凶猛地撞了过来,用力地咬住了他的唇。 沈空抬手卡住对方的喉咙,试图将韩隶拉开。 但是对方却不管不顾地吻的更深,几乎要将他的下唇啃出血。 唇上传来的疼痛激起了沈空的凶性,他抬手按住韩隶的后颈,更加猛烈地反击了回去。 枪支从两人之间掉落下去,悄无声息地没入地毯柔软的长毛中。 两个人之间的接吻犹如打架,如同争夺地盘的凶兽剑激烈的噬咬和争夺,很快就见了血,浓重的铁锈腥味在口腔中弥漫,韩隶说到底还是缺了点经验,很快便在沈空面前败下阵来。 数分钟后,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两人的嘴上都带着血。 沈空抬起大拇指蹭了蹭自己受伤的下唇,“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皱皱眉头:“你属狗的吗?” 韩隶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逼近,手指痉挛般地狠狠攥紧沈空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淡淡的白色。 他眼眶眼角红着,一双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紧紧盯着近在眼前的沈空,气息还没有喘匀,发狠地说道:“好!你不让我杀,我就不杀。” 沈空沉默了一瞬,拧起眉头,探究地看向韩隶。 韩隶再深深地凝视着他,声音低沉而沙哑:“你还想要什么?” 沈空皱着眉头回望着韩隶,似乎想要从他漆黑的眸底看出什么端倪,但却只能看到自己缩小的脸庞印在他的眼眸里,困惑地凝望着他自己。 “如果我说,想让你之后做个好人,不要和黑道接触呢?” “好。” 韩隶应的干脆利落。 他注视着沈空的面孔,眼底的执拗沉甸甸的令人难以忽视,深情到近乎偏执,带着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决心不管不顾地说道:“你想的话,我现在就起草合同,分割公司明处暗处事务,从今天开始全部洗白,撤出所有灰色领域。” 不远处传来林子愈惊诧万分的声音:“……韩哥?” 但是韩隶却没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仍旧定定地凝视着沈空,仿佛眼中只能盛下他一人的身影,再也印不进其他景色:“所以……你这次不准走。” 他的眼神亮的扎人,令沈空不得不挪开目光,仿佛再多看一会儿,自己就会被那种陌生而令人恐慌的情绪淹没,他的心绪有些复杂,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系统冷漠的机械音:“十分钟即将结束,将把矫正员传送至工作室总部进行积分评定,倒计时一分钟:60,59……” 沈空不得不硬下心来: “对不起,我还是得离开了……或许下次……” 但是,没有下次了。 沈空心知肚明。 他用接下来两次的时间节点换来了这十分钟的传送延长,无论是韩隶是否履行“做个好人”的誓言,他在这个世界的工作都结束了,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如果韩隶最后还是被世界线拉回原来反派的命运,他的积分结算就会清零,沈空知道,如果他将自己可能会死的事情告诉韩隶,这个固执的找了他十年的愚蠢男人或许真的会死死地守在正道上。 但是他现在不是很想了。 韩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更紧揪住沈空的衣领,向来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表面裂开了缝隙,他用力地咬咬牙,有些慌乱地说道: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沈空抬手轻轻地触了下韩隶的面颊,灼热的指尖将较高的温度烙在韩隶冰冷的侧脸上,令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紧接着,就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突然附身凑到韩隶的耳边,清淡而苦涩的青草味再一次将韩隶整个笼罩起来,对方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垂,将几个沙哑的字音送到他的耳边:“记住了,我叫沈空” 耳边的机械声越发响亮而刺耳,冰冷而纯粹,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检测到矫正员任务完成机会已用尽,正将矫正员传输至矫正三观工作室总部,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沈空叹了口气,低下头,在韩隶的唇上浅浅地碰了一下: “再见。” “……二,一。” ——再也不见。 第六十三章 韩隶心脏紧缩,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不知从何处而来,突然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有些慌张地冲着对方伸出手,似乎想要迫切地抓住些什么,但是还没有等他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衣襟,站在自己眼前的青年就仿佛突然气力被抽离似的, 软倒在了地上。 韩隶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 苍白的指尖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仿佛时间冻结, 呼吸停滞。 周围的人早已被迅速变换的情形走势惊的目瞪口呆,此刻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呆呆傻傻地僵在了原地。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凝滞在了这封闭的空间内, 死寂的书房里仿佛能够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就在这时, 倒在地上的青年突然一动,缓缓地支起了身子,震惊而茫然地环视了一圈,露出空白的神情:“这是哪里……” 韩隶注视着眼前神情陌生的孟明轩, 脸上外露的情绪缓缓地冷了下来,仿佛是海面上起伏汹涌的波涛骤然重归沉寂,刚才的失态被深深地藏入眼底, 没入黑不见底的深渊中,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指根根收紧, 然后克制地放回了身侧。 他没有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孟明轩。 他所爱着的灵魂已经离开了眼前的躯壳,现在的这个男子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架空无一物的皮囊罢了。 韩隶冲着林子愈打了手势,声音淡漠: “把他带下去。” 林子愈还没有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韩隶命令的内容,他身后的几人向着倒在地上的孟明轩缓缓地靠近,毕竟他们刚才还看到眼前这个似乎弱不经风的青年在不到十秒内将他们的四个兄弟放倒在地,但是超出预料的是,虽然对方在被围拢靠近时慌乱地挣扎喊叫,甚至拳打脚踢,但是却没了之前丝毫的威力和技巧,即使他们出于对韩隶的态度的敬畏和忌惮而不敢下太重的手,孟明轩都被他们极其轻易地就被带出了书房。 在一片骚乱过后,书房中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林子愈的视线在噤若寒蝉的韩庄卞娴静韩子濯三人身上转了一圈,他们早已成了霜打的茄子,恐惧而畏缩地蜷在角落里,生怕着其他人的注意力落到他们身上,一点也没有了之前嚣张跋扈的姿态,注视着这几人,林子愈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鄙夷。 他上前一步,谨慎地开口: “那个……韩哥,他们三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韩隶冷淡地向不远处的三人瞥了一眼,然后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他们只是路上微不足道的蝼蚁,甚至不值得他注意力的停驻,他说道:“把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提交给相关部门,让他们的案子率先处理,谋杀,绑架,商业诈骗,那么多的罪名,足够让他们的下半年都在牢狱里度过了。” 林子愈垂下眼眸,掩盖住眸底的震惊。 他知道韩隶为了今天的复仇策划筹备了多长时间,说实在的,他也并不赞同韩隶亲自动手杀掉这三个人,虽然这几个人死有余辜,但是不值得为了他们染脏自己的手,之后的处理尸体掩盖行迹甚至是杀人灭口都很容易留下痕迹,太容易留下把柄,也等于给整个组织都留下了易于被攻击的弱点,但是他虽然明里暗里劝了好几次,韩隶都无法听进去。 他的恨意太过激烈而深沉,必要见到仇人的鲜血才能放下。 但是……林子愈没想到的是。 真的有人能把他从极端的边缘拉回来,甚至还能促使他用最为理性的方式解决问题。 简直就是奇迹。 林子愈点头应下,向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部下将早已万念俱灰,脸色惨淡的韩庄以及委顿在地痛哭不已的卞娴静与韩子濯拉了下去,紧接着,为了整理手上的证据和处理之后的后续事宜,林子愈在得到韩隶允许之后,也跟在那几人的身后走了出去。 豪华的书房里空荡荡的。 只剩下了韩隶一人独自站在房间中央。 他的脊背挺直,面容沉默,苍白的手掌中握着漆黑的杖柄,犹如君王握着他的权杖。 “一。” 毫无情感的机械声刚刚落下,沈空就感到眼前一黑。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烈痛楚,排山倒海般的袭来,犹如锉刀似的一寸寸切割着神经。 仿佛无尽的黑暗和疼痛都被压缩在了短短数秒中,又好似被拉长到了天荒地久,时间尽头。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立于一片杂色全无的纯白空间当中,没有边缘的庞大空间向着远处漫无边际地延展,近乎刺眼的白色令沈空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好半天才终于适应了这里的灼眼而单调的苍白。 沈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手指修长有力,手心和手背上遍布细密的旧伤疤痕,有的已经浅淡到看不出来痕迹,有的却仍旧狰狞深刻,指腹粗糙,指节处留有长期握枪留下的厚厚茧子,骨骼肌理都是那样的熟悉,犹如一件得心应手的兵器。 这是他自己本来的躯壳。 身上甚至还穿着自己来之前穿着的那套衣服。 沈空倒没有多意外,他挑挑眉,手掌垂在身侧。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这广袤无垠的空间中回荡着,那声音非男非女,听不出具体的性别,也不知道具体从何处传来:“欢迎矫正员0893,检测到您向工作室提出申请,工作室已为您做出回复,请问您是否接收信息传输?” ——这他倒是没想到。 原来那个什么矫正员助手真的把他的疑问提交给了总部,它们居然还真的同意了回复。 他微微眯起双眼,开口说道: “接收。” 他的声音在出口的瞬间就仿佛传播了很远,在空荡而苍白的空间内回荡着,把沈空自己都吓了一跳。 话音刚刚落下,沈空就感到头颅内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犹如将冰锥直直地凿入大脑深处,带起浪潮般剧烈的疼痛,紧接着,大量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难以及时处理的庞大信息流令他头昏脑胀,他下意识地一个踉跄,但又很快稳住了身形,慢慢地从如此庞杂的海洋中缓过神来。 沈空消化理解着被塞进自己头脑中的信息,眸底闪过隐隐约约的震惊。 他的猜测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 但是却并不完全贴合实际。 和当初介绍的一样,矫正三观工作室是一个跨位面的高维度工作室。 但是它并不是唯一一个,除了它之外,还有角色扮演工作室,虐渣工作室等等从属于同一个娱乐公司的众多工作室,它们通过将经过培训的体验者投入以小说为凭依和媒介形成的小世界中,进行各种各样的任务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用来满足高位面居民的猎奇欲,然后根据评分进行评定和奖励。 但是,慢慢的,本来顺从地处于高位面控制之下的小说位面却自己发展了起来。 凡是没有被原文提到过的东西,都在以飞快地速度自我完善,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并且开始排斥高位面居民的进入,而工作室又无法在不能直接介入的情况下弄清楚小世界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同样作为小说世界的子位面中选取人物进入其中,并且以此作为媒介进行探测。 而沈空就是被选取的一人。 他和韩隶一样,同样都是书中的人物。 只不过他们分属不同的小说而已。 他们各自世界中相同的设定,就是以高级位面为基础而衍生出来的,而那些完全不同的物种地形以及景观,则都是各自位面进行自我完善和发展的产物。 就在这时,眼前漫无边际的白色中突然猛地亮起一扇巨大的屏幕,向着远处无限地延申,屏幕中被密密麻麻地小屏幕充斥着,每个都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有许许多多的字在屏幕上飞速的闪过,令人眼花缭乱,沈空只来得及捕捉到几条从自己眼前溜过的信息: 白**ing:“????大过节的,哭给你看信不信?不过,坚信我空哥这么a后续会甜的” 苏**倦:“不能吧我的栗子太惨了,二十年啊,要哭了吧。空哥你早点回来啊 ” 幽**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能回来吗?空空动感情了吗?之后就是他们的甜甜了吗?” 身周缓缓地浮现数个漂浮在空中的摄像头,每个都对准了站在原地的沈空。 似乎……像是现场直播一样。 沈空搜索了一下自己脑海中被强塞进来的信息,原来为了让这趟选取子位面人物进入子位面中也能为公司赚得利益,所以将整个任务过程选取不涉及人物隐私的画面进行了付费直播,就仿佛……某种真人秀。 就在这时,那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开口说道: “积分评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擅自随即截取读者评论,如果感到被冒犯的话可以微博联系我进行替换和删除 也向没有被选取到的读者留言道个歉,其实上章的评论我每条都有阅读,我好爱你们每一个,没有选择你们的原因只是因为篇幅限制或者是不适合本章内容,对不起呜呜呜呜 第六十四章 沈空站在巨大的屏幕和无数漂浮在半空中的摄像机下, 双眼微眯,手掌插在裤兜内,在广袤无垠的苍白背景中,他的身形仿佛是无限延展的幕布上一道被撕裂的口子,鲜明而强烈地撞入眼球。 他的双眼是沉寂的铅灰色, 睫毛将光线剪碎投进眸底, 犹如钢铁上斑驳的痕迹。 那个机械的金属声开始一板一眼地进行积分评定: “第一时间节点:矫正员未完成任务——以温暖治愈目标人物创伤,积分+0 矫正员阻止目标人物下肢被截, 积分+500 矫正员不听从智能助手劝阻,一意孤行改变后续世界线,积分-5000” 随着机械声的叙述, 仿佛在和评定内容相互呼应似的, 屏幕上飞速地播放着第一个节点中的节选片段。 沈空对那在空间中回荡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巨大屏幕上迅速滑动的画面和文字,变换的光影印在他神态莫测的面孔上,几乎无法捕捉他沉淀在眼底的深层情绪。 “第二时间节点:矫正员完成任务——以温暖治愈人物创伤, 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三十,积分+300 矫正员未完成任务——矫正目标人物三观,积分+0 矫正员向目标人物传达不正确三观, 积分-5000” 屏幕上的画面停驻在瓢盆大雨中,浑身湿透的韩隶靠着墙壁沉默地站着, 苍白的手掌中攥着一根木棍,沈空将手中的男子拎起来,迫使他站得更直, 然后冲着韩隶露出一个微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屏幕上的文字流逝的速度比起先前快了数倍,几乎上一条还未完全显现,就被下一条覆盖上来,令人眼花缭乱,几乎无法捕捉到丝毫的信息,紧接着,那个机械声在停顿了数秒之后,开始继续评定: “第三时间节点:矫正员完成任务——以温暖治愈人物创伤,任务完成度:百分五十,积分+500 矫正员完成任务——矫正目标人物三观,任务完成度:百分之十,积分+100 矫正员完成主线任务,积分+1000 矫正员擅自暴露身份,积分-5000” 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在空阔的苍白空间内回荡着: “矫正员总积分:-12600,积分评定结束程序结束。 现在进行位面后续实时监视评定,最高得分一千。 位面后续实时监视评定结束后,如果矫正员得分仍为负数,工作室将不再为矫正员0893号提供临时身份,矫正员精神体将失去凭依。” 也就是死亡。 沈空冷淡地听着,事不关己似的挑挑眉,仿佛死亡这件事对他已然司空见惯似的。 屏幕上的文字刷的更加疯狂,残影般快速地划过他的眼前,无数悬浮在空中的摄像头对准着沈空,整个空间仿佛都沉寂了下来,突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由于观众的大量请求和反对,本次矫正员积分评定将开放观众投票功能。” 屏幕上骤然亮起红蓝两条相对的线条,每一条都在飞速地上涨。 红色是死,蓝色是活。 数分钟后,那条蓝色的线以绝对的多数占据了胜利。 “选择结果出来了,工作室决定尊重大家的选择,保存矫正员0893号精神体,工作室临时契约转换为长时契约,临时矫正员0893号转正为专业三观矫正员,但由于其所欠积分额度较大,且有不听从命令的历史,所以其工作时长以及工作方式将由工作室决定,契约截至日期由工作室规定,契约解释权归工作室所有。” 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矫正员没有失去性命,工作室有了免费劳动力,直播观众也有了长时间的消遣对象。 直播间内喜气洋洋,所有人都非常满意,屏幕上刷起了喜悦的话语,但是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在空阔荒芜的空间中响起: “我反对。” 声音不大,但是其中某种奇怪的特质却令整个直播间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就连屏幕上飞速划过的文字都停顿了一瞬。 沈空仍旧是姿态散漫地站在无数对准着他的摄像头下,双眼微眯,神态漠然,安闲自在地重复了一遍: “我反对。” 整个直播室都炸开了:“他疯了吗?他知道拒绝契约就等于死亡吗?” “呜呜呜我不要看他死啊,我好喜欢这个矫正员人设的!” “啊啊啊啊啊啊沈哥醒醒,只在一个小说世界里有什么好的,世界上那么多其他的小说,我好期待你进入别的小说世界之后的剧情啊!!!会有更多人为你神魂颠倒的!” 眼前的屏幕仿佛突然被蒙上了一层幕布,将所有的光影轮转都隔绝在外,下一秒,沈空听到了一个着急的声音在而耳边响起,他认出这就是那个一直陪伴着他的智能助手的声音,系统原本机械的声线听上去终于有了起伏: “矫正员你做什么?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的这个机会!你只要签订了工作室的正式契约,就能有无数的临时身份供你选择,无数的人生和世界可以经历,你在这个世界可以成为大明星!如果说这是一本以你为主角的小说,这本书可以持续写好几百万字,只要你想玩就能继续玩下去,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沈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还记得我在第二个节点跟你说的话吗?” “……嗯?” 系统一噎。 沈空耐心地继续说下去: “我愿意接你们这单赔本任务,不是因为怕死——如果我有多在乎我这条命,我早就退休了。” 系统沉默了下来。 沈空毫不在意它的沉默,而是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在那时候,我告诉你我是个极端享乐主义,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我痛恨被别人操纵和管控,尤其是现在这样……被时时刻刻地囚禁在天罗地网的监视之下?” 他嗤笑一声:“滚吧。” 系统不再劝说,被蒙在那巨大屏幕的幕布被再度掀起,活跃的屏幕和对准他的无数摄像头又再次显露在沈空的面前。 那个响彻整个空间的声音再度响起:“0893号矫正员是否确认放弃契约转正机会?” 沈空依旧是一副凡事都漠不关心的怠惰模样: “确认。” “积分评定结束程序结束,现在进行位面后续实时监视评定,最高加分一千……” 随着声音落下,眼前的屏幕上浮现出了一张巨大的图表,一道代表着危险的红线笔直地横亘在图表的中央,它就是原著的剧情线,白线代表着目标人物的命运走势,蓝线代表着目标人物的三观取向,倘若这两条线和红线重合,甚至是继续向下,那就说明矫正员任务失败,目标人物的命运在世界线的影响下回到了原轨,甚至更糟。 然而,诡异的情形出现了。 没人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发生。 从一开始,蓝线就在红线下方蜿蜒延伸着,甚至还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速度向着更深处沉去。 这说明目标人物的内心极为黑暗,甚至已经超过了原著剧情中设定的反派标准,甚至引爆核。弹和人类重归于尽都不奇怪。 但是,与之相反的是,那条象征着命运轨迹的白线,却稳定而缓慢地向上延展,从一开始时逼近红线的危险距离,被拉的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倘若根据这条线进行判定,即使是福泽一方做尽慈善的大佬都无法和他比拟。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就连工作室的机械声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沈空不由得心底一动,手指下意识地微微收紧——他没想到,自己在临走前的随口一个要求。 ……韩隶居然真的做到了。 即使他的心里盛了再多的阴暗仇恨与扭曲,都以惊人的意志力克制逼迫着自己竭力向善。 沈空一时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仿佛是被厚重而坚硬的钢铁铠甲包裹起来的心脏突然被敲掉了一小块,某种酸软而胀痛的情感缓缓地浸入其中,他那被枪支钢铁硝烟鲜血打磨到麻木的灵魂仿佛受到了微微的触动,这种在过往三十多年中从未出现过的陌生感觉令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时间倍速调整。” 机械声在耳边响起。 那两条线的延长速度增加了,但是大势和方向却没有改变。 突然,就在这时,沈空敏感地捕捉到某个奇怪的波动,屏幕上的所有线条都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仿佛有某种不不可控力令它发生了剧烈地波动,紧接着,沈空身处的惨白空间突然闪起了刺眼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声随即响起:“警告,警告,a528小世界失控中,请及时进行调控!” “警告,警告!a528小世界失控中,请及时进行调控!” 那机械声仍旧毫无波动:“检测波动超出阈值,毁灭a528小世界以防对其他世界造成影响。” 沈空心头一震:“等等!” 他的话音未落,就只听警报声继续响起:“毁灭失败,a528小世界挣脱中……” 悬浮在空中的所有监控器都开始滴溜溜地乱转了起来,沈空几乎能够听到空间中隐隐约约的震动,那个向来都没有丝毫情感变化的声音明显地急切了起来:“强制阻止脱离!” “阻止脱离成功。” 没有丝毫喘息的功夫,那个同样的警报声再度响了起来:“警报,警报!a001、a002……等三千两百个小世界受到波动影响,产生不稳定波动,即将失控,即将失控!” 眼前的屏幕上闪现出大片大片的空白,同样茫然的直播群众在上面不断地刷着问号,很快,屏幕就被关闭。 很显然,直播结束了。 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球形摄像机仍旧在乱转着,相互碰撞着发出不稳定的电流声,沈空双手插兜,有些新鲜地注视着眼前混乱而有趣的一幕,一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闲散模样。 那个金属声在空旷广袤的空间中再度响起,不知道为什么,沈空这次从它状似机械平静的声音中听出来些许气急败坏的情绪: “检测可派入小世界的专业员工。” ——“检测完成,数量:285人。” “选择最优选项。” ——“选择完成,数量:0人。 失控中的小世界即将脱离管控,排斥高位面员工进入,请重新选择。” 紧接着是一片沉默,整个空间只能听到单调刺耳的警报声和摄像机撞击的电流声,那个机械声不情不愿地响起:“扩大搜索范围。” ——“搜索范围扩大,数量:1人。” 【0893号矫正员】 【传送中】 第六十五章 那声音刚刚落下, 沈空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这次的感受与先前数次的传输毫无相似之处,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挤压缩小,骨骼肌肉血液都被重力碾压变形然后又重新拉伸舒展,超出人类忍受极限的强烈痛楚令他几乎难以招架,每一秒仿佛都被拉长到折磨人的永恒, 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就已经结束。 沈空发觉自己的脚接触到了实在的地面, 紧接着,他膝盖一软, 差点跌倒在地。 多亏他及时伸手扶住身边的墙壁,才勉强将身体支撑起来。 过了整整数分钟,那种从骨骼和肌理深处渗透出来的疼痛才终于缓缓地消散殆尽, 沈空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然后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 脏兮兮的牛仔裤扎在溅满泥点子的短靴里,上身松松垮垮的短袖上沾着淤泥和干涸的血迹,因为时间过久,已经看不出来两者的分别, 短而利的匕首插在靴子里,腰间的枪已经空了弹夹,看上去极为的狼狈落魄。 也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身体。 就像是终于穿进了合适的壳子当中似的, 那种从身到心的舒畅感受几乎无法形容。 沈空抻直腰背,久被禁锢的肌肉骨骼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仿佛久未使用而已生锈迹的兵器,修长的四肢极具爆发力,仿佛每一寸皮肤下都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终于…… 他惬意的微微眯起双眼。 就在这时, 耳边想起来系统熟悉的声音,但是奇怪的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它那没有什么起伏波动的机械声此刻听上去似乎有些模糊,就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仔细听还能听到其中伴随着的滋滋电流声。 “矫正员0823……滋滋……您还好吗?” 沈空不着痕迹地挑挑眉:“还好。怎么?你们监测不到吗?” “滋……刚才小世界中出现异常波动,工作室对小世界的控制程度降低,实时监测受到影响……滋滋……” 所以说,就是工作室和书中世界的联系被削弱了。 沈空拧起眉头,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巨大的屏幕上那骤然开始颤抖的颜色各异的线条,以及接下来响彻整个空间的刺耳警报声,一丝不详的预感突然从心头闪过,尤其是想到那条直直地向下降去的象征着人物三观取向的蓝线,代表着目标人物的心理状态在向着极端病态的方向滑去。 ……这件事,该不会和韩隶有关吧? 他越想越放心不下。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它现在的声音比起刚才要稳定多了,那奇怪的电流声也几乎消失不见了:“现在已将矫正员传送至相关波动点产生周边地区。” 沈空环视一圈,发觉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处枝叶繁茂的花园内,精心修剪的树木灌木郁郁葱葱,交替排列着的方式极具匠心,既不太过拥密也不太过稀疏,其间铺设的鹅卵石小路向着花园的深处蜿蜒,天色介于黄昏与夜晚之间,黯淡的光线模糊了笼罩着在微风下摇曳着的枝叶和远处高大的建筑边缘,日夜的边界变得不清晰了起来,头顶墨沉的暗蓝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加深沉淀,向着深夜的颜色过度,透过交叠的枝叶间隙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明亮灯光。 有微弱的交谈欢笑声和断断续续的乐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似乎在举行晚宴。 沈空向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但却骤然收住了步伐。 耳后传来夜风拂过树丛发出的细碎微声。 他微微眯起双眼,浸在夜色中的铅灰色眼瞳收紧,仿佛潜伏在深夜中敏锐而警觉的猎食者,他脊背微弓,身形隐蔽地藏入身边被阴影笼罩的树丛中,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半分钟后。 刚才他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训练有素的行进姿势几乎没有带起丝毫声音,就如同一道影子似的沿着道路的边缘缓缓滑过,就在这时,另外一道黑影从一旁的树丛中猛地袭来,在眨眼间就将那人拽入了树丛中,迅猛而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然后狠辣地一压一绞,几乎在瞬间就令他陷入了昏厥。 沈空缓缓地松开了胳膊,迅捷而无声地将那人放倒在了地面。 他快速地检视了一遍那人身上的装备,皱起了眉头。 这是极有效率的配置:枪管用特殊涂料涂黑以防止反光,枪柄接受特殊处理无法留下指纹,就连枪支的型号都被磨掉以防止追查来源,再加上娴熟的战术动作和刚才受袭下意识的挣动,结论显而易见:这是非常专业的佣兵组织,而且绝对不会是单人作战。 沈空摘下那人隐藏的耳机塞到自己的耳朵里,那边的指示从滋滋的电流声中清晰地传达过来: “狙击手就位,确认二楼目标。” 他直起身子,向着二楼唯一亮起的窗口望去,过远的距离虽然使他无法看清窗内的情形,但是仍然能够通过窗户的朝向寻找到最适合进行狙击的角度和位置进行反向定位——至少有两个狙击手。 一般来说,这种刺杀任务很少会让狙击手直接瞄准目标击杀,因为如果任务场地在室内,过多的遮挡物往往会令狙击手定位困难,难度较大,再加上防弹玻璃的普及,一旦一击无法得手,反而会导致任务对象警惕心大增,从而接下来无法再度接近对方,所以狙击手往往是二手准备,如果突击队出现意外或是目标人物意外暴露在射击范围内,狙击手才会派上用场。 那这就说明……还有一个至少有三到五人的佣兵小组在方圆百米的范围内活动。 沈空将被自己击晕的那人藏在草丛中,顺走了他的武器和通讯器,然后猫着腰迅速地向着建筑物的外侧跑去,凭借经验找到了消防通道的门,门没有锁,上面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已经被切断了,显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进去了。 消防通道内十分昏暗,紧急通道的标识闪烁着绿光,不远处人们推杯换4盏的欢笑应酬声和轻柔的乐声透过墙壁传来,墙壁的这边仿佛和那个热闹的世界隔着层薄薄的膜。 门突然被推开了。 膜被打破了。 喧嚣的笑声和说话声瞬间倾泻而入,沈空身形一闪,躲在了楼梯间的死角处,看着那两人毫无所觉地从自己的身边走过,零星的言语交谈传到他的耳中,为他在脑海中简单勾勒出现在身处着的场合。 似乎是某个私人性质的商业聚会,许多家族的重要人物都有出席。 在他们的对话中,沈空听到了韩隶的名字。 虽然只是被简单提及了一两次,但是沈空却能从他们的语气中听到非常明显的敬畏和惧怕。 在那两人离开之后,他就顺着楼梯快速地向上爬去。 二楼的走廊里能听到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沈空在楼梯口击昏一个其中望风的,但是前方不远处的另外两人却已经做好了进入的准备,枪支端起,下一秒就能撞开紧闭着的房门,沈空面沉如水,以那人软倒的身形作为隐蔽物,缓缓地抬起枪口,瞄准。 “砰!” 门被撞开。 几乎是同一时刻,“咄”“咄”两声闷响在寂静的走廊中响起,在□□的作用下几乎没有起太大波澜。 那两人接连扑到在地。 沈空放下枪支,直起了身。 手中的枪管仍然在微微发烫,仿佛一簇暗暗的火苗,顺着手指顺着胳膊一路烧到了心里。 他微微眯起双眼,呼出一口气,唇角勾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犹如渴饮鲜血的鬼怪。 ——久未活动身手,到底有些生疏了。 沈空漫不经心地想道。 就在这时,耳机内再度响起了指令声:“a组倒下,b组上,狙击手警戒准备。” 居然还有第二批。 沈空浑身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他将脚下那人昏倒的身体丢到楼梯间内,然后用他的武器插在门上,希望能够将对方的脚步稍微拖慢些许,隔着消防通道的门板,能够听到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内再度响起,背后也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似乎在试图从另一个方向突入。 现在腹背受敌,只能先控制住目标人物再做定夺了。 沈空毫不犹豫地向着那被刚刚撞开的门内跑去—— 刚刚跑到门边,消防间被撞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沈空敏捷地就地翻滚躲过了扫来的子弹,然后将门扣紧反锁,动作一气呵成。 房间的另一端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和手杖点地的锋利声响响起。 沈空猛地回首。 韩隶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双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地注视着他,脸上的线条比起之前见面时更成熟许多,内敛而压抑的情绪令人无法揣测,犹如锋芒被收敛入钝而沉的剑鞘,年轻时的阴戾和锐意被难以捉摸的深渊取代,但却同样的危险而深沉。 ——也是,除了他还有谁能在自己房门被撞开,撞门的两人又突然被枪杀之后还能如此淡定呢。 耳朵里传来清晰的指令声:“狙击手视线清晰,准备——” 沈空双眸一凛,转身将韩隶扑倒在地,不远处的玻璃传来被击中的闷响,但却没碎。 防弹,还好。 沈空低头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韩隶,挑起眉头:“你到底结了多少仇家?谁这么想要你的命?” 韩隶缓缓地勾起唇角,抬手攥住沈空的胳膊,一点点收紧,但是声音仍旧是平淡无波,仿佛在述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实一样: “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没法显示评论了诶 这简直是说悄悄话的大好机会哦!今天的留言大家随便想问啥,我尽量挑多点回复,嘿嘿 第六十六章 “……什么?” 沈空愣了愣, 在多花了半秒时间来处理自己听到的信息之后,有些危险地眯起了双眼: “这些人是你雇的?” 韩隶神情专注地盯着上方的沈空,他点了点头,表情甚至算得上愉悦。 沈空百思不得其解地拧起眉头,问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韩隶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的凝视着自己上方的沈空, 似乎仔细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才认真地回答道; “相思病算吗?” 沈空:“………………” 就在这时,走廊中密密的脚步声突然安静了下来, 即使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们就荷枪实弹地堵在门口,由于上一波小队全军覆没而使得他们谨慎了起来,所以在探明门内情况之前不敢直接破门而入, 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一旦耳机内再度下达命令,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攻进来。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了。 沈空站起身来,然后伸手将韩隶从地上拽了起来,紧迫地问道:“你这里还有别的通道可以出去的吗?” 韩隶略一点头, 然后有些一瘸一拐地向着桌后走去。 手指在墙面上的保险箱上输了几个数字,只听滴的一声,一旁的墙壁上陷下去一个明显的形状, 他伸手一推,一扇藏在墙壁后的暗门显露了出来。 耳机里滋滋的电流声中传来破门的命令声。 沈空神情一凛, 扯着韩隶滑入了那门后窄小黑暗的空间内,墙壁上的暗门在他们的背后合上,将骤然响起的门板破碎声牢牢地挡在外面。 暗门很显然只是为了单独一人设计的, 现在突然塞进了两个正常身形的成年男人,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拥挤。 沈空专注地聆听了一会儿暗门外的动静,然后用压低到只能听到气声的音量问到: “这个暗门通向哪里?”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沈空不由得疑惑地稍稍扭头,却感到自己的唇在不经意间擦过一片柔软的皮肤。 他顿住了。 沈空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彼此贴的有多么近。 他们胸膛贴着胸膛,被困在两边和头顶的墙壁构成的半封闭空间中,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起伏的呼吸节律和心跳声,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起伏的线条和因紧张绷紧的肌肉,由于运动而陡然升高人体的热度透过单薄的衣物蔓延开来,几乎将整个空间都蒸出了惊人的高热。 沈空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靠了靠,但却被背后的墙壁阻止了动作。 他以前在执行任务中不是没有和别人靠的这么近过,他们在极端严峻的情况下依偎蜷缩在一起,或许只是为防止体温的流逝,或许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暴露面积——但是,没有哪一次让他觉得像这样不对劲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彼此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每个动作,而沈空的退缩自然也被包括在内。 韩隶骤然贴近了上来。 冰冷而干燥的唇带着灼热的吐息紧紧地贴上沈空的,骤然升高的肾上腺素和雄性荷尔蒙使得两个人同样具有攻击性,沈空抬手掐住韩隶的脖子将他和自己的距离强制拉开,在他的耳畔咬牙切齿地低语:“别疯。” 韩隶哑哑地笑了一声,顺从地仰头靠在背后的墙壁上,低声说道: “七年。” 沈空愣了愣,瞬间意识到韩隶话语中的含义。 韩隶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多少情感的芜杂:“你的要求,我做到了,但是你却一次都没有现身。” 沈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韩隶柔软的脖颈紧紧地贴合着沈空的掌心,他能感受到韩隶说话时喉结的上下移动和声带的震动,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下动脉搏动的频率和血液涌动的微弱声响,所有微小的细节都在黑暗而狭窄的空间被放大,如此鲜明地传导到沈空的指尖,是那样的脆弱,鲜活,又生机勃勃。 在微弱而黯淡的光线下,沈空能看到对方在黑暗中闪动着的眼眸,手掌下的脖颈再度传来声音的震动,沈空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耳朵在听,还是声音在通过他们彼此贴合的身体传递: “你可能不知道,从很久之前遇到你开始,我会做一个非常逼真的梦,梦里的世界和现实非常相似,唯一的区别是……没有你,在把梦境和现实做对比之后,我发现,你每次都会在我的人生遇到转折的时刻出现——我甚至会控制不住幻想,或许你是专门为我而来的。” 韩隶抬手握住沈空的手腕,冰冷的指腹轻轻地摸索过他的手背,手指,指尖,低沉的声音近乎缠绵: “你看,我猜对了,你真的为我而来了。” 沈空反手捉住韩隶作乱的手指: “那你现在见到我了,取消任务吧。” 韩隶笑了:“如果我自己能解开的局,叫什么死局。钱款已经用海外账户匿名预付,无法取消,这个组织在国际上的完成率是百分之百,在任务目标死亡前都不会停手。” 沈空:“……” 在沉默半响之后,他终于不可思议地开口问道: “那如果我不出现呢?” 韩隶将自己的手指紧紧地扣入沈空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仍旧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那我就赌输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我的遗嘱在几年前就做过公证了,关于股权和产业的分配也早就做好了安排,我死后的所有财产会成立慈善基金会——你看,即使是死后我也在做好事。” 韩隶的尾音上扬,似乎在邀功。 沈空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 之前在工作室总部看到表格时刻意忽视的那种奇怪感觉再次浮出水面。 仿佛一把尖锐的小刀将他的心脏撬开口子,将什么腐蚀性强的东西咕噜噜地倾注进去似的,溶解的过程灼热而疼痛——沈空想发怒,想折断他的骨头拆开他的皮肉,让他像自己一样流血和疼痛。但是另外一种古怪的情绪硬生生地勒住他的动作,将他从暴虐的边缘硬生生拉扯回来。 沈空磨了磨后槽牙,将自己心头翻滚的可怕情绪压制下去。 现在着实不是翻旧账的时候。 他将韩隶的手指掰开,然后开始集中精神开始思考着现在可行的对策。 虽然暗门外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是很显然门内没有第二个出口,既然是专业组织,他们必定会留下人在出入口看守,再加上建筑外还守着至少两个以上的狙击手,使得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上不下的颇为尴尬,沈空皱皱眉头,开口问道:“你的那些手下们呢?能联系到吗?” 韩隶垂眸扫了一眼沈空抽离的手: “在七年前就重组解散了,虽然门道确实还留着,但是……” 韩隶顿了顿,然后轻飘飘地继续说道:“但是我的私人手机被监听定位了,所以我刚才放在办公桌上没有带走。” 沈空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的私人手机怎么会被破解?你的安保工作怎么做的?” 下一秒,他的猜测就应验了——“我泄露出去的。” 沈空:“……” 这人还真的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沈空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身边向黑暗中延伸的通道,挑了挑眉:“这里呢?通向哪里?” “花园。”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条路吗?” 韩隶摇摇头,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沈空甚至能感受到他发丝蹭过自己下巴时的瘙痒:“这个通道是秘密设计和建造的,即使在设计蓝图上也无法找到。” 虽然这个出口仍旧没有离开危险范围内,但是至少没有狙击手和行动小队蹲守,再加上现在对方应该也还没有发现自己方的通讯器被盗,成功几率还是很大的。 ——这个时候也不能要求太多了。 沈空点点头,简明扼要地说道: “跟紧了。” 说着,他灵巧地稍稍侧身,和韩隶错开,然后率先踏入了黑暗而狭窄的通道中。 韩隶注视着沈空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黑沉沉的眼眸微微眯起,刚才被刻意压制住的侵略性和独占欲瞬间满溢出来,犹如漆黑的海波,翻滚着危险的浪潮,他眨眨眼,压下眼底深沉的情绪,然后跟着沈空向前走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通道到了尽头。 花园内一片寂静,夜风吹拂着草木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耳机里的搜寻指令毫不间断,似乎仍旧在寻找着韩隶的踪迹,沈空仔细而谨慎地侦察过后,脸上的神色微微凝重了起来。 虽然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但是几个出口和主路上都有把手巡逻的人。 监控似乎早已被切断,这片地区几乎成了不稳定因素滋生的温床。 沈空简单地观察了一下花园的格局,扭头吩咐韩隶在这里暂且等他一下,还没有等韩隶来得及出言阻止,他就仿佛游鱼入水似的消失在了繁茂的枝叶间,身形动作灵巧的几乎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韩隶面沉似水,缓缓地收回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 三分钟后。 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建筑,大厅内觥筹交错的酒会瞬间被搅乱,慌乱的人群和佣人急急忙忙地冲出建筑,涌动的人群瞬间将花园内的静谧和隐蔽性冲散,惊慌的上层社会成员纷纷开始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火灾发生,在街道上待命的司机纷纷开车来到门口。 制造混乱是最轻易的隐身方式。 韩隶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眼前的树丛传来微微的响动,身材高大的男子轻盈地跃出枝叶交缠的林间,空气中似乎弥着钢铁和鲜血交缠出的硝烟气息,锋利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漠然而疏远,恍如某种致命而危险的冷兵器,但他却伸出了手: “走。” 就像是被蛊惑了似的,韩隶恍惚了一瞬,然后抬手攥住了那只悬在空中的手掌。 如获至宝。 作者有话要说:这对大概是我所写过的最适合s那个m的cp了 第六十七章 翻墙, 撬车,点火,发动,一气呵成。 等到韩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开离刚才被监视的路段数丈之远了, 那喧嚣而嘈杂的消防警报声和人声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被远远地甩到了身后, 到最后仿佛从耳边掠过的模糊风声似的,被阻隔在了千里之外。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地划过, 斑斓的线条和变幻的光影印在玻璃上,犹如一场美梦。 韩隶扭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沈空。 这次,他又换了张面孔。 五官轮廓锋利而立体, 高高的眉骨上下是深刻凹陷的眼窝, 眼珠极深极亮,瞳孔深处仿佛闪烁着某种迫人的锐意,仿佛是不见血的刀刃,仅仅是简单的注视就能够轻易地夺走他人的呼吸, 他的右边眉峰上有道浅浅的伤疤,切开骨骼的走向,在到达眼皮上方前堪堪停顿下, 留下的时间似乎还还不久,给他本就侵略性极强的五官更添三分戾气和野性。 韩隶有些仓促地收回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 对方就该是这个模样。 韩隶深吸一口气,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格外吵闹嘈杂, 令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 沈空一边操控着方向盘,一边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能去的地方吗?” 韩隶的声音平静而理智:“有是有,但是根据这个组织以往周密的作风,我怀疑我名下的房产和住所都被监视了,住酒店恐怕也行不通,他们的联网入住系统太容易被破解,估计我们入住后的三十分钟内就会被他们找上门。” 沈空皱了皱眉头:“你没有安全屋?” 几乎每个身居高位家财丰厚的人都会个自己备上那么几个安全屋,位置隐蔽,房款来源以及户主身份干净,和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丝毫联系,以备危急时刻的藏身之需。 韩隶沉默了半晌:“曾经倒是不少,但是我现在是著名的慈善企业家,名下所有的财产和房产都是公开透明的。” 换而言之,安全屋已经不再安全。 沈空:“……” 能做好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很厉害的了。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车身随着他的操纵急急地转向,车窗外的鸣笛声又被迅速地抛下,呼呼的风声贴着车身,车窗发出摇撼的轻微震动声。 韩隶默默地系上了安全带。 十几分钟后,车辆停在了一处独栋的房屋前,沈空从车内跳了下来,轻车熟路地绕过所有的监控摄像头,绕过了装设的防盗机制,短短几分钟就打开了房门。 韩隶沉默地注视着在自己眼前敞开的黑洞洞的房门,面色莫测,缓缓地扭头看向沈空,眼底情绪十分复杂。 沈空耸耸肩:“没有安全屋,不能住酒店,其他的选项条件又太差。” 紧接着,他善解人意地补充道:“放心,从房屋设置的安保设置来看,房主应该需要长期离家,房门的状态以及车道的痕迹又显示他应该离开了没多久,所以不用担心。” 韩隶:“……”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的灯光被按亮,眼前的一切瞬间明亮了起来,沈空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肩颈,语气随意地说道: “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内走去,还没有走上几步,就感到自己的胳膊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沈空步伐一顿,扭头向身后看去。 韩隶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但是,就在这时,沈空却突然皱了皱眉头,抬手按上了带在自己右耳中的微型耳机。 耳机的电流声中传一阵异常的波动,刺耳的音频犹如钢针似的刺入他的耳膜。 沈空不得不将耳机摘下,等他再带上耳机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了丝毫声音,就连那滋滋的电流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看来是那边发现自己通讯设备的丢失了。 他有些可惜。 刚才多亏了它,他才能如此精准地绕开他们的围追堵截和隐蔽的地毯式搜索,包括刚才的开车路径,都是在绕过他们设置的路卡的前提下的,不然他们这一路也没法这么风平浪静。 不过既然它没法再给自己提供导向,那就也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性了,如果他们在耳机中装入了追踪器的话就更是得不偿失。 沈空将耳机从自己的耳中摘下,随意地丢到地上,用脚跟碾碎。 金属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被生生压碎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内听上去是格外的刺耳,打破了房间内刚才近乎凝滞的气氛。 沈空扭头看向仍旧拽着自己手臂的韩隶,挑了挑眉:“你刚才准备说什么?” 韩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令自己僵硬的手指稍稍松开,然后克制地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汹涌的波涛: “……没什么。” 沈空没有追问下去。 两个人在接下来短暂的几分钟时间内分配好了接下来的房间,毕竟这栋房子另有主人,所以他们不准备动用太多的屋内资源,之后在离开之前也更容易还原。 ——但是澡还是要洗的。 沈空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这身衣服在他被绑架成为那什么矫正员之前执行任务时就穿着的,在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更是一直穿在他自己的身体上,布料被泥泞和血污凝成了个坚硬的壳子,刚才在危急情况下顾不得什么,但是现在到了相对安全的环境下之后,纵使沈空忍耐力强大,从心理和生理层面都产生了更换衣服的紧迫感。 他急匆匆地和韩隶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头钻进了浴室。 作为时刻警惕的战斗人员,沈空洗澡总是很快,对他来说,这种会导致人体生理性放松的行动的时间能缩的越短越好,这样才能减少意外出现的概率,就算如此,他这次也足足洗了超过十五分钟,沈空打开浴室走出来时,蒸腾氤氲的雾气从他的身后逸散出来,几乎将整个房间的温度也蒸暖了三分。 他的神情懒散地放松,右眼眉骨上浅浅的一道新疤,一痕水珠顺着疤痕的走向滴落下来。 沈空一抬眼,却发现韩隶正坐在床沿上,似乎正在等待着自己。 他擦拭着头发的动作一顿,顺手将毛巾搭在□□的肩膀上,湿漉漉的黑发在灯光下凌乱而支楞,尚未被揩干的水滴滴落在柔软的毛巾表面上,留下一点深色的水渍,沈空有些疑惑: “怎么了?” 韩隶的目光落在沈空赤着的上半身上,久久没有回答。 沈空身上的肌肉轮廓并不偾张,并不像是在健身房内锻炼出来的那样健硕与块垒分明,在有衣料遮盖的时候甚至看上去有些偏瘦,但是在脱去衣服之后,那些在常年高强度生死搏斗下千锤百炼出来的痕迹才鲜明的显现出来。他的身体非常有效率,每一块坚实紧密的肌肉骨骼都牢牢地咬合在一起,以一种能够发挥出人体最大潜能的方式排布,没人能够怀疑他皮肤下起伏的肌肉线条中蕴藏的强悍力量。 犹如一头休憩的兽在舒展着自己的肢体时,华丽而光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但是韩隶看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那遍布着沈空的肩膀,脊背,胸膛,腹部,手臂,乃至脖颈上深深浅浅交错的伤疤。那些伤疤有些似乎已经陈年,沉淀的犹如一道树皮上刻下的刀痕,有的似乎还很新,泛白而凸起,狰狞地在他的肢体上攀爬蔓延,许多刻在致命部位的疤痕深而可怖,看上去触目惊心,令人几乎不敢幻想它留下时的景况是多么的凶险骇人。 有人身上的伤疤是野性而性感的,但沈空身上却不是。 他身上的疤痕是震慑的,残忍的,令人退却的。 这些伤疤遍布着他那接近与力学和美学完美结合的躯体上,令人不由得心口发颤。 韩隶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沈空的上半身上挪开,转而看向他的双眼: “我改变想法了。” 沈空愣了愣:“……嗯?” 韩隶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说没有——但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他的声音仍旧是平静而克制的,低沉而磁性的音色中仿佛压抑着什么更深层的情绪,他的眼眸凝视着沈空,漆黑的眼仿佛月色在漆黑的海面。 沈空回望过去,对方眼底的毫无转圜空间的执着和探究让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头疼,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退让地问道: “好吧,那你想说什么?” 韩隶深吸一口气:“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他顿了顿,仿佛在做什么心理准备,然后终于缓慢而郑重地开口问道: “……你还走吗?” 他咬字的音节和音节之间咬合流畅,仿佛在心底里已经演练过千万次似的,几乎听不到丝毫情绪的波澜起伏。 沈空不由微微一愣,在韩隶开口前他心中就已经闪过了数个对方可能会问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会进到其他人的身体当中的…… 可以问的问题那么多,横亘在他们彼此间的谜团和疑云那么深,沈空独独没有想到韩隶会问出这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他也确实……没法解答。 因为沈空的的确确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否还会被传送离开,虽然根据现在矫正三观工作室和小世界之间的连接似乎在逐渐变弱,系统和他联系的次数也大大地减少,应答的速度和声音也都逐渐地边慢变小,但是究竟结果如何,还要等危机结束之后才能得知具体的情况。 似乎注意到了沈空的犹豫,韩隶突然向前迈进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他突然抬手按住沈空的胳膊,就抓在刚才他强迫自己放开手的位置,指尖用力地揉进他沈空小臂坚实的肌理中—— 韩隶执拗地凝视着沈空的双眼,他的视线仿佛能够穿透所有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屏障似的,漆黑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冷冷的焰火: “以免你不知道……”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字一顿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爱你。” 韩隶的目光深沉灼热,毫无掩饰,毫不作假,仿佛是将整个灵魂坦荡荡地在沈空的面前剖开,将一颗血淋淋热腾腾的心脏捧在手上递来。 直白而热烈的情感从他压抑的声线和眼眸中满溢出来,飞蛾扑火般地扑向沈空,就像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唯一的光源,纵使遍体鳞伤也毫不在乎。 他没有用任何折衷的词汇。 不是喜欢。 不是暗恋。 而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状态很不好,不仅换季生了场病,又陷入了卡文地狱,再加上三次元的许多繁杂事务 非常抱歉前几天鸽了qvq 在努力调整状态中,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尽力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 爱你们 这章评论区随机小红包 第六十八章 沈空着实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韩隶突如其来的直球实在太过猝不及防, 他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温热水雾,明亮的灯光将浴室内蒸腾的水汽打成半透明的烟云,从半开的门缝中一团团地涌来, 水汽中弥漫着沐浴露的淡淡柑橘芬芳, 混合着两个人的体温缓缓地逸散开来。 韩隶按着沈空手臂的力道微微放松,手掌和指尖温存地贴合在他的皮肤上, 只是稍稍地将身子前倾,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他的眼眸黑而深,在朦胧的水雾笼罩下仿佛极深的井, 专注地凝视着沈空, 声音低沉轻柔,羽毛般的搔过: “你也不是没有感觉的,对么?” 他的眼神明亮而灼热,仿佛粘稠甜蜜的枫糖浆, 又好似几欲喷薄流淌的熔岩,几乎要将微微冷却的空气点燃。 沈空静静地垂眸注视着他,姿态好似放松, 又好像时时刻刻都处于紧绷的状态,轮廓深刻而锋利的面孔上没有多少多余的表情, 垂下的睫毛掩住他的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又仿佛什么都没在想, 灯光将他的上半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熔金色,优美流畅的肌理中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感,就连那可怖的层层伤疤都仿佛大理石像上凿刻的纹路,给人一种胆战心惊的威慑力。 韩隶有种错觉,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能扭断自己的脖颈,或者是抽身离开将他推拒远离。 对他来说,或许第二个选项还要更致命些, 恐慌犹如蛇一般游了上来,缓缓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就在这时,沈空动了。 他抬手按住了韩隶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然后轻柔,但却不可抗拒地将自己的胳膊抽离了他的掌下。 韩隶感觉自己的心脏缓缓地沉了下去,某种冰冷而黑暗的东西从胸腔内一点点地渗透出来,迅速而沉默地将他的整个身躯占领,他冷静而理智地想: 没关系。 他等得起。 在对方面前,他的筹码和手段全都失去了价值,他的所有优势和权谋都无法派的上用场,但是那又如何?毕竟,早在动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倾家荡产,溃不成军。 他是个身无分文的绝命赌徒,拿着自己的一切来赌一次心动,一个回头。 韩隶克制地放下手,垂眸掩下眼底汹涌的情绪,声音仍旧平静:“抱歉……” 他的话音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空的唇吞了下去,他的手指和他本人一样灼热,紧紧地按在韩隶的后颈,将他猛地拽进了怀里,他的接吻方式极具侵略性,就连他身上苦涩的青草味道都是专治而强悍的,混合着沐浴露淡淡的柑橘香气,仿佛一张大网似的笼罩下来,令韩隶有些昏头转向。 这个吻持续不到半分钟。 直到两人分开之后,韩隶仍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呆呆愣愣地僵在原地,好半天之后才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 他的双眼缓缓地亮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韩隶眼中的惊喜和恐慌太过明亮刺眼,沈空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然后抬手按住韩隶的脖颈,粗擦的指腹擦过他乱动的喉结,感受着对方温热的脉搏在自己的掌心下疯狂地跳动,他凑近些许,在韩隶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猜的没错。” 他的手掌缓缓地收紧些许,看着韩隶因他的束缚而不适地仰起头,因窒息而加快了呼吸频率,动脉的搏动声冲击着沈空的手指,但是仍旧丝毫不反抗,而是更加专注而热烈地注视着他。 沈空一时有些手痒。 他的脖颈是如此脆弱,只要轻轻一折,脊椎和脊椎之间就会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森白的骨骼就会刺破柔软的皮肤,带着那似乎永不停息跳动的滚烫血液喷涌而出,这双总是扰乱他心绪的双眼就会终于失去神采,不再用那种令他心烦意乱的目光注视着他了。 他用指肚缓慢地摩擦过韩隶的下颌线条,按在了他的动脉上。 ……但是,似乎却总有那么一丝阻力,令他无法下手。 沈空垂下眼眸,克制住自己心底翻涌的暴虐情绪,缓缓地松开了手,但是还没有等他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只见韩隶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掌,然后迅速地上前一步,眼神深处埋藏着同样的血腥欲念。 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声音低沉而沙哑: “再来一次?” 说着,韩隶抬手拥抱住了沈空的肩背,然后在对方压抑目光的逼视下咬上了他的唇。 犹如野兽的撕咬,或是力量的角斗,坚硬的牙齿和柔软的嘴唇舌尖互不相让地碰撞碾压,他们的接吻中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仿佛要将彼此撕裂嚼碎吞咽进喉咙似的,细微的疼痛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好斗因子,使得他们的接吻仿佛打架。 他们跌跌撞撞地滚做一团。 在争夺控制权间,韩隶的腿撞到了床沿,他的喉咙中挤出一丝微弱的痛呼,整个人轻轻一抖。 沈空敏锐地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撑着床边支起了身子,低头看向他的腿。 还没有等他说什么,韩隶就再度贴了上来,似乎还想要继续,但却被沈空强硬地按了回去,他挑了挑眉,公事公办地问道: “怎么回事?” 似乎意识到没法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下去,韩隶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好也同样支起身子: “……没什么,只是刚才在下楼的时候擦到了一下而已。” 沈空神情淡淡地抬眸瞥了他一眼,没有相信他的说辞,只是扬了扬下巴:“掀开看看。” 韩隶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拗不过沈空,只好将自己的裤腿卷了起来,修长而苍白的小腿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地露了出来,紧接着,是上面趴伏着狰狞刀口的青黑膝盖,比起沈空在数年前看到时的状况还要严重太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程度的损伤绝不是今天一天就能造成的。更何况,以现在韩隶的权势财力,再糟糕的陈年旧伤也该养的差不多了,怎么可能会是如此糟糕的地步? 沈空拧起眉头看向韩隶,韩隶却别开了视线,他曲起膝盖,似乎想要躲开沈空的审视,解释道: “……最近事情太多,有时候会忘记……”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空打断了:“所以说,这是最近造成的?” 沈空的声音仍旧是平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质问的语气,但就是让人不由得背后一凉,韩隶先前神态莫测的商界大佬模样此刻早已破碎了个干净,他有些讪讪地垂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似的。 沈空的神情看不出来喜怒:“所以,你就单纯只是喜欢自虐咯?” 韩隶的声音越发的低:“……不是,只是……” 他后面的声音越小,到最后仿佛只是喉咙里的咕哝声,就连近如沈空都没有听清:“只是什么?” 韩隶仿佛豁出去似的,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沈空,郑重其事,一字一顿说道: “只是……这是你唯一留在我身边的东西。” 一道伤口。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无论是到来还是离开,沈空都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仿佛一阵风吹拂过沙丘,在转瞬间就被绵延起伏的沙漠吞噬,他短暂地借用了别人的外表和身份,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归还,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即使是韩隶非常确信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由得在午夜梦回之际,陷入恍惚的自我怀疑当中。 他真的出现过吗? 一切真的不是他在孤寂和封闭中诞生的幻象吗? 到底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是那个在悬崖边被拉回来的,还是那个滚落入无边深渊的那个? 只有膝盖上的疼痛在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不是他的臆想,那个人伸手将他从悬崖边拽了回来,用冷静而戏谑的语气叫他“小鬼”,在阳光笼罩下的教室内趴在桌子上酣睡,又在充满硝烟味的房间内握住他的手,将那冰冷而坚硬的金属从他的掌中抽离,然后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呢喃: “让我来帮你。” 骨头缝隙里渗透出来的阴寒从膝盖处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犹如千万只虫蚁在皮肤下啃噬爬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几乎都能听到它们吞吃血肉和神经的声音,而这令人战栗恐慌,痛不欲生的疼痛对韩隶来说,却是格外的甜美,这样的折磨能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生命中的缺失,提醒着他……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不知何时会来,是否会来的人。 一个残忍到什么都不愿意留下的人,只丢给他一段记忆,一个名字,一个伤疤。 他不是拒绝治疗,只是拒绝忘记。 沈空长久地静默地注视着他,眯起的双眸中神情莫测,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来他现在正在在想些什么,更看不出来他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他从来都是这样,深海般难以揣测,迷雾般无法捉摸,空气般不能捕捉,韩隶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等待。 就在这时,他动了。 沈空弯下腰,在他的膝盖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轻柔的仿佛一个幻梦,温存的仿佛不该出现在那片饱经摧残的皮肤上,韩隶被烫的一个哆嗦,然后发狠地死死地咬紧牙关,以防止什么声音脱口而出。 他还记得自己在年少轻狂时,在那条医院的走廊中所许下诺言和大话。 当时,他说,他一定会捉到他的。 但是现在韩隶才终于意识到,那个被牢牢地抓住的,拼死也无法挣脱的,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 第六十九章 沈空点燃一根烟。 白色的烟雾仿佛变幻莫测的绸缎, 袅袅向着夜空高处延展,一点猩红色的火星在他的指间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芒,犹如一只般昧的眼睛,从深黑的暗处静静地窥伺着。 沈空叼着滤嘴,浅浅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刺激而辛辣的味道滑入喉咙, 在肺里转了一圈之后又被吐出, 化作逸散的云雾,缓缓地散在了冰冷干燥的空气当中。 点燃的烟丝鲜艳地亮了起来, 给他轮廓深刻的侧脸染上了一丝人气, 窗户敞开着,夜风从远处徐徐地送来, 将窗帘吹起了柔美的弧度。 沈空赤着脚, 屈膝坐在向窗边,眯着双眼看向漆黑的夜空。 他的身形仿佛是一道鲜明锐利的分割线,一边是冰冷的深渊,闪烁的星空和无边的黑暗混合搅动成了深深的漩涡, 冰冷的风从深渊底部徐徐地上升,拂动着他的额发,而另一边则是完全陌生的房间, 完全陌生的布置,以及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屋主。 沈空微微侧过脸, 目光向着屋内瞥去。 虽然被黑暗笼罩的屋内只能看到家具模糊的轮廓,以及床的一角,但是那寂静中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却彰显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沈空神情莫测地半眯着双眼, 静静地吐出一个烟圈,眸底却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柔和。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机械嗡嗡声,系统的声音在不断波动的电流声中断断续续,显得有些遥远: “滴,检测到不明波动已消失,矫正员是否确定回归主系统空间?” 沈空轻轻地掸了掸烟灰,仰头靠在墙壁上,下颌弧线延展起伏,没入衣领中,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地嗤笑一声。 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迫,紧接着又问了一声: “矫正员是否确定回归主系统空间?” “为什么要问我呢?” 沈空叼着滤嘴,脸上的表情有些玩世不恭:“曾经的哪一次传输你有询问过我的意见吗?这次怎么突然转性了?” 系统没有吭声。 但是那细微的滋滋电流声却仍旧在沈空的耳边回荡,表示它并没有离线。 沈空半垂下双眼:“既然你不说话,那就让我来说好了。在你们把我传送进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些小世界就已经逐渐地脱离了你们的掌控,以至于本来可以扮演上帝的你们被逐渐排斥出了这些原先只被你们看作是书本的世界,决定权现在已经不在你们手上了,不是吗?” 在他还没有被传送进入这个世界之前,这些原本由小说演变过来的小世界就已经逐渐不再接收高等位面的矫正员进入,所以才迫使工作室从其他的次级位面中吸纳小说中的人物,与他们签订临时契约,进入小世界来完成任务。 这么长时间以来,沈空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世界线纠正的强制力正在逐渐减弱。 在他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线的强制纠正甚至能够超越常识和物理,在他明明确认绑匪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之后,他还能爬起来给韩隶补上一枪,不仅仅在常理上,就连逻辑上都解释不通,唯一的目的就是将世界线强行拉回原先的剧情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沈空丝毫不接受系统安排的乱来作风,更加剧了这种变化的发生,所以到了后期,即使沈空再对剧情线进行极大的改变,那个最开始出现过的强制力却再也没有造成和第一次一样的效果。 那些本来归属于工作室的小世界不再安分听话,而是一步步发展丰富了自己的运行轨迹,甚至是逐渐脱离掌控,自成一体。 沈空:“或许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那个所谓的“世界线”或者是“剧情”,就是小世界建立的基准线,它们单薄而狗血的故事脉络和人物设定,全靠所谓的原著小说进行推动,即使它们再不合常理,也能这个世界全盘接受,因为它是新生稚嫩和不完整的,所以只能依靠这个在他们建立初期就被植入的基准线发展,但是随着它的运行和发展,它在进行自我完善和自我修正,而原先那漏洞百出的基准线就不再适用,它在逐渐向着一个更加符合逻辑的方向进化。” 沈空姿态放松地靠在墙壁上,注视着无边沉静的夜空,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自己的猜测。 他的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而这种进化绝对不可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出现的,它需要足够的时间吸取经验,逐渐地诞生世界自己的意志,再加上你们工作室通过浸入式体验和直播进行赚钱的商业模式,我是不是可以假定,你们手中的每一个世界的世界线都被重置过不止一次呢?……包括我曾经待过的那个世界,都是你们眼中实体化的小说,而你们则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和上帝,就像是一本小说,那就合上重新读一遍,一个人读完了,就借给第二个人——世界中的所有人都是你们的消遣工具,但是你们没想到的是,世界线可以重置,剧情和人物可以被拉回原点,但是世界本身却什么都记得。” 在被传送至工作室之后,被置于无数监控器之下的那段时间,沈空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自己被观察揣测的同时,他也在静静地观察揣测着对方,沉默而冷静地分析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的性命都捏在手里的庞然大物,通过工作室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暴露在他面前的运行方式,推测判断着被深深地藏在那平静表面之下的运作机制,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把那些碎片一点点地拼接起来,最终形成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完整逻辑链。 屏幕的另一端。 主控者沉默地注视着监控器传来的画面,画面的边缘已经斑驳磨损,许多闪烁的雪花点在屏幕上闪烁着,似乎在经受着信号的故障,画面的移动要比音频慢上半拍,这种音画不同步的状况在他任职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对方的声音却依旧是如此清晰地透过扩音器传来,那个本来应该是小说中的低维度人物,此刻令他不由得浑身发冷。 但是他却无计可施。 由于之前韩隶突如其来的自杀式极端举动,威胁到了整个小世界的运行轨迹,并且造成了连锁反应,迫使工作室不得不将沈空的本体投放至小世界,这次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为他寻找临时身份,他们现在对小世界的干扰程度被进一步地减弱,现在能从中取得画面和音频已经是整个工作室强制运行数日才能达成的最好结果,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对方会不会发现另一件……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那个男人的声音此刻顺着主控室内的扩音器传来,冷静,理智,条理分明,却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缓缓地滑上了他的脊背: “——而且,根据我的印象,只要任务失败,我和工作室的临时契约就会作废,对么?” “而在我还没有接受长时契约之前,你们就把我重新投放回了这个世界……” “那么,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契约束缚了,是吗?” 对方毫无情感的声音犹如闪着银光的手术刀,精准地剥开皮肤肌理,切开血管和神经,将森白的真相暴露出来: “那你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问出的那个问题呢?” ““矫正员是否确定回归主系统空间”……啧。”沈空淡淡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那轻轻的咂舌声穿过扩音器,精准地传递到了主控室中,令人不由得背后发凉。 “现在的情况早就超出了你们的控制范围,你们根本无法将我再从这个世界中带走,你们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让这场真人秀直播下去罢了。” “根据我在你们那个世界中获取的信息,似乎我的这场直播在你们那里还很受欢迎嘛,你们给出我这个选择,是想要看到我做出为了“爱”而留下的选择不是吗?然后呢?继续监视?保证这个频道的持续直播?” 沈空慢慢悠悠地说着,每个字都是直戳心口的尖锐。 主控者注视着闪烁着雪花点的屏幕,突然有些骇然地注意到,沈空的嘴唇居然是正在动着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在脑海中和系统进行对话,而是居然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无论是矫正员在脑海中对系统说的还是真实说出口的都会被如实地反馈回来,然而直播间内的观众只能看到和听到矫正员真正说出口的话语,而由于数据画面延迟,再加上沈空进行的“假设”实在是太过缜密而精细,令主控者一时乱了心神,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直接将自己所作的推断说出了口—— 主控者的额角都渗出了汗,他慌乱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声线颤抖,甚至有些破音: “快!关闭直播!切断数据源!” 但是已经晚了。 一切都已经被直播了出去。 当初公司进行科学研发和上市时,宣传的重点是“逼真安全,毫无风险的沉浸式体验”,所有的观众都将他们贩卖的体验和进行的直播当作是虚拟的世界,是小说,是幻象,里面的所有人物和环境背景都是由他们世界中的文字构建出来的,所以享受的毫无负罪感。 之前的小世界排斥高等位面者进入的事件被他们有意识地隐瞒下来,以开辟新型业务的名义而中断了沉浸式体验的报名进入,他们将同为小说人物的一人作为矫正员投放到小世界当中,并进行直播收揽观众。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的构建员则是加班加点地进行小世界的重连和维护,试图重新开辟两个位面间的通道。 沈空其实是被投票选出来的。 他本身就是一个小世界中的高人气角色,更是最受欢迎的被攻略者之一,此次被投放至另外一个小世界中,和另外一个高人气反派进行互动,使得这个原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进行的直播的受关注程度飙升,就连公司的股价都跟着上涨飘红,主控者这才做出了决定: 留下沈空,将他签为工作室的正式职员,同时开辟不同小世界人物互动的新型娱乐项目。 结果没想到,这两个只不过是低等位面的人物居然真的有了反抗意识,韩隶的自毁倾向直接导致了他所处世界的剧情线主轴彻底崩溃,而沈空则是不仅仅从公司层层计算的策划中找到漏洞逃脱了出去,甚至还反过来影响到了处于高等级位面,本来应该毫无损失的公司真实利益。 ——最可怕的是,由于之前正是两人进行真情剖白的重要时刻,直播间的人数飙到了史上最高。 主控者有些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感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几乎都能够看到明天的景象了。 那些早就已经盯上公司的无数媒体犹如见了血腥味鲨鱼似的闻风而动,纷纷试图在他们的身上扯下一块肉,而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权组织也终于有了借口对公司口诛笔伐,至于那些本就不怀好意的竞争对手则是更会浑水摸鱼,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夺更多的市场份额…… 而最可怕的,莫过于他们的支持者。 那些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在虚拟世界中取乐的消费者们由于他们而背上了沉重的道德包袱,必定会以受害者自居,为了自我安慰而反过来对抨击公司的存在,忽视掉正是他们的猎奇心理才催生了这个产业,而那些角色的粉丝则会反应更大,毕竟没人会愿意自己真心喜爱的角色居然是被公司压榨控制的真人,而他们对角色的热爱和追捧必定会转化为对公司的无穷恨意。 而作为多方势力的焦点,和消费者恨意的宣泄对象,公司必然成为会众矢之的。 主控者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毕竟只是个观测监视并对小世界进行调控的高等级员工,面对这样威胁到整个公司的庞大危机,他实在没有应对的能力。 他深吸一口气,按向了桌面上的警报按钮。 那个象征着最高等级的危害光标闪烁着亮了起来,这是公司成立以来,它第二次亮起。 一次是因为韩隶,一次是因为沈空。 整个苍白的控制中心都被红光照亮,包括主控者面前那张几乎占满整张墙壁的巨大屏幕。 虽然直播已经被切断,但是那屏幕内的最高一格,里面的画面却仍旧没有消失。 在雪花点弥漫的画面中,沈空仍旧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表情,丝毫都没有做出惊人举动的自觉,仿佛自己刚才只是掸掉了一丝烟灰,或是吹散了一片浮云。 他将烟头掐灭,抖了抖衣服上的烟灰,然后放下了曲起的长腿,举步迈入了黑暗当中。 沈空站在床边,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微微眯起,垂眸注视着床上隆起的轮廓,对方的呼吸仍旧是平稳而均匀的,似乎并没有被他吵醒似的,但是沈空就是知道,韩隶在自己出声的第一时间就已然醒了过来。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来许久之前的事情。 在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肮脏地下室内,刚刚做完手术的韩隶躺在床上,小脸和床单一样惨白,那个时候的他还不会控制呼吸的频率和身体的动作,在刚刚被沈空触碰的一刹那就暴露了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实。 这是他在沈空面前第二次装睡。 上一次,沈空掀开了他的被子。 这一次,沈空翻身上床,将韩隶连着被子揽进了怀里。 ——事实证明,韩隶装睡的水平在这二十年里没有丝毫的长进。 在被触碰的一刹那,韩隶的淡定和平静就仿佛肥皂泡一样被戳破,真实而笨拙的他瞬间暴露了出来,在沈空的怀里手足无措,浑身僵硬。 沈空在黑暗中摸索着探进了他的被子里,对方的皮肤仿佛蒸笼似的,火热而烫手。 肌肉紧绷着,似乎在紧张着什么。 沈空将自己的下颌砸在韩隶的肩窝上,低沉的声音将热气送到他的耳后:“你其实早就想好退路了,对吗?” 韩隶是个天生的策略家。 无论是埋线,布局,还是排兵,收网,都力求看到对手的百步千步,机关算尽,算无遗策。 他从来都是个精明而冷静的人,布下天罗地网,走尽险棋只为了将沈空重新拉回这个世界,更是不可能为自己设下死局,在得偿所愿后反而让他们陷入无人可用,无处可去的被动境地。 韩隶既然已经想好了如何去死,那就必然想好了如何要活。 沈空的气息笼罩着韩隶,令他无法继续装睡下去了。 他有些慌乱地僵直了身子,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沈空横在他腰间的手臂,韩隶的指尖冰冷而颤抖,语言苍白,却竭力镇定: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我只是……” 他只是…… 在害怕。 他害怕在危机解除之后,沈空会像之前一样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韩隶将其隐瞒下来,只抱着微薄的希冀,希望在危机解除之前,能将沈空留的久一点,更久一点…… 他战战兢兢地置身于悬崖边缘,却不知道能否可以盼来对方的一刻停驻。 沈空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韩隶的手指,轻轻地安抚道: “嘘,我知道。” 沈空收紧了胳膊,低头在韩隶的后颈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韩隶被烫的一哆嗦。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像习惯了饥饿的人突然被巨大的蛋糕毫无预兆地当头砸中,仿佛渴求了多年的财宝突然被塞入了怀抱,那闪亮亮的表面照亮了他惶恐的脸,手足无措地不敢用力,生怕把这个幻影弄坏了,抱碎了,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韩隶的眼圈毫无预兆地一红,然后克制地咬紧牙关——苦涩的青草气息中夹杂着沐浴露香甜的柑橘芬芳,被体温蒸的暖洋洋的,缓缓地渗入韩隶身边围绕的空气中。 仿佛每次呼吸,都能将对方的一部分留存着在身体当中似的。 他留恋而珍惜地呼吸着,似乎害怕攫取太多,会导致身周变成荒芜的真空。 沈空耐心地问道: “刚才你都听到了?” 韩隶犹豫了一秒钟,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无论是他在黑暗中自言自语的举动,还是在那些自言自语中夹杂着的庞大信息量,恐怕都会让人满心疑问,难以消化。 韩隶摇摇头。 他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 韩隶攥紧沈空的小臂,在枕头上有些艰难地扭过了头去,一双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如果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无论你的存在是非人类还是超自然,你的到来是有意安排还是无意为之。 ——只要是你,我就全盘接受。 沈空听懂了韩隶的言外之意。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结实的胸膛随着他的笑声轻轻地震动了一下,相同的酥麻和战栗传导到了韩隶的身上: “等有时间,我说给你听。”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包含着未来,包含着无限可能性的承诺。 韩隶也听懂了。 在宁静的广袤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凑上前去的,滚烫的唇和滚烫的唇贴合在一起,温存的气息在唇齿间流淌,额头碰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胸膛贴着胸膛。 一颗心脏,缓缓地应和上了另外一颗心脏跳动的节奏。 一切尽在不言中。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预计还有两三章番外就能全文完结啦 谢谢大家愿意听我讲故事w 爱你们 宣传一下接档新文:《星际第一通缉犯[快穿]》 文案: 戈修是个恶贯满盈的星盗。 被捕后,根据星际最高法,他将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在荒星服刑1156年,要么进入无数虚拟世界,成为被折辱欺侮终身凄惨的角色,受多少折磨,就能消除多少作恶值。 戈修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个。 于是…… 审判监视系统目瞪口呆注视着前·星际第一通缉犯·现·弱鸡小可怜·戈修在虚拟世界中,拳打帝国,脚踢联邦,推翻压迫,建立新世界。 然后扭头对着镜头哭唧唧:“我过的好惨,真的。” “……” 监视系统出离愤怒:我信你个鬼! 食用说明: 1.主受 2.1v1